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那些四川人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一个士兵看到楼外黑压压五六百人冲了过来,吓得赶紧进屋叫道:“曹大哥,那帮辽东人冲进来了!”
那个地缸把总也吓了一跳,走到门口也被吓出满身冷汗,他带来一百多人,原以为对上二十多人是手拿把掐的事,但没想到城里的辽东人上来帮忙。他赶紧对屋里叫道:“快出来,辽东人动手了!”
屋外的人要冲到楼下捡银子,屋里的人害怕他们上来殴打自己,就这样两方不明情况的人开始动上了手。
盖州原本就是卫所,当地的辽东人也是好勇斗狠,刚才只是没有人组织,在加上当地人都不认识赵和,也不想趟这里的浑水。可是现在不同了,这帮四川人竟然敢阻止盖州人发财,在加上赵和在上面大呼小叫说银子都让四川人捡去了云云,一时间着急抢钱的辽东人与害怕被打的四川人互殴起来。
赵和站在楼上看到楼下动手松了口气,他重新回到楼梯处,楼下往上攻的四川人已经没有了,剩下齐守魁他们坐在地上喘着粗气。
赵和也吓得够呛,让那伙计找来一壶茶水,坐在地上喝水压惊。
现在门外已经打开了锅,盖州城里除了四川人与辽东人外,各地的明军都有,这些外乡人原本之间就语言不通生活习惯不同,在加上来到辽东苦寒之地谁心中都有一股怨气,借着这次斗殴都散发出来。
现在外面除了那些四川兵,一些浙江兵与广东兵也加入了战斗,帮着四川兵对付辽东人,一些山东兵早就看不惯这些南蛮子,所以帮着辽东人对付这些外乡人,一时间整个盖州城打成一片,半个城市都陷入瘫痪中。
这时齐守魁已经缓过气来,他与赵和站在二楼窗口,饶有兴趣的看着下面斗殴。
齐守魁赞叹道:“赵大人,您看这些四川兵真是精兵,进退有据攻防得法,大概是云贵边境常年与彝人作战的精锐边军!”
齐守魁说完指着另一拨士兵说道:“大人,你看那十几个人,他们使用的是鸳鸯阵,应该是浙江来的戚家军!”
赵和听齐守魁分析的头头是道,没想到这么废物还知道这些。赵和一直以为这个齐守魁是个样子货,要不也不能被派出来干这趟苦差事,没想到这家伙肚里还有点墨水。
“老齐,没想到你还有这见识,看来一个总旗有些屈才了!”
齐守魁听赵和这么说叹了口气,说道:“下官的父亲当年是宁远伯帐下中军官,跟随宁远伯出征过朝鲜,下官这些都是家父所传!”
赵和不知道宁远伯是谁,问道:“宁远伯是谁?”
齐守魁没想到赵和连宁远伯是谁都不知道,愣了好半天才解释道:“宁远伯是辽东总兵官,李少保李如松!”
李如松的大名赵和还是知道的,是万历初年的名将,没想到齐守魁这家伙的老子是李如松的中军官。赵和知道中军官可不简单,大概相当于后世的参谋长,不是一般人能干的。
“老齐,既然你爹这么厉害,你怎么才混到总旗?”
提到这件事齐守魁漠然,叹口气说道:“当年我爹死后,我继承了他千户的世职,可是下官不善于经营,这十几年来越混越完,现在只能当了总旗!”
赵和没想到齐守魁这家伙还有千户的世职,刚要问他到底出了什么事,得罪了谁才能越混越回去。
就在这时赵和感觉饭馆二楼的楼板都在震动,抬头一望原来在远处出现一伙全副武装的骑兵,这伙骑兵人数不多,大概二十多人,但一个个都身穿明军的棉甲,头戴铁盔,手里没有拿兵器,而是拿着二尺长的木棍。
这队骑兵冲到人群并没有减速,而是催动马匹冲入人群,对着一堆堆还在互殴的辽东军民一顿乱打。这种手法很有效,街道上原本乱成一团的军民马上消停下来,一个个双手抱头蹲在地上。
跟在骑兵后面的是五百朴刀手,这帮家伙一手拿朴刀一手拿绳索,将参与斗殴的士兵全都捆了。到了那帮四川兵的时候,那个地缸把总还叫道:“你娘的龟儿子,为什么绑我们?是他们天津人惹得事!”
