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清接下来去了陶大学士府中。
这是曹敏的外祖家。说起来,梅清的性子实在与大多数的闺秀不甚相合,大家在不同的文化背景下长大,想找出共同的话题也不容易。
若是一定要找个闺蜜的话,曹敏大概可以算一个。自从去年来陶府给陶老夫人拜寿,结果阴差阳错的救了几位少爷,梅清与陶家结下了善缘,之后逢年过节的都有往来。曹敏从理王府放出来之后,更是时不时地约了梅清说话儿。
如今曹敏已订了亲,愈发的贞静了,整日只在自己院子里忙着绣嫁妆。
梅清过去的时候,陶老夫人已进宫去了。老夫人的身份高,每日都要进宫去举丧,略有空闲还要安慰太后,这阵子除了晚上歇息的时候,极少在家中。
曹敏见到梅清,自然十分高兴,扯了梅清的手唧唧呱呱说个不休。梅清与吴家丁家这些生意人往来惯了,如今倒觉得这小女儿心态很是有意思,也静下心来,与曹敏说些京城的八卦消息与闺阁秘闻等语。
二人说的相得,正笑闹的厉害,忽听得院子外头有些动静,似是一群人纷纷走过。
梅清还不怎样,曹敏却吃了一惊,忙忙放下手里拿着正与梅清评论的金丝凤凰花样儿,让贴身的大丫鬟香槐出去询问。
这陶府家风极为严谨,若不是当真有事情发生,绝不许丫鬟仆妇们快走乱跑的,兼且曹敏的院子与老太太的院子相距不远,更是从不喧哗的。
不多时香槐便匆匆进了来,回禀道:“原是老太太忽然回来了。听老太太院子里的芙蓉姐姐说,老太太神色很是端肃。一回来就让人去将几位少奶奶都找了去,故此刚才好些人从咱们这里过,如今将服侍的人都赶了出来。老太太自和几位少奶奶说话呢。”
曹敏和梅清不禁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好在不久又听到门前有些动静。却是几位少奶奶已被遣去了。
曹敏便站起来,道:“咱们过去看看吧。”
梅清过来陶府拜访,自然是要拜见老太太的,虽说似乎时机不太对头,但硬着头皮也只能应了。再者,她也有些好奇,到底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值得如此紧张。
老太太院子里的丫鬟们都面色紧张。一个个侍立在廊下不敢出声。偌大的院子鸦雀无声,更添了几分压抑。
老太太见了梅清,倒还有一丝笑容,道:“好不容易你过来一趟,倒让我这阵势吓着了,快过来我身边儿坐着,咱们好好说说话儿。”
梅清和曹敏见此情形,渐渐放下心来,一左一右在老太太身边坐了。
老太太将服侍的人打发了出去,低声道:“六皇子不见了。”
这个消息只能用诡异来形容。
众所周知。最有希望继承皇位的,就是二皇子和六皇子,其中六皇子的可能性还要大一些。
因为大皇子早夭。如今二皇子最为年长,生母谭贵妃在后宫的位分也仅次于皇后,谭氏一族,一向与后族冯氏联合,势力相当可观。
丰裕帝提出建储匣制度之前,几乎可以说二皇子几乎就是众人眼中的太子了。
可惜的是,出于对儿子们的忌惮,丰裕帝将二皇子和六皇子赶出京城前往封地在先,制定建储匣制度在后。给人的感觉就是丰裕帝将立嫡立长立贤这些规则全部抛在脑后,要将皇位传给自己最心仪的皇子。
这位皇子想必不是二皇子。不然何必费事弄什么建储匣。
因此大家最看好的是六皇子。
本来他也被赶往封地,就是受了二皇子的牵连。而且六皇子的模样与先帝最为想象,从小便得宠,兼且性情温和,胸中有韬略,生母项静妃也贵居妃位,还是有好些支持者的。
这样一位储君的候选人,居然在赶回来奔丧的路上不见了!
