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十一点,刑侦支队,二大队教导员办公室。
安顿好媳妇的石羡玉终于也赶到这儿,与齐宏宇他们会合,并从他们口中得知了下午及晚上发生的全部事情。
此时,支队里留守的刑警已经不多,除了他们二大队的骨干之外,就剩技术队那帮叫苦连天的哥们了。
当然,袁国安身为支队长,今晚肯定要亲自“督战”的,但没和齐宏宇他们混在一块,而是留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待着,做最后推演。
大家都在忙活,但除了寥寥几人外,没人晓得自己在忙些什么,都是瞎忙活耗时间。也正因如此,大家的意见都很大,他们不在乎加班,但不爽这种看起来毫无意义又没有说法的加班,觉得只是在折腾他们。
可没办法,为了保密,很多事情不能提前公开。
也就是技术队这帮哥们儿被折腾的太多回了,碰到这种事才会本能的认为又是新一轮的瞎折腾。
相比之下,二大队的兄弟们就好得多,他们相信石羡玉和仇教导不可能无缘无故留他们下来,并意识到了晚些时候有秘密任务,对此都能理解,并自觉的完成之前尚未完成的一些收尾工作,安安静静的消磨着时间。
齐宏宇等人则在闭目假寐,忙活了一整天,他们都有些疲倦。
只有石羡玉仍旧抱着一摞摞的报告、笔录等,不断盘算。
忽然,他抬起头:“有个问题啊。你们说,这个冒用师兄oA邮箱的家伙到底有什么目的?帮我们推动案情?”
齐宏宇睁开眼睛看向他,随后烦闷的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说:“这个问题我们之前也讨论过,没有结果,不明动机。
硬要说的话,从结果出发,可能就是为了陷害小豪了,可陷害小豪有其他更好的方式,他不需要给我们提供任何帮助,我们现在和克洛斯可以说已经处于个此消彼长的阶段,帮助我们,就是坑害他自己。”
“有没有可能,他不想混了呢?”杜岩也睁开眼,脑洞大开道:“基本已经能预料到克洛斯的结局的情况之下,他不想再跟克洛斯混,不想再当鬼了,所以用这种方法把他知晓的情报抛出来,帮我们剿灭克洛斯集团。”
齐宏宇嘴角微抽:“你这说的……怎么这么像无间道呢?以前他没得选,现在想做个好人?”
仇教导斟酌良久,点头:“但杜队说的不无道理。人性本就趋利避害,眼瞅着克洛斯这条船就要沉没了,他会选择跳出来也很正常。”
石羡玉也说:“秦月仁不也和我们说过么?克洛斯允许他们培养自己的心腹手下,不会太过过问。
也就是说,克洛斯未必知道这个内鬼的存在,如果这只鬼的上线已经被克洛斯干掉了,那么,只要他伪装得当,说不定真能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把骨子里的杂色给洗干净。”
齐宏宇若有所思道:“这倒是我没想过的思路,好像有点靠谱……”
杜岩重新闭上眼:“都是旁枝末节,没必要太过在意,等把人揪出来就一切都明了了。”
“如果揪不出呢?”石羡玉追问。
杜岩指了指齐宏宇:“之前他就说过了,如果揪不出人,或者查不到什么问题,很大可能就是你们家那个叫小豪的家伙自导自演。至于动机嘛,说不定真是你说的那样,想做个好人了。”
石羡玉三人都沉默下来不说话了。
虽说杜岩不太懂破案,脑袋瓜子感觉也不是很灵光的样子,里头可能被肌肉侵占了太多空间……
但也正因如此,他思维直来直往,没那么多弯弯绕绕,极少数时候反而能直指本质。
让齐宏宇等人无话可说。
于是石羡玉转移话题,问道:“步忠勇的老婆什么时候过来?”
“已经到了。”仇教导说:“不过因为等会儿马上要搞大排查,我们得盯着起,所以暂时没跟她接触。”
“倒也不用全部人都投入到大排查里,”石羡玉说:“我和师兄可以先去和她谈谈,确定下是否真是她忽悠步忠勇走上了这么一条路。嗯,她现在在哪儿呢?”
