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姑娘不过是走开一会儿,咱们这是要让人家看笑话吗?”吴掌柜的语气透出了威严。说着盯了贵叔一眼,显然是有不满之意。
贵叔也道:“自家的事情回去再说!如今陈姑娘还没挑好人,大家还是打醒精神,商量一下接下来如何。”
吴启辉垂下眼睛,思索了片刻,道:“若是陈姑娘当真只挑一个,那自然是各论本事,谁能入了陈姑娘的眼就是谁。只是若是陈姑娘要挑两个,那不能都是长房的!”
这话自然是冲着先头梅清只留下长房二人说的。
吴掌柜不悦道:“这是什么浑话?!我们长房不是吴家的么?陈姑娘挑谁就是谁!若是长房想独占,前一阵子不将陈姑娘要授徒的消息传回去便是了!何苦现在这么折腾费事?还不是想着,要是人家看不上我们长房的人,说不定还有别的房头的子弟能选上,总要过到外头去找。”
贵叔心中一震,自然知道吴掌柜说得才是正理儿,接口道:“若“最要紧的是让陈姑娘在你们中间选出学生来,绝不许自家人相互下绊子,自家的事儿咱们回去再说。”
贵叔说完,吴掌柜神色一历,将众子弟一次看了一遍,凝声道:“回头陈姑娘回来,大家都恭敬着些,咱们家挑学徒的时候,那些孩子们像你们似的么?要是不愿意,想回去做少爷或是管事的,现在赶紧给我走人,别在这里丢吴家的脸。”
刚刚见到梅清的时候,确实有那么几位心中是有些想法的。随你什么人说这么个姑娘家是有大本事的,怎么会信?包括吴启辉在内,不免多少萌生退意。
只是现在陈家姑娘已是随随便便露了一手,吴家也算是世家大族,可人家拿一只笔洗出来,那技艺连认都不认得不是?是以大家的心思竟比开头儿还要热络几分。
听了吴掌柜的话。围在周围的子弟们本就是年轻一辈的佼佼者,都机灵得很,立时散了去,到一边侍立等候。虽然选学徒这种事情他们自己没做过。但是没吃过肥猪肉,总见过肥猪走,跟着长辈们还是见过几次的,此时无师自通,都做出十分恭敬的样子来。
其实木棉找梅清出来,并没有什么事,只是见姑娘在偏厦里呆久了,木棉见机便特意走进去低声询问,看梅清要不要出来透透气。
此举甚得赏识。
梅清将斗彩这个诱饵抛了出去,也正想给吴家机会。让他们自家商量商量。借机出来逛了一阵子,估计里边儿应该商量得差不多了,梅清才重新回去。
进去一看,果然大不相同,只有比贵叔和吴掌柜坐着。低声商量着什么,而诸子弟均规规矩矩立在一边。
见梅清回来,重新寒暄了几句,贵叔便笑道:“这斗彩之事,实在让陈姑娘见笑了。我们吴家极少做这个的,故此子弟们都不大懂得,不如请陈姑娘另行择题考校。总要选出合心意的。”
梅清听他如此说,便接口道:“这个倒是无妨,本来我便是找学徒,若是什么都会了,还学个什么呢?”
说着回身吩咐梧桐道:“你且记下,回头去找找韦博。问问他这京城里还有那些制瓷的名家,我手里还有几张斗彩的颜料方子,看看能不能卖个好价儿。”
贵叔听了脸上便如开了杂酱铺子,红黄蓝绿黑轮番变换。自己说吴家极少做这个,只是故意这么讲。免得好似全然不懂,让陈姑娘小看了去。谁知陈姑娘即时便要找他人合作,竟要撇下吴家的意思。
吴掌柜也是急了,顾不得贵叔,连忙道:“陈姑娘,咱们合作也有些日子了,小老儿自问从未有欺瞒之事,姑娘手里有颜料方子,还是应当先给我们吴家才是。只要方子合适,价钱只管开!”
梅清眨了眨眼,奇道:“你们吴家既然不做斗彩,要这方子何用?”
“这个……”吴掌柜一时不知如何说合适,索性答道:“我们吴家固然不做,其实别家也是不做的。”
“啊?”梅清故作惊奇,年纪小有个好处,就是可以装傻装得很自然,呵呵。“我觉得斗彩很好看啊,而且因为是釉上彩和釉下彩争奇斗艳,还能做出好些花样儿,十分有意思的,怎么大家都不做呢?”
吴家众人眼中都是大放光芒,原来所谓斗彩,乃是釉上彩和釉下彩相斗之意。陈姑娘不知不觉之中竟透露了出来!
年纪轻就是嫩啊!
