梅清觉得她似乎回到了刚刚穿越过来的时刻,整个人坠入冰冷之中。如果说,梅黛的暗害让她彻底放开了前世,那么,陈娟的行为,则让她对今生也陌生起来。
穿越以来,也遇到一些暗流涌动,梅清都没有太过放在心上,在某种程度上,她将这些都看作是原主陈雅留下的恩怨,毕竟有许多自己也不清楚的事情,所以都能够泰然处之,但是陈娟这次的临场发挥,实在太过出乎意料,自己对这位一直表现得卑微瑟缩做小伏低的二姐姐的同情就得到这样的回报吗?靖王妃这个位子如此重要吗?值得不计感情、不计亲情、不计脸面地夺取?
梅清木木地盯着陈娟,陆斐的情况也好不到那里去。作为一名质子,陆斐非常具备质子的自觉,一直保持低调谦恭的姿态。他的老师非常优秀,他不仅学到了老师的文才和武功,也学会了很多处事的技巧。
他能够游刃有余地与勋贵子弟往来,轻松自在地统领江湖帮会,头脑清醒地洞察政治谋略,但是,初涉情爱,他既没有经验,更谈不上手腕。事实上,在遇到梅清之前,他总是将女子视为点缀,或者类似妹妹的感觉。
现在,装作从他怀里挣脱出去的,正是他钟情女子的姐姐。
幸运的是,虽然他们俩被愤怒和震惊蒙住了眼睛,但是在宫廷里,比这更复杂的花样也瞒不过有心人的眼睛。
谭贵妃离开自己的座位,走到宜妃身旁,弯下腰关切的问道:“妹妹可好些了,被蜇了没有?”众人的目光便都被吸引了过去。
宜妃已停止干呕,神色有些委顿,摇了摇头。
谭贵妃的目光扫过陆斐和梅清陈娟等人,但没有停留,径直望向太后,极其清晰郑重地说道:“老祖宗,此事有些蹊跷,恐怕还得彻查才是。”
太后已经坐了下来,也在逐一打量众人的情形,微微点头,道:“传慎刑司的仇禹过来。今日之事自然就要查明白了,给大家一个交待。”声音清冷,显然是怒极。
栾姑姑应声而去。
有两三个被蜇了的闺秀终于忍不住低声哭起来,随行的侍女们忙着安慰。陈娟也哭得涕泗滂沱,强忍着不出声,看着脸上一片狼狈,颇有几分可怜。
太后又问起太医,尹姑姑连忙回话早已派人去请,应该快到了。
不一会儿太医院当值的两位太医连滚带爬地进来行礼。太后不耐烦地挥挥手,让他们赶紧医治。
虽然男女有别,好在闺秀们被蜇的都在外露的部分,又有理王爷的手背被蜇,可供近看揣摩,两位太医研究了一回,将被打死的胡蜂夹起来看了又看,又对视了几眼,终于达成了共识。其中一名老成些的姓胡,便到太后跟前回话。
原来这种大个儿的胡蜂又称黄蜂或是马蜂,其性凶悍,并不似一般的蜜蜂只以花蜜为食,而是除了喜爱甜食,还可以昆虫为食物。其尾针粗长,乃是进攻的武器,并不会因蜇人而失去尾针,能重复叮蜇。被蜇之处剧痛红肿,若是被蜇了多处,甚至可能有性命之虞。
太后皱着眉头,怒喝道:“谁要听你说这些,到底能不能治?”
胡太医自然知道太后心中烦闷,不敢有怨,连忙回道:“回老祖宗的话,幸好窗子关的快,只进来了十来只,又多有被打死没蜇到人的,受伤的只有几位,还只是被蜇了一处的,所以只是吃些痛楚,性命是绝无危险的。已让人去配药了,敷上三五日便能消肿。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微臣刚才进来的时候看了一眼,外头守着的宫人有的被蜇了好多下,有两个已经晕了过去,只怕情形不太好,如今还需仔细诊治才是。”
太后阴沉着脸,抬手示意太医去给宫人们查看。好好的宫宴,若是出了人命终归不好。
太医刚退下,仇禹带着几名手下进来了。
众人一时鸦雀无声,仇禹“瞅一眼”的名声可不是白白传播的,一张横肉脸也还罢了,那眼神直如毒蛇似的,冰冷入心,大家都不怎么敢看。
仇禹等人行了礼只垂手站着,等太后示下。
冯太后此时倒不着急,一双老眼半睁半闭,伸手将宫人新捧上来的茶盅拿起来,望着袅袅水汽发了一会儿呆,终于拿定了主意,极平板地说道:“你们先看看,这胡蜂那里来的,是自个儿飞来的,还是有人放出来的。”
仇禹躬身应是,回身儿点了个属下,估计乃是擅长蛇虫鼠蚁之人。
只见那人竟长了一副獐头鼠目的模样,个子甚小,神色飘忽。见仇禹点了自己,亦是有备而来,从袖中取出一个纸盒,并一双镊子,在流乐阁中四下走动起来。
众人见了不免面露厌恶之色,尽量躲着,好在此人也十分懂规矩,低着头并不乱看,将地上的胡蜂尸体尽数捡起来收在盒中,用镊子检视了一番,却皱起眉头来似乎有些不解。抬起头来将被蜇的女子们大略打量了一下,见只有陈娟是侍女服色,便向这边儿走来,向梅清施礼道:“请问姑娘,可否让小的对这位的伤势略看一看。”说着下巴向陈娟努了一下。
此时陈娟已住了哭,偶尔还有一两下哽咽之声,低着头手上将被眼泪鼻涕浸湿的帕子扭来扭去,听那人如此问话,忙抬起头来,先看了陆斐一眼,露出又羞又怕的神色来,眼睛被泪水浸得湿漉漉的,恍如受惊的小鹿,好像害怕陆斐再过来抱住自己一般。然后又看向那人,却是换了一副绝不愿意的表情。
梅清心中冷笑,这演技可以登台献艺了,总算还有点儿自知之明,没敢往自己这边儿看,知道未必有什么好脸色,口中只淡淡应道:“既然尊驾要看,只管看就是。”
那人便跨前两步,离陈娟约一尺左右站定,目光灼灼,盯着陈娟的脖颈端详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