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早读,陆竽提着暖水瓶下楼去打水,江淮宁从抽屉里翻出早上陆竽送给他的圣诞贺卡,指尖抵着边沿轻轻翻开。
贺卡中间是一座小森林的纸雕,旁边立了一只麋鹿,亮闪闪的金片洒在纸上,她用钢笔写下了对他的祝福,清秀的字迹,一笔一划勾勒清晰。
to江淮宁:
圣诞节快乐,岁岁平安,永远向上。
2012.12.25
——陆竽
江淮宁合上贺卡,手指摩挲着封面微微凸起的花纹,将它小心放进书包夹层里。
课间,有同学来给江淮宁送圣诞礼物。之前他过生日太低调,班里几乎无人知晓。圣诞节是公开的节日,大家都互赠礼物、贺卡、零食,有的还专门跑到外班给好朋友送。有了节日氛围烘托,送给他的礼物便不会显得突兀。
来送礼物的同学太多,还有帮忙转交的,江淮宁不可能全然拒绝,何况,就算他拒绝,也有人趁他不在座位,偷偷塞进他抽屉里。
等他发现的时候,抽屉已经没有多余的空间放东西。
沈欢看出他的困扰,在边上幸灾乐祸:“看来太受欢迎也不是好事。”抽屉里的礼物盒都快掉出来了。
他挑挑眉,露出坏笑:“你说这里面会不会夹带了情书?”
哪怕江淮宁早先放出话,未来女朋友要找年级第一,仍有不少女生偷偷暗恋他,小心翼翼地伸出试探的触角,满怀憧憬地想,或许有一天自己能成为他心上的那个人。
对于沈欢的打趣,江淮宁不予理会。
一上午,班里洋溢着过节的气氛,老师们没受到丝毫影响,上课照样讲得唾沫横飞。
最后一节是物理,杜一刚的课,勉强压住了热闹的节日气息。
课上到一半,杜一刚出去接了个电话,再进来神情就不对劲了,丢下一句“上自习”,连讲桌上的课本都忘了拿,匆忙离开了教室。
班里安静了没几秒,轰然吵闹起来。
曾响把物理书卷成长筒,敲了敲桌面,站起来维持纪律:“都别吵了,写作业。”
班里说话的声音小了一些,仍时不时响起窃窃私语声。
杜一刚没有再回来,可能遇到了急事,忙着去处理。
临近放学还有十分钟,教室前门突然被人小心推开,伴随着“吱呀”一声,一个女生一手扒着门框,琥珀色的瞳仁润泽明亮,带着探寻扫过一排排学生。
“同学,你找谁?”坐在靠近门边的男生轻声询问了句。
陡然出现在门口的女生实在是漂亮,乌黑的长发用亮蓝色的小丝巾挽了个丸子头,在一侧系了个蝴蝶结,灵动翩然,好像有一只蓝色燕尾蝶落在她头顶。她穿了件黑色的斗篷式大衣,领口和袖口绲了细密厚实的茸毛,如此深沉的颜色,却掩不住她明艳大气的五官,反倒更衬得她面容精致,无可挑剔。尤其是那一双眼尾上扬的桃花眼,美得动人心魄。
“我找江淮宁。”女生大大方方地说出来。
男生会心一笑,趁着圣诞节来给江淮宁送礼物的女生不少。不过,敢在上课时间找过来的,她是第一个。
男生转过头去,看向中间那一组,正想叫江淮宁的名字,下一秒,门口的女生已经瞧见他了,开心地唤了一声:“江淮宁!”
清亮动听的嗓音,不带丁点矫饰,热情得好似一簇簇火苗,引得全班同学竖起了脑袋,目光投向那个大胆的女生。
江淮宁正埋头做题,冷不防听到一道有点熟悉的声音,怔了片刻,挑起眼眸,一丝意外染上他眉眼。
“江淮宁!”女生又唤了一声,“你出来!”
班里学生也不写作业了,纷纷露出看好戏的眼神,更有好事者怂恿:“校草,漂亮妹子叫你出去呢,你不出去人家多没面子。”
“哈哈哈。”
其他人附和着笑起来。
陆竽被搅扰得没办法静心写作业,在众人的调侃声和哄笑声中,她抬起眼帘随意地朝门口瞥去一眼,倏地愣住了。
跟男生们一样,她见到那个女生的第一眼就觉得她好夺目。
面对各种打量的眼神,女生毫不露怯,踮起脚尖,锲而不舍地喊着那个名字:“江淮宁!我大老远跑过来找你,你都不出来见我一面吗?”
