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竽愣了一下,抬眸一看,对上夏竹的脸。
外面天寒地冻,夏竹出门时穿了一件厚实的枣红色中长款棉服,她皮肤白皙,脸上没化妆,年初烫的卷发已经不怎么卷了,扎了个低马尾。过来的路上风大,有几缕发丝被吹拂到脸边。
见她看过来,夏竹笑着招了招手。
这两天她担忧得睡不好觉也吃不下饭,一大早,刚睡醒不久,在陆竽这儿得了好消息,一路坐车过来都是笑着的。
班里没老师,好些学生探着脑袋张望,觉得陆竽跟她妈妈长得好像,眼睛尤其相似,都是大眼睛、双眼皮。
陆竽从书包里摸出江淮宁给她的u盘,很快起身出去。
走廊里没人,各班都在早读,琅琅读书声从远处近处传来。
“这里面的视频就是能证明爸爸清白的证据,我已经看过了,画面很清晰,事情不是何晓鸥说的那样,她是故意的。”陆竽捏着u盘放到夏竹手里,提起这件事一股愤怒就从心底升腾而起。
“故意的?”夏竹不解。
“衣服是她自己拉扯的,爸爸根本就不想理她。”陆竽沉着小脸,给没看过视频的她解释了一遍。
夏竹皱了皱眉,沉思起来。
好一会儿过去,她实在想不通那姑娘跟陆国铭有什么仇怨,非得用这种一辈子洗刷不掉的罪名来诬陷他。
“我现在去找班主任请假,跟你一起去。”
陆竽说完,转身就要下楼,被夏竹一把拉住。
“你把u盘给我,我一个人去就行了,你还要上课呢,怎么能随随便便请假?”夏竹不想耽误她的时间,影响她学习,“再说了,你昨天下午逃课出去老师没批评你?”
一语戳中陆竽的“要害”,几分钟前,她才被班主任叫到走廊教育一顿,这会儿过去找他请假,不管出于什么事,估计班主任的脸色都不会太好看。
夏竹最是了解她,见她面露踌躇,便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回去上课,听话,有什么事我给你发短信,嗯?”
“可是……”陆竽皱着眉纠结道,“我怕你一个人应付不来,何晓鸥那个妈一看就不是好惹的。”
“有警察在,她再不好惹能吃了我啊。”夏竹笑了笑,动手将她往教室里推,“进去吧,你同学都看着呢。”
“那好吧。有结果了你一定要第一时间给我发短信,我手机带到班里来了。”陆竽叮嘱完,不情不愿地进了教室。
方巧宜从昨天下午到今天早上状态都不对劲,眼见走廊外母女俩说说笑笑,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她们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陆国铭因猥亵行为被抓,虽然情节不严重,远远构不成犯罪,只要她那个远房表姐咬死了不松口,他怎么说也得被拘留五日以上十日以下。
拘留多久她不在意,她要的是陆竽因为此事在学校里抬不起头,最好主动退学。
——
夏竹出了学校,在路边拦了辆空车,没有去派出所,让司机先将她送到附近的步行街。
她到男装店里给陆国铭挑了件羽绒服。
陆国铭被带走的时候在商场里,身上就穿一套保安制服,里面一套打底的保暖衣。室内还行,到了下雪的室外,那身衣服抵御不了风寒。
她担心这人一出来,吹了寒风会感冒。
以往买衣服,夏竹都得跟老板讲半天的价,这回非常爽快,老板说要八百五,她二话没说数了九张一百的钞票递了过去。
老板接过钱的时候,不可置信地愣了愣,拉开收银台的抽屉,给她找了张五十的纸币。
夏竹拎着包装袋,坐车赶去派出所。
她过来的时间刚刚好,七点五十,一些穿警服的人从面前走过,其中有两个正是负责陆国铭事件的民警,定睛瞧了夏竹几眼,很快认出她来:“你是陆国铭的老婆?”
