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和没想到县令田吉能出来迎接自己,在赵和的印象中这帮读书人都眼高于顶,看自己这样不读书的恨不得上去踹两脚,能与你平等对话就很给你面子了。
赵和知道这次这个县令能迎接自己,都是自己老师钱谦益的功劳,大概这个田吉看到自己老师的名头被吓怕了,才来到门口迎接自己。
赵和这么想完全是错误的,钱谦益的名头确实好使,在南直隶士林也确实很有影响力,但想要威胁一个堂堂七品知县还不够看。毕竟你钱谦益的名头在响也只是一个不在籍官员,对田吉这种在任官员影响力很有限。
中国人都现实的很,县官不如县管,你钱谦益名头在盛,但管不到田吉也没什么用。说白了就是一句话,钱谦益的探花功名是很牛逼,但人家田吉想给你面子才是面子,不给面子你的探花功名就是鞋垫子。
田吉今天对赵和这么友善,当然不是因为他老师是探花,而是因为他老师的老师是叶向高。
田吉者,故城人士,万历三十八年廷对怀挟,罚三科,以县佐补之。
上面这段话是明史田吉传中的记载,翻译成白话文就是田吉这家伙是万历三十八年的进士,但在面试时先准备好小抄,准备照本宣科糊弄皇帝,没想到被抓个现行,朝廷罚他的学历要延三科,也就是十二年后才能算进士学历。但田吉这家伙毕竟已经参加了殿试,所以给他一个副县级的小官,算是安慰一下。
田吉这家伙后来能成为魏忠贤的五虎之一,确实有些行政能力,在县丞的职务上一干多年,确实做出了些政绩,在加上田吉善于钻营,所以在万历四十二年,被吏部铨选来到苏州府当了一个附郭县令。
长洲县有人口五十多万,是一等一的上县,田吉能获得这个重要职位,本人确实很有能力。但田吉经过这几年的官场漂泊,知道有能力顶个屁用,朝中无人自己最多也就混个五品知州退休,想要混上四品穿上红袍那是千难万难。
这时朝堂上分为数个党派斗来斗去,东林党实力最强,但其他小党比如鲁党、浙党、楚党也不弱,在一些事情上东林党也不能做到独断。
田吉老家是北直隶故城,那个党也靠不上边,所以经过他深思熟虑,决定投靠实力最强的东林党。
田吉这次能到苏州这里当官,正是田吉行贿了吏部文选司郎中,才能分到苏州。田吉选定苏州,就是打着结交地方文人的主意。东林党的大本营就在苏州,东林书院就在距离苏州不远的无锡,到了苏州这里就拉近了与东林党的关系。
但田吉到了苏州上任后,才发现自己想的有些简单了。田吉对本地的东林党倒是挺恭迎,但是人家看不上他啊!当然这不是田吉学问不行,而是输在了家世上。
人家东林党一聊天就是祖上担任某某知府、参政,你田吉祖上是什么东西?一说起来是个种地的小地主,和人家根本不是一个路数。还有东林党这边都讲究师承,我老师叶向高,我老师顾宪成,我老师高攀龙。你田吉的老师是谁?你好意思说你老师是故城的一个落第秀才?
这就像后世聊天,人家不是官二代就是红三代,你是什么?一个煤老板暴发户的儿子也想加入人家的圈子?真是白日做梦!
所以田吉到了这里干的还不如当个县丞舒坦,最起码上面有个主官,你只要负责好自己的粮谷就行了,其他的不用你操什么心。但县令就不同了,田吉每当要募款修桥补路的时候,那些世家大户根本不吊他,弄得田吉很是郁闷。
所以今天田吉看到赵和老师的名帖后,马上打起了结交钱谦益的主意。钱谦益本人不用说了,祖父老子都是文人,自己还是探花,但最为重要的钱谦益的老师就是叶向高。
虽然现在叶向高致仕回家,但难保将来重新起复,就算不起复也行,叶向高当了十多年首辅,门生故吏那真是遍天下。只要与叶向高拉上关系,那田吉将来很有希望跳过四品的门槛,成为部堂大人也未尝不可!
今天田吉的儿子被打,作为父亲当然生气,在赵和没来之前已经让狱卒狠狠收拾那几个家伙,打算明天将这几个家伙弄到站笼里,站上十天半月,冻死这帮殴打自己儿子的家伙。
但田吉接到赵和的名帖后,马上改变了主意,只要能与叶向高拉上关系,自己儿子不要说只掉了两个门牙,就算断了腿也可以接受。
正因为有这个算计,所以田吉才站在三堂门口迎接赵和。
田吉认识孙廷龙,看到孙廷龙跟着赵和一同进来,问道:“宗方贤弟也来了!不知和赵老弟什么关系?”
孙廷龙笑道:“田大人,这位是宗方的表弟,今天表弟的家人得罪了田大人的公子,所以特陪同表弟来给田大人赔礼!”
田吉没想到孙廷龙是赵和的表哥,要知道孙廷龙的老师就是文震孟,绝对的苏州本地世家大族,家中进士举人一大堆,也正是田吉以前想要结交而结交不到的对象。
现在听孙廷龙这么说,田吉笑的如同花一样灿烂,拉着赵和说道:“赵老弟,快请进来!”
进入三堂,三人落座后,田吉笑着问道:“不知赵老弟的字号是什么?”
赵和听田吉这么说,赶紧站起来拱手说道:“恩师收徒时,为赵和赐字谷丰!”
“谷丰,好名字!谷丰贤弟这次来可是为了那几个殴打犬子之人?”
赵和没想到田吉上来就能问这些话,赶紧拱手抱歉道:“田大人,这几个人都是赵和的兄弟,中午喝了些酒,都是无心之举,既然田大人的公子也没什么事,那就请田大人高抬贵手,放过赵和的这几个兄弟!”
赵和说完从怀中拿出一张千两的银票,叠成方块放在田吉面前。
“田大人,这是一些小意思,为田公子买些补药补补身体!”
田吉听赵和这么说有些不太高兴,他以为赵和这次来只是要救那个叫赵小虎的家伙,毕竟二人都姓赵,很可能是赵和的什么亲戚。如果赵和提出只要赵小虎一人,田吉肯定能给他,但现在赵和提出都要,这就让田吉有些不满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