一句话包含了巨大的信息量,班里学生惊了,原来她不是昽山高中的学生。
难怪看着陌生,学校里要是有这种级别的女生早就出名了。
按着江淮宁的性子,陆竽以为他不会搭理,也就没让开位子。谁承想,那个女生竟直接跑进教室,站到她的座位旁。
“江淮宁,我叫你你没听见吗?”女生一张不施粉黛的脸满是郁色,压抑着恼怒跟他诉苦,“你电话号码换了,以前的qq号也不用了,我找到这里来多不容易!”
从这女生出现在这里,说出的话一句比一句劲爆,八班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学生眼珠子快掉下来了。
沉默片刻,江淮宁莫可奈何地扔下笔,站起了身。
陆竽抿着唇,挪开凳子让他出去。
“出来。”
江淮宁丢下一句,率先出了教室。
漂亮女生立刻收敛了所有嚣张气焰,亦步亦趋跟着他出去,两只手绞在一起摆在身前,一副乖巧模样。
前后判若两人,谁看了不大跌眼镜?
门关上,隔绝了大家窥探的视线。
“惊呆了,从哪里冒出来的女生,战斗力这么猛,校草都拿她没辙了。”
“看样子两人有奸情啊,没看校草虽然很无奈,还是出去了。”
“不出去行吗?那女生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气势。”
曾响扯着嗓子喊了好几声“安静”,没什么作用。大家正兴致高涨,围绕着美女不远千里倒追校草的话题展开了激烈讨论。
甚至有男生说,再冷静的男生,遇到这种大胆追爱的女生,一般都没办法招架。就算一开始百般抵触,那也是暂时的,最后都会被拿下。说得头头是道,好像亲身经历过。
陆竽望着关闭的教室门,不受控制地想象他们会做什么、说什么。
——
寒冷的冬日里,出了太阳也并没有多么暖和,阳光照射在脸上,只有些微的温度,好似一层薄薄的纱覆盖在皮肤上。
楼下空旷的花坛里草木凋零,唯有四季青树常绿,被修剪成一个个圆球状,彰显出蓬勃生机。
江淮宁走到栏杆前,转个身,看向身后跟出来的女生,没生气也没多高兴,表情很匮乏:“谢柠,你来干什么?”
“当然是来找你啊,不然我还能来这个破地方度假吗?”谢柠皱起眉毛,大声抱怨道,“你知道从北城到这里有多遥远吗?学校只放一天半的假,坐火车到靳阳市都要十个小时,再从市里打车到这个落后小县城要花一个多小时。你真狠心,一走了之连句话也没留!”
她在发火,她在控诉,她在讨伐,可江淮宁从始至终脸色都没变。
她面前好像站了个木偶,发出去的火也像捶在了棉花上,一点反响都没给她。
良久,江淮宁就只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逼问了胡胜东,你别怪他。”谢柠握紧肩上的书包带,想想还是气不过,“你为什么突然转学?”
江淮宁没有回答,情绪淡淡的,主要是觉得没必要向别人解释。
“好,你不想说,我也不逼你。”谢柠好脾气地替他考虑。
江淮宁撇开视线:“还有什么想说的?”
他这态度,明显是在赶人。
刚熄灭的一股怒火重新点燃,谢柠质问他:“你为什么要断掉跟以前同学的联系?你知道吗?我以为你人间蒸发了,找了你几个月!胡胜东那个人嘴巴死紧,要不是我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天天纠缠他,他也不会告诉我。就只有胡胜东是你朋友,我们这些同学就不算你朋友吗?”
她嗓门大,喊出的话一声比一声响亮,隔着道墙都能依稀听见几个字眼,班里的学生都快好奇死了。
江淮宁被吵得头疼,也清楚她吃软不吃硬的性格,略作思考,态度稍微软和了点:“我的学籍本来就在这里,不在北城,迟早会转回来。”
“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在打太极。”谢柠哼了一声,“你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没有不联系你们,只是不知道要说什么。”
最终,他给了个不痛不痒的解释。
江淮宁在北城读书那几年,朋友交了不少,关系铁的两只手数不过来。家庭突逢变故,他没有表面上看上去那么无所谓。
那段时间里,父亲官司缠身、生病住院,母亲急得团团转,公司医院两边跑。他心里着急,却帮不上一点忙。后来一切尘埃落定,他整个人都有些恍惚,不太想跟任何人联系,换了手机号,以前的qq号也不再用了。
直到回昽山县,他慢慢调整好心态,重新注册了一个qq,目前好友列表里只有寥寥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