仇教导摇头:“如果只是这个目的的话……不必多费唇舌了,我们已经基本确定就是她忽悠的步忠勇。而且她现在态度相当恶劣,根本听不进我们说什么,你去也只是找骂而已。”
石羡玉也有些意外,微微睁眼:“怎么说?”
“小赵和她接触过了,”仇教导说:“从表现上看,她是受步忠勇影响,渐渐认定秦明生就是杀害她女儿的凶手之一,而步忠勇反过来受她影响,也钻了牛角尖。
在秦明生被拘留后,他俩就已经商量好了,不惜一切代价干掉秦明生,如果成功了,那她也会自杀;如果没成功,她会接过步忠勇的接力棒,继续想办法以生命为代价杀死秦明生。”
石羡玉扶额:“为什么我忽然会觉得秦明生有点可怜……
话说他们到底是为什么认准了秦明生啊?明明时间都对不上,而且秦明生虽也是晟辉的人,但他明显不够格接触到黄梁柯亲自负责的非法勾当,说白了只是个拉皮条的而已。”
仇教导解释说:“严格来讲,他们不是认定秦明生是凶手,而是认定自己女儿被晟辉公司给害了,而秦明生是晟辉的人,他就该死。”
石羡玉挠头:“这简直不可理喻。”
“走了极端的人,脑回路很多时候确实不可理喻。”齐宏宇说:“看过开端么?那对夫妻为了给女儿讨公道,非得拉一公交车不相干的乘客在大桥上陪葬,不也很不可理喻么?”
杜岩小声哔哔:“小法医,出bug了,按时间线开端现在还没上映呢。”
齐宏宇:……
仇教导则斜了他一眼:“所以你一边嚷嚷着自己忙的要死,一边还有时间把新出的剧都给追了?”
“我没有,我不是,别乱说。”齐宏宇否认三连:“只是这剧太火,我看了些影评。实际上这几年的剧我都是这么追过来的。”
“借口。”仇教导说道:“看来下午的检讨还是太便宜你了,给我重新写过。”
齐宏宇:……
石羡玉干咳两声:“行了,言归正传吧。怎么说呢,理确实是这个理,但你拿电视剧来举例,会不会太牵强了?”
“只是这个例子印象比较深刻罢了。”齐宏宇说:“实际上,很多因复仇而杀人的案子中,不乏凶手思想过于偏执而以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作为复仇对象的案例,随便翻翻就能找到不少。”
石羡玉将目光从齐宏宇身上收回,摇摇头说:“行吧……这么说的话,步忠勇这条线,也差不多走到头了,恐怕没有更多价值。”
齐宏宇从他跟前的那一摞报告中抽出一本笔记本,在封面上压了压,说:“步忠勇这条线,全都在这儿了。
这是他按我要求写的,自他接到曲湘音等人的电话之时起,所见所闻,所知所想,接触的人,去的地方,很详细,相比找他老婆,我想你分析这本笔记可能更有意义。”
“噢?”石羡玉接过笔记本,立刻翻看起来。
看着看着,他又问道:“对了,他老婆现在人在哪儿呢?”
“和他待一块儿,安置到宾馆去了。”
石羡玉露出震惊脸:“一块安置去宾馆?卧槽,你们不怕他们掐架啊?”
齐宏宇不明所以:“他们为什么会掐架?”