赵和站在楼上正在看热闹,听地缸提到了自己,赶紧蹲下隐藏躲避。但他的动作早已经被带队的千户看到,直接对手下说道:“来人,上去将那些人都绑了!”
现在人家人多势众,手中又有兵器,所以齐守魁这帮家伙一个个都老实的很,乖乖俯首被擒。到了赵和与宋献策这里,赵和叫道:“等一下,本官是户部官员,来辽东公干,你们不能绑本官!”
那些士兵一听,怎么弄出来个中央官员,这时赵和没穿官服,只是穿了身普通衣服,所以只好将赵和押到千户面前,让千户大人发落。
千户上下看了看赵和,皱眉问道:“你说你是户部官员,可有告身文书?”
这些对赵和都不是问题,赶紧从身上将自己的证明文件拿出来交给千户,那千户看了眼嗤鼻笑道:“一个八品小吏竟然也敢自称中央官员,来人!将这家伙也捆了押往守备府,交于镇守大人发落!”
就这样赵和与四五百被抓的士兵一同被押往城内的守备府,这里正是盖州指挥使衙门,指挥使是卫的指挥官,正经的从三品官员,身份可不低。
今天这件斗殴事件不复杂,指挥使薛大人很容易就查清了情况,他皱眉看了眼书桌上赵和的告身文书,这可是件麻烦事。
赵和是个八品小官不假,但麻烦的是他身负中央巡查使命,来到辽东就是巡查粮饷情况的,盖州卫这里是整个辽东的粮食商品集散地,历任的指挥使都从中发了大财,现在抓了专门巡查自己的中央官员,确实有些不好办。
薛指挥使想了想感觉还是见见这个赵和,万一这件事很好解决呢?事情与薛指挥使想的差不多,赵和进屋并没有多说什么,完全没有文人那种被侮辱的神态,反而紧着赔不是,说都是自己约束不利,让手下与那些四川人起了冲突。
薛指挥使听赵和这么说放下心来,赶紧笑着说道:“赵大人也不用自责,这些军汉都粗鄙的很,天冷没事情喝多了酒就喜欢闹事,既然赵大人没有受伤,那就请赵大人自便吧!”
赵和不是不想发作,只是他知道自己在人家的地盘上,辽东这里可不比安稳的后方,出了城十里外渺无人烟,万一将这个指挥使得罪狠了,派出几百人扮成强盗,弄死自己这二十来人也不是什么难事。
赵和大概后世电视剧看多了,以为明代边疆就是这种管杀不管埋的三不管地带,其实这是完全错误的。在长城以外,或者西南云贵蛮荒之地,朝廷法度达不到的地方,真有可能出现这种问题。可是辽东这里已经被开发了三四百年,辽东汉民三百多万,治安情况和内地差不多,完全不会出现那种杀人越货的事情。
在加上明代官员讲究守土有责,在你的地面上出现问题你就要负责,赵和真要死在盖州卫的地段上,这个薛指挥使肯定要负有主要责任,保护不力害死中央官员,这一条罪名就够他抄家流放了,所以赵和实在有些多心了。不过赵和的小心到无大碍,毕竟辽东这里人生地不熟,得罪一个地方官实在不智,所以赵和这么说也算错有错着。
赵和收好自己的告身文书,看了看外面跪在雪地上的那些四川人,问道:“薛大人,这些四川锤子怎么办?”
提到四川人薛指挥使叹了口气,说道:“这些四川人是外军,来盖州已经一个多月了,每日里不是打架就是闹事!这次虽然闹得大了,但并没有死人,本官只能将他们交给他们的长官发落!毕竟他们跟随刘綎总兵从四川千里迢迢来助战,弄得狠了让刘总兵面子上过不去!”