恐怕众人心中浮现出来的第一嫌疑人,就非二皇子莫属了。
陶老夫人大概说了一下情形。
原来今日哭临的仪式开始不久,宫中便混乱起来。很快传出消息,却是六皇子在途中遇到了袭击。
先帝突然崩逝,六皇子一接到消息,当然是马上赶回京城。在这种情况下,不可能像正常一样跟着大批的仪仗和卫队,不然速度太慢。
六皇子带着自己的贴身护卫四十多人上路了。
卫队长先走了一步,快马到前头的驿站安排食宿。六皇子和护卫们都是一人两马,一匹马用来骑,另一批空载休息,如此轮换,可以让马匹的行进速度更快。当然,长时间的高速,骑马的人也是相当疲累的。
这样的行程,进行了三天。
第四天傍晚,出事了。
六皇子的队伍走的是官道。只有相对平坦的官道才能保证马匹的行进,再说,匆忙之间,也没办法寻找更加方便的路线了。
官道的坏处就是,他们的行踪变得可以预测。
高强度的行进,所有人都相当疲倦。当好些黑衣人从路边跳出来的时候,抵抗行动进行的十分困难。
转眼就损失了好几名卫士。
只有一名黑衣人被放倒。
令人惊异的是,被砍倒的黑衣人竟然很快就被同伙斩杀。
显然他们既不愿意携带伤员,也不愿意留下活口。
这是一群亡命之徒!
六皇子的贴身护卫们拼命还击。
不拼命也不行啊,若是六皇子有什么差池,他们的命也保不住。
好在这些袭击者人数并不多,只有十几人,估计也需要考虑走漏消息的可能。
人越多越容易泄漏风声。
但这十几人却是个顶个的好手,剽悍敏捷,目标明确,直奔六皇子袭杀而去。
卫队长眼看不好,只得叫上两名卫士一起保护着六皇子落荒而去。
其余的卫士留下拦截这些袭击者。
一通死拼混战之后,还剩下七名卫士。
问题是现场太过混乱,每个人都只能全神贯注地应对自己的对手,不然一不小心可就把小命丢了。
自己的命在别人看来不算什么,自己还是挺看重的。
七名卫士凑在一起,交流了一番,发现谁也没注意六皇子哪儿去了。
也没办法确定袭击者都被杀了,还是有些追击六皇子去了。
其实他们心底都知道,多半儿是后者居多,因为整场袭击从头儿就很明确是冲六皇子去的。
四下搜寻一番,没找到六皇子和袭击者的踪影,卫士们只好分成两拨,一拨继续在原地寻找,一拨前往驿站通报消息。
驿站里有少许兵士驻守。
听说六皇子在境内遇到刺杀,不仅是小小的驿站,连带一串的县令府尹等人,都急得屁滚尿流,所有的人手都派了出去,一方面寻找六皇子的踪迹,一方面上报朝廷要求增援。
如今皇位空悬,六皇子生死不明,眼看就要上演皇位争夺大战,已陶老夫人多年的经验,当然是第一时间就通知家人,谨守门户,多采买用品,非不得已,上下人等都不得出门,尽可能减少是非。
多事之秋,大概就是如此吧。
梅清回去的路上,便感觉到了京城气氛的变化。
变得更加沉重了。
行人都行色匆匆,好些商铺都提前上了门板,官员们的府邸更加不用说,大多像陶府一样,大门紧闭,守门的都由小厮换成了有经验的管事,警惕地盯着任何走近的人。
关于是否应当打开建储匣的争议又重新开始了。
一派认为,皇位空置,乃是六皇子遇刺的根源。若是打开了建储匣,无论六皇子是不是继位的皇子,事情都好办得多。若是一早就确认六皇子乃是下任皇帝,自然应当派出相映的仪仗去迎接,也就不会有这刺杀之事发生。
如果建储匣指定的是别的皇子,那这刺杀更是根本不会发生。
正是由于诸多猜测,才导致了这一危机事件。
所谓亡羊补牢为时不晚,赶紧开匣子是正经。
另一派则认为,由于六皇子生死不明,此时更加不能开。设若先帝指定的是六皇子,那怎么办?再有,一旦六皇子不幸遇难,事情就更麻烦了,应当是六皇子的儿子继位呢?还是先帝的其他皇子继位呢?所以只能等。
其实有心人心中都清楚。无利不起早,对六皇子下手的人,就是将来会有利的人。
也许是二皇子,也许是谭家,也许是冯家。
在一片猜疑和争论声中,二皇子抢先抵达了京城。
二皇子也是带着贴身卫队赶回来的,最后两天几乎没有休息,两眼通红,一身尘土地冲进了皇宫,在丰裕帝的灵前哭得晕厥过去。
晕倒的二皇子被扶到偏殿休息,理所当然地留宿在了宫里。
第二天一早,二皇子在丰裕帝的灵前起下重誓,声称自己绝对与六皇子遇袭无关。
本来梅清一直在看热闹,她觉得这些都和自己无关。
直到理王府的人偷偷过来,请她到理王府去帮忙安慰为先帝崩逝而悲伤过度的王妃。
悲伤个鬼,骗谁啊?连亲儿子们都眼巴巴看着皇帝宝座,儿媳妇会悲伤过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