“你好。”
夏竹问候一声,跟着两人进去,娓娓道明来意。
两个民警听了惊讶不已,从她手里接过u盘插在电脑上,点进去后,首先看到一排排文档,文档名字令人感到不可思议,什么高一数学复习资料,后面括号里写着“人教版”。
民警以为自己看错了,眨巴了几下眼睛,滑动鼠标往下翻,终于找到了视频。
“你这是从哪儿弄来的视频?”民警问话的同时点了下鼠标。
商场上下几层楼的监控录像他们都调取了过来,经过两天的筛选,没找到任何有用的证据。
夏竹根据陆竽的说法,复述给他们听:“有几个大学生在钟鼎国际商场拍微电影,摄像机恰好拍到了那一段。”
视频在播放,夏竹没看过,向右移了一步,站到民警身后跟他们一起看。
摄像机的画质比监控录像清晰了太多,一开始就是何晓鸥站在女洗手间门口张望,伺机而动的意图非常明显。没过多久,她逮住陆国铭巡逻到附近的机会,冲过去跟他拉扯。她一手抱住他腰身,一手扯下自己宽松的毛衣领口。这一出意外来得突然,陆国铭猝不及防,压根没弄清楚是什么情况,只能掰开她手指,一脸着急地推拒。
这时候,几个女生从洗手间里出来。
门口的画面落在旁人眼中,变成了陆国铭一个大男人撕扯何晓鸥的衣领,企图对她不轨……
摊上这样的事,陆国铭百口莫辩。
两个民警眉头紧锁地看完,当即翻出上次的笔录,给何晓鸥打电话,叫她尽快来一趟派出所。
民警事先没说已经找到了她说谎的证据,只说事件有了新的进展,让她过来确认一遍。
夏竹在一旁听着,等人挂断电话后,她焦急地问:“这证据作数吗?能证明我丈夫是无辜的吗?那位何小姐编造谎言污蔑好人,是不是要受到相应的处罚?”
“当然能了,这就是最好的证据。”民警的话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说真的,要不是有这视频,哪怕找再多的目击者,也没办法说清。两人拉扯那画面,其他人看了都觉得是大男人在欺负小姑娘……嗐,这年头,真是什么人都有。”
“碰瓷的事屡见不鲜,这种也不算稀奇了。”另一个民警附和一句。
——
何晓鸥就住在县城里,半个多小时后,她开了辆破旧的大众赶过来,进去的时候,神色颇有些不耐烦。
在见到民警和夏竹后,她脸上烦躁的表情才有所收敛,挤出一个尚算客气的笑容:“警察叔叔,事情不都说清楚了吗?这次叫我过来是想确认什么?”
何晓鸥是一个人来的,她那个战斗力彪悍的母亲没跟来。民警松了口气,转瞬就板起了脸,将视频重放给她看。
何晓鸥还没看完表情就变了,一张脸青白交加。
“说吧,为什么污蔑人家猥亵你?”民警重重地叩了两下桌面,“视频上清清楚楚显示,是你瞅准机会故意撞到陆国铭怀里,也是你拉扯间拽掉自己的衣服。”
民警的大声质问,将毫无防备的何晓鸥吓得身子一抖。
她事先从别人那里听说商场的监控坏了,没来得及找人修,便想出这么一个主意,替自己那表妹出口恶气。
从事情发生到现在,她都觉得自己的计划非常完美。这种事有证据都说不清,更何况没证据。然而她怎么也没想到,那一幕竟然被拍到了,还这般清晰。
何晓鸥根本没想过被拆穿的后果,面对质问,脑子一下子空白,想不出解释的话。
夏竹上前一步,素来温柔的脸上怒意横生,声音从没这么尖利过:“我家老陆怎么得罪你了,你要这么陷害他?啊?!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会毁了别人!”
民警任由夏竹发泄完,顿了顿,继续盘问何晓鸥:“何小姐,你最好老实交代,你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
何晓鸥沉默许久,脑子里一团乱麻,到最后被问得实在没辙,破罐子破摔道:“没什么过节,我就是想讹钱而已。”
大厅里,好几个民警都怔住了,纷纷露出嫌恶的目光。年纪不大的一个小姑娘,心肠怎么这么歹毒!
问话的两个民警对视一眼,眼里都有疑惑。
想要讹钱私底下找陆国铭协商不是更有效方便,怎么会选择第一时间报警?
何晓鸥知道自己编的话漏洞百出,不管他们再如何问,她都一口咬定是看准了陆国铭老实巴交,想诬陷他,借机讹他一笔。
“小姑娘,你可得想清楚了,你这行为属于敲诈!”其中一个民警威胁道。
何晓鸥没被吓住,厚着脸皮讪讪笑道:“我这不就是在心里想想,也没有实施。我找他要钱了吗?找他家里人要钱了吗?都没有。对不起,警察叔叔,我知道自己错了,陆国铭没有猥亵我,是我一时鬼迷心窍想岔了。”
证据就摆在眼前,任凭她说得天花乱坠也没用,还不如放低姿态虚心认错,争取从宽处理。
何晓鸥是这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