吴掌柜虽然也是心里激动, 总算还维持着脸上没有太大变化,勉强答道:“大家都不做,嗯……,是因为如今不怎么流行这个……,对,就是因为不流行的缘故。”
这个理由找出来之后,就越说越顺了,接着道:“这做生意自然要看客人喜爱,这个斗彩既不流行,工序又繁杂,自然大家都不做的。只是陈姑娘若是有颜料方子,和陶陶斋合作的话,直接便可以走水仙瓷的路子,主顾都是现成的!价钱好说,无论是陈姑娘想像水仙瓷一样分成,还是直接卖方子,只管开出条件来。”
“呵呵。”看着贵叔和吴掌柜的目光,梅清先打了个哈哈,“这个我再想想吧,其实水仙瓷的收益不错,我本来没想着要卖斗彩的方子,还是刚才一时提起,到底如何,回头再说吧。咱们今日还是抓紧将学徒之事定下来为好。”
贵叔和吴掌柜都恨不得能立时将斗彩生意拿到手里,只是也知道急不得,只能将视线转向一众子弟,希冀着能有陈姑娘中意的,日后合作也多条内线不是?
梅清便道:“前头问斗彩的种类,不想正好是吴家不做的,所以大家都不知道,那这条问题便算了不作数。只是我如今想了想,改了主意,咱们一个个问,能答上来,便留下继续,答不上来的,便直接走人,可好?”
吴家子弟们便齐口称是。此时人人都想给陈姑娘留下好印象,即便心中有所疑虑的也不敢开口。
梅清便道:“如此你们自己排个顺序,看谁先谁后,排好了就开始。”
这回吴启辉留了个心眼,没有争先而是排在了后头,这样可以听听前面的问题,说不定机会大些。
不一时排好了顺序,梅清便开始问了。
“珐琅彩的金红色是用什么做出来的?”
“不知道。”
“如何控制冰裂纹的大小?”
“不知道。”
“蛋形窑和葫芦窑有什么不同?”
“不知道。”
……
问了几个人之后,梅清皱起了眉头,看向贵叔,问道:“是不是我问的太难了?”
“这个……别说这些子弟不会答,我也不会啊。”贵叔心里哀叹了一声,嘴里却只能答道:“总是我们吴家的子弟们还需磨练。”
这些问题听起来明明很简单,似乎都是些基础的东西。
可惜的是珐琅彩也好,蛋形窑也罢,都没听说过。冰裂纹虽然知道,可这个还能控制大小,也是首次听闻。
根本不知道的东西,既是是基础问题,自然也一样不会。
如今只剩下吴启辉和长房的两个人了。
吴启辉是自己留在后头的,长房的两个人则是得了吴掌柜的暗示。
按吴掌柜的想法,若是最后长房的两个人也答不上来,自己就豁出老脸去,以刚才梅清曾让这二人留下为名,再争取一番。
好在梅清看了看这剩下的三个人,居然不再问了。
“要不这样吧,”梅清提出了新方案,“我正打算在外院建个小型的蛋形窑,就先烦劳这几位帮忙。学徒之事便暂缓如何?”
这意思自然是通过建窑来看这几位的才干了。
贵叔和吴掌柜都被梅清的问题弄得焦头烂额,自然连声称好。
眼看天色将暗,梅清也不便留这许多男人在家用饭,略客气了几句,便将吴家众人送了出去,女弟子之事也只能下次再说了。
吴家的人各有心思,一路默然到了京城的宅院,直到用过晚饭,贵叔和吴掌柜才将吴启健、吴启豪、吴启辉三人叫到了一块儿。
等大家都坐定,吴掌柜并没有先提起为陈家姑娘建窑的事情,而是让人将碧玉叫过来。
贵叔并不反对,确实应该将陈姑娘笔洗的制作过程问清楚,不过他心中对长房的信任增加了不少。吴掌柜此举显然是表示自己并没有藏私,确实不清楚具体情况。
碧玉听说问的是陈姑娘的笔洗,立时笑道:“这个奴婢记得很清楚,来来回回好些趟呢!谁知最后竟砸了一个,奴婢直气得恨不得抽自己几巴掌,陈姑娘倒安慰我,说本就是多做一个备用的,剩下一个也够使了。”
贵叔听了并不出声询问,他已经决定让吴掌柜自己问就是,若是问完了还有不明之处,自己再问不迟。如此也便与观察吴掌柜和碧玉之间有没有猫腻隐瞒之处。
吴掌柜只道:“你好好想想,从头说起,不管多细小的事儿,都只管说出来我们参详参详。”
碧玉见贵叔等人均是肃容而坐,心里也未免惴惴起来,寻思了一阵儿,理了理头绪,仔细叙说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