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和知道中国历史上,大半王朝的覆灭都是因为土地兼并。大量失地流民没了活路,没办法才参加各种农民起义。汉朝这样,唐朝这样,宋朝这样,明朝自然不能免俗,现在正经历土地兼并的痛楚。
这一点杨涟与钱谦益很清楚,他们二人的文学素养比赵和高得多,历史书上记载的亡国之相也门清。只是钱谦益就是统治阶级的一员,自然要为本阶级服务,所以才站出来大骂赵和。
“混蛋、竖子!你知道你说的是什么吗?你这是在动摇朝廷基石,如果按照你说的办,马上就是天下大乱,还讲什么改革赋税制度?”
钱谦益这么说也很对,现在不是国朝初期,士人集团经过二百多年的发展,连皇权都已经压制不了,更不用说你一个小小役头了。钱谦益敢担保,只要自己将消息散播出去,这个讨厌的赵满仓肯定被那些士人生吞活剥!
赵和既然敢说出来,自然知道应该如何消除士人集团的怒火,所以好整以暇的看着钱谦益。
杨涟也没想到这个小小役头竟然敢这么说,在他的印象中赵和好像没读过书,那他的思想怎么来的?
杨涟皱眉问道:“赵满仓,本官记得你没读过书,这些都是听你谁说的?”
“回县尊的话,卑职的祖父以前是县中户房经承,卑职的哥哥也是童生,卑职小时候跟着哥哥开蒙,识的一些字,但刚才说的这些都是卑职独自看书学来的!”
赵和说这些就是在勾引杨涟,你看大爷这么聪明,自学都能成才,你杨涟还不跪地求老子拜你为师,老子现在心情不错,就勉为其难的答应一下!
赵和想的挺美,但赵和忘了自己的身份,杨涟可以收一个农民当弟子,可是绝对不会收一个衙役当弟子的。
杨涟根本没有按照赵和的剧本演,而是直接问道:“就算你说的在理,可这与你收取那个什么建设费有什么关系?”
重点来了!赵和打起精神,大声说道:“县尊,卑职担任役头后,发现每年县中收取的商税不过十两,去年一年才收了七两!可是县尊看看县里什么情况!”(只查到金华县1572年一年收了七两商税,常熟县的没查到,估计也差不多!)
赵和说完站到楼边,指着不远处的常熟县城说道:“县尊请看,县城内商户足有上千家,每日往来商船数百,每年收到七两商税,大人您不觉着可笑吗?”
赵和说的问题确实存在,杨涟看到县城往来不绝的人群,对赵和的话深以为然。
杨涟沉吟半响问道:“所以你就收取建设费,想要扩大商税规模吗?”
赵和点头回答道:“正是如此!回禀县尊大人得知,只一项城市建设费,七月一月就收了二十余两,还有其他卫生费、印花费等等,七月当月共收取一百三十六两白银!”
杨涟还不知道赵和只是报了五分之一的数目,赵和搞的那些收费,每年能弄到五千多两白银,当然除去人事成本,再加上赵和收取的提成、还有给杨勇李继的月例,只剩下一千多两白银而已。
但就这些也够杨涟动容了,常熟县一年的赋税总额只有十万两多一点,现在一个县城驻地虞山镇,每月就能收到一百多两。这样算来,岂不是虞山镇一地,一年就能收到上千两白银吗?
钱谦益原本还看不起赵和,但听赵和这么说再也无话可说。钱谦益虽然站在统治阶级的角度必须站出来反对赵和,但朝廷缺钱的问题钱谦益也知道一些,现在辽东建奴造反立国,明年估计军费就会激增。
今年朝廷的财政已经入不敷出,明年更不知道怎么办。现实问题摆在这里,钱谦益也没法说赵和办的不对了。
杨涟站在楼边良久,然后才问道:“赵满仓,你是不是打着收取建设费,就不用增加田赋,也不用得罪士人的主意?”
赵和听杨涟这么问,笑道:“县尊大人,卑职知道自己地位低贱,那里敢反对士人老爷们,所以想出这个主意,既可以增加朝廷收入,还能缓解民间土地兼并,等朝廷有钱了,到时候碰到一个天纵之才当首辅,才能彻底解决土地兼并问题!”
赵和的意思很明显,土地兼并问题不是这么好解决的,牵扯各方利益太多。但商业税原本就少,增加一些也不算什么大问题,反正商人在明朝也不是什么社会上层。等朝廷钱多了,边境稳定了,自然可是倒出手来解决国内的土地问题。
杨涟与钱谦益都是文人,还是大文人,他们心中最崇高的理想就是名留青史,如果能像古之那些贤相,比如萧何、诸葛亮、魏征那样标榜青史,那就更完美了。
钱谦益激动的浑身发抖,要不是赵和知道这家伙只有三十多岁,还真以为他如同隔壁吴老二一样得了半身不遂。钱谦益是探花出身,明代官场有一个潜规则,内阁首辅必须是庶吉士出身,如果是三鼎甲那就最好了。
钱谦益自己就是探花,年纪还正当年,赵和刚才说的那个天纵之才完全就是为钱谦益量身定做。
钱谦益这时都已经对未来有了完美规划,等自己五十岁的时候,赵满仓的新赋税制度已经实行十几年,朝廷财政危机缓解,自己正好是探花出身,到时候进入内阁当首辅,解决二百多年沉积的土地兼并问题,等自己致仕后马上就会成为商鞅、张居正那样青史留名的典范!
钱谦益光顾得畅想自己的光辉未来,可忘了历史上的改革家无一有好下场。商鞅不用说了,被车裂。张居正死后被鞭尸,王安石被反对派踩上一万只脚,永世不得翻身。但虚名在前,又有哪一个读书人能免俗呢?
杨涟也被赵和说的心境激荡,不过杨涟自己只是三甲进士,按照官场规矩他是万万进不了内阁的,所以杨涟只是激动了一会儿,就沉下脸说道:“赵满仓,你一个小小役头,也敢对朝政妄言?要不是本官看在你年轻气盛的份上,一定重重的治你的罪!但看在你这么做都是忠心为国,饶过你,下楼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