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仇禹喊了一声,跪了下来,道:“臣下去之后,先是见到一条两丈长的斜向下的地道,泥土尚新,挖掘粗糙,应是最近挖通的。”
仇禹顿了顿,咬咬牙,继续说道:“过了只是这一段,竟有石室一间,有一人高,两丈方圆,里头堆着些挖地道的泥土。还另通一条横向地道。”
“嗯?”皇上的眼睛睁大了。
“那石室与横向地道都砌着长条石,相当的坚固。”仇禹碰头道:“臣等不敢再行探查,请皇上明示。”
一时间,皇上看着仇禹,仇禹看着地板,两人都半天没说话。
坚固的地道与石室,只能说明一种情况。
这地道与石室都是早就有了的。只是最近才被利用来对付宜妃而已。
在地底下施工要远比地面施工困难。
挖地道可不是挖挖泥运运土这么简单。
首先要熟悉地下的情况,至少得有当初修建宫殿的图纸,不然挖着挖着把房子挖塌了,就是一拍两散的结果。
再者得有挖掘的工具,工程量大了,莳花弄草的小铲子就不行了。
还需要材料,那些砌地道和石室的长条石分量不轻,绝不会从天上掉下来。
还需要熟练的工匠,在地下辨明方位、组织施工、防止塌方……不懂行干不了。
还需要干活的苦力……
还需要解决这些人的吃喝拉撒睡……
事实上,只有一个人有能力在皇宫里完成这样的地下工程。
皇帝。
至于是那一朝那一代的皇帝就难说了。
这样的工程通常目的只有一个。
逃命。
参与的人都会被灭口。
地下的秘密由皇帝亲自保守,代代相传。
也许一直传下去。
也许传着传着就传丢了。
仇禹实在不知道皇上知道不知道这皇宫下头的情形。
他觉得应该不知道。
至少不知道至坤宫底下这一部分。
不然皇上不会是现在这种神情。
皇上知道皇宫里头有秘道。
皇宫里当然有秘道,皇宫里没有,难道民房里才有?
事实上,皇上还知道这些秘道中的两条。
一条从皇上的寝宫通往宫墙外的夹道。
一条从御书房通往护城河边。
这两条秘道的出入口无疑都非常隐秘。表面上绝对看不出异常,需要至少两个人才能推动机关打开门户,如此才不容易被误触动。
若是一位皇帝到了最后。身边连一两个人都没剩下,那大概也就用不着这秘道了。
丰裕帝刚登基的时候。就将两条秘道都走了一遍。
身边的一位太监帮着他开动的机关。
可叹那太监还又惊又喜,以为得到了皇上的终极信任。殊不知只有死人才绝对不会泄露秘密。
皇上并不知道至坤宫中的这一条。
他几乎想立即站起来,亲自下去研究一番,到底这地道通向何方?
接下来另外一个又一个巨大的疑问涌进了脑海。
是谁,竟然知道连他这个皇帝都不知道的地下秘密?
还有没有其他的秘道和秘室?
为什么?要用来对付宜妃?
仇禹已经跪得膝盖发麻,仍是老老实实一言不发,等着皇上拿主意。
门外有些动静,似乎有人在和守门的太监说话。
皇上觉得心思有点儿乱。一时想不出万全之策,便让仇禹先去看看怎么回事儿。
仇禹便到门口问了一声。
原来是太医过来回禀,说宜妃娘娘性命算是保下了,只是身子伤得厉害,怕是要调养些日子才能恢复。
这是个好消息,皇上沉吟了一下,对仇禹道:“至坤宫出了这样的事,难免有些不吉利,先封起来吧。将宜妃挪到锦绣宫里头去修养。那些宫人……”
看皇上将手往下一挥,多半儿马上就要说出一体处死的话来。仇禹赶紧走前一步,劝说道:“兹事体大,若是牵连太广。难免有人多想。再说,回头说不定还会有事用到这些人。”
意思是说,若是杀得太多,说不定反而不容易守住秘密。
秘密这种东西,越是守得严,越是多人窥伺。
而回头探索秘道,肯定还需要些最终要灭口的人,不如索性将至坤宫的人废物利用一把。
其实仇禹主要想保下他自己的人。
培养心腹是很难的。
皇上点了点头,道:“那你去甄别一下。一无所知的先跟过去锦绣宫服侍,有所察觉的留在这边儿守屋子。近身服侍的……给她们点儿机会就是。”
所谓的守屋子。大概就得与秘道共存亡了。
而给点儿机会,绝不是给机会她们活下去。而是故意留个空子,让她们有机会自裁。
皇上已经想明白了,从现在的情形看,至坤宫里头并不需要内应,所以不用留着问口供了。
仇禹当然不会理解错误。
宫里头消息传得飞快。
转眼间,几乎人人都知道了,至坤宫里的宫人竟敢在宜妃的榻前挖坑,害得宜妃娘娘早起跌了一跤小产了。
动手的宫人自知罪孽深重,寻机自裁了。
也就是说,一时恐怕找不出指使之人了。
当然有人背后指使,至坤宫的宫人又不是疯了,怎么会和自己的命过不去?