赵和对总兵的官职并不感冒,因为在未来的崇祯乱世中,总兵就像羊一样多,都要用鞭子赶。在赵和的印象中,总兵可能就是一种中级武官,毕竟后来那些威名赫赫的督师们,手下如果没有二三十总兵壮声色都不好意思出门。
其实赵和这是对明朝军制不了解,总兵可不是什么中级官员,总兵是明朝军队中最高一级,相当于后世集团军的司令,全国也才八个而已。就算赵和记忆中的崇祯乱世,全国的总兵也只有二十多位,与赵和想的拿鞭子赶可不相同。
赵和对总兵不感冒,但却听到刘綎的名字后感觉耳熟,在一想这不是临行前毕自严跟自己说的熟人吗?毕自严交代自己如果到了辽东碰到什么难事,可以找刘綎帮忙,还说这个刘綎与毕自严有什么关系。至于是什么关系赵和当时没听清,不过大概也就是东林党裙带关系那一套。
既然是刘綎的部下赵和就不好看着他们倒霉,刚要为这帮四川人说几句好话,这时门外一个护军进来通报,四川游击将军刘招孙来求见薛指挥使!
游击是武将官职的一种,也算是高级军官,上面除了参将副将就到总兵了,比照后世大概相当于副师级干部。游击的官职为从三品,与薛指挥使同级,听到同级别武官来了,薛指挥使只好起身出门迎接。
赵和正好闲着没事,也跟着薛指挥使来到门口,看到一个高大的中年人身穿棉甲走了进来。这个中年人长的与那些四川人不同,英气中有一些儒雅的成分,留着三缕长须,很有些戏文中关二爷的架势。
这个游击将军刘招孙看到薛指挥使出来,先抱拳笑道:“薛大人,又给您添麻烦了!末将的这帮手下实在不争气,让末将回去好生责罚他们!”
刘招孙一张口并不是四川方言,而是软糯的南都京片子,不过掺杂了一些粤语在里面,看在这家伙并不是四川人。
刘招孙满脸和气,但薛指挥使却满脸怒容,说道:“刘大人,这已经是第几次了?你们这些外军来助战我们欢迎,可是这么祸害地方就不妥了吧?这次如果不是赵大人放过你们一马,这件事很容易捅到中丞大人那里去,到时候看你们刘总兵如何交代!”
薛指挥使原本想借着赵和这件事压刘招孙一次,可是没想到赵和却笑道:“薛大人,这都是小事,不打不相识吗!经过这次本官与四川的兄弟就算认识了,以后都是兄弟,兄弟之间吵闹打架不是正常吗,不用放在心上!”
薛指挥使没想到赵和这么好说话,愣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刘招孙看了眼赵和,赵和赶紧拱手说道:“赵和见过刘大人,这次下官从天津出发,天津巡抚毕大人说与刘总兵是莫逆之交,让下官到了辽阳就去拜见,没行到先在盖州这里碰到了刘总兵的人,实在庆幸啊!”
刘招孙是刘綎的干儿子,自然知道自己的干老子与东林党的关系,听赵和说起毕自严,这也是刘綎的老朋友了,刘招孙不敢怠慢,赶紧躬身行礼道:“原来是毕中丞的属官,末将有礼了!”
历史书上记载明代总兵看到五品文官都要跪地磕头,但那是在后来的崇祯时期,万历时期因为三大征的胜利,武将的地位提高不少,在加上赵和一个八品小吏实在不够看,刘招孙先给赵和行礼,完全是看在毕自严的面子上。
薛指挥使原本想借着赵和压一压刘招孙,没想到人家关系比自己还近,薛指挥使只好强笑道:“既然你们两家都认识,那本官就不管了,毕竟还有其他外军等候处理,本官就不陪同了!”
薛指挥使说完拱手离开,门口就剩下刘招孙与赵和了。
刘招孙先来到边上跪在雪地里的那帮四川人,叹气问道:“曹宝,你说这是你这个月的第几次了?天天打架斗殴,我看你这个把总也不要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