“步忠勇坏事了啊,他老婆不得怨死他啊。”石羡玉说:“尤其你们还没成功开导好他媳妇,我觉得他媳妇肯定得挠他。”
仇教导有些心虚的说:“那也是他们的家务事。”
石羡玉叹道:“我是担心他们干蠢事,在宾馆里轻生。”
“那应该不至于。”齐宏宇摇头:“我们给了他们新的希望——查清当年真相的希望,在此之前,我不认为他们会寻短见。现在的态度不好,只不过是压抑许久的负面情绪集中爆发的提现。
更何况,宾馆那边因为集中了太多重要的人,比如秦诗卉、曲湘音等,我们有派兄弟盯着,出不了事。”
仔细想了想他的话,石羡玉也觉得有理,不再多想,继续埋头翻阅齐宏宇刚刚递过来的笔记本,挖掘并分析其中蕴含的信息。
见状,不甘寂寞的杜岩一边回忆齐宏宇之前的总结,一边说:
“这堆报告的信息量还是相当大的,尤其是心路历程这一块,写的算比较用心了。里头明显可以看到有人刻意引导的痕迹,包括她老婆对他的影响,导致他产生和秦明生同归于尽的想法……
当然,这不是重点啊,最重要的痕迹,还是在他解救曲湘音等三名姑娘这一块,三名姑娘找到他,他将三名姑娘藏到星斗村,从曲湘音口中得知了黄梁柯,到目睹黄梁柯与陈觉、汪兴言私会,再到他们出事……”
石羡玉听着听着拳头硬了:“你他妈能不能安静点让老子自己看!你说你好好个人怎么就非长了张嘴?”
杜岩讪讪的缩缩脖子,不敢再吭声。
齐宏宇憋着笑瞥了杜岩两眼,闭目假寐,继续休息,仇教导也忍俊不禁的摇摇头,摸出手机看看时间,打算开始调度手下准备行动。
于是办公室内就只剩下石羡玉翻笔记本的声音。
很快将笔记看完,他抬头问:“星斗村那个房东你们联系了么?”
“他下午就来过支队,应该没问题。”齐宏宇睁开一只眼:“他不经常待家里,所以房子多数时候都是对外出租的。
之前那房子租给了一家做农家乐的,但前年底疫情爆发,农家乐开不下去退租了,他就重新挂了出去,但那种农村嘛,房子是不好租的,家家户户都有自己的房,除了农家乐又搞不了旅游,也没啥子外地人。
总之那栋楼就零星的租给过那些读高三的寒暑假补课的娃儿,也租给过陪读的家长,但都不长久,这次步忠勇租的时间也不长,也只是押一付一。”
石羡玉了然:“这么说的话确实应该没得问题,估计只是巧合。”
杜岩吐槽:“当然只是巧合啊,挨着中学那一条街老多招租的广告,这你都要查一遍,未免太敏感了吧。”
石羡玉没搭理他,继续说道:“一切的设计感,或者说不自然的感觉,应该都是从曲湘音联系上才他开始的。那么再结合曲湘音的遭遇,这种设计应该再往前推移,推到曲湘音三人逃出洋楼。”
齐宏宇睁开了另一只眼睛:“你想说,是帮曲湘音的那个人设计了这一切是吧?”
“哎呀,”杜岩又开始哔哔叨:“刚刚小法医和仇教导就讨论过啦。
他俩分析了遍,认为这个设计一切的人说不定就是黄梁柯,黄梁柯想借步忠勇来捣毁晟辉,却没想到上边的行动更快,立刻就意识到他背叛了,并将他直接杀害。”
石羡玉毫不意外:“那倒确实是想到一块去了。步忠勇能发现黄梁柯数次与陈觉、汪兴言在各个地方‘私会’,大概也是黄梁柯特意引导的结果。”
“是啊。”仇教导说:“黄梁柯也算掌舵晟辉数十年的老油条了,反侦察能力绝对是过硬的,尤其和汪兴言等人碰面时他一定会更加谨慎,步忠勇能力不弱,也难以跟踪这么久,靠的这么近。”
齐宏宇点头:“而之所以是曲湘音等人成功逃了出来,我想可能有两方面的原因。
一是她们三个小姑娘并未放弃希望,所以能抓住稍纵即逝的机会;另一个,恐怕是因为黄梁柯也认出了曾经听过自己讲座的曲湘音。”
石羡玉手一伸,将笔记本轻轻甩在茶几上,接着说道:“黄梁柯和汪兴言之所以翻车,计划才刚刚展开就被灭了口,大概是因为……遇人不淑?陈觉背叛了他吧?”
“噢?”杜岩忽然被他勾起了好奇心,这是他之前没听过的船新版本:“为什么这么说?依据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