在传闻中,床前的坑不断变小,由一人深变成半人深,再变成一尺深,再之后干脆说成没有坑,就是服侍的人直接下脚绊倒的。
最后的说法越传越广,渐渐成了主流。
也是,既然能指使近身服侍的宫人下手,还费事挖什么坑啊。
后来至坤宫寝殿榻前的坑,成了大昌后宫流传的谜团之一。
无论如何。大家的焦点都集中在背后主使之人。
建储匣制度,皇上很快发了明诏,并亲笔写了一式两份的传位诏书。一份自己放在身边保存。一份在大臣们的共同见证下,由御前主管太监亲自登上长梯。将放有诏书的锦匣安放在理政殿正中仁和匾额后头。
大家都认为,很可能就是这建储匣,让宜妃肚里的孩子遭了秧。
宜妃盛宠有孕,皇上又提出传位诏书中应同时指定辅政大臣,似乎有传位年幼皇子之意,不能不让人猜想皇上有意将皇位传给宜妃之子。
既使现在没有这个意思,也不能保证将来没有这个意思。
有了建储匣,便不会有太子。除非皇帝薨逝。根本无从得知继位之人。
等到皇帝薨逝,什么都晚了。
要毁掉未来的威胁,莫若在这威胁还弱小的时候下手。
没出娘胎的孩子,当然是最弱小的了。
宜妃月份已大,若是再等下去,即便早产,说不定皇子也能成活。
必须尽快。
所以建储匣还没有建起来,宜妃的肚子已经瘪了下去。
个中道理,渐渐大家都琢磨出来了。
可是,到底是谁下的手?
谁的手这么长?
宜妃的事。梅清自然也听说了。
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说老实话,她并不怎么看好这个孩子的命运。
生在帝王家,不一定是富贵命。
但是。身边的人下手,就这么平白地摔没了,也不能不让人从心底觉得难过,为背叛难过。
宜妃从遥远的北戎到大昌来,身边的人全部跟送亲的马队回去了,服侍的宫人是另外派过来的。
即便如此,被近身服侍的人暗害,宜妃也一定会难过吧。
梅清终于再次见到宜妃的时候,发现自己好像想错了。
宜妃的脸色不好。非常白,雪白。
虽然已经过去了些日子。但是失血实在太厉害,宜妃连嘴唇都几乎没有血色。整个人看起来静静地没有生气。
出入的宫人都非常小心,蹑手蹑脚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
好些宫人都换了新面孔。
杨嬷嬷还在,陪在宜妃床头。
“陈姑娘快来这边儿坐。”杨嬷嬷极力表现得一切正常,热情地招呼梅清在宜妃榻前的锦墩上就座。
寒暄了几句,宜妃便对杨嬷嬷说道:“嬷嬷去给陈姑娘拿些葡萄来吃吧。”
新进贡的黑葡萄,乌黑饱满,颗颗圆润多汁,甜得入心。
杨嬷嬷用剪刀将葡萄一颗一颗剪下来,她的动作优美而缓慢。她才不急,主子的意思当然不是要给客人拿葡萄,只是让她走开而已。
在错误的时候呆在错误的地方,绝对是宫廷里头最大的错误。杨嬷嬷才没那么傻呢。
果然,等杨嬷嬷终于端着葡萄回来的时候,梅清早已离去。
杨嬷嬷惊讶地说道:“哎呀,今日陈姑娘怎的这么快就走了?”
宜妃微微笑了一下,道:“本宫如今精神不济,何必拘着陈姑娘在这儿呢,这葡萄你跟大家分了吧。”
梅清步履悠然的走向北门,心中却是惊骇莫名。
她还在想宜妃的话。
“你知道狼女么?”宜妃问她。
“狼女?”梅清不怎么明白。
宜妃苍白的脸上带着复杂而难以言说的神情,轻声道:“那我告诉你吧。”
北戎历来以培养谍人见长,特别是现任北戎王的祖父和伯父。也就是前任和前前任的北戎王。
北戎的谍人,男子称为狼子,女子则称为狼女。
枝枝蔓蔓埋下的谍人们,大多互相之间都不清楚,为了保存力量,配合行动,高级的北戎谍人,有一枚暗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