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将朱由校托付给杨涟后,又问了方从哲几个问题,不过这些问题就没什么深度了,都是什么皇陵准备的怎么样了等实际问题,然后皇帝让诸位大臣出去,将朱由校留在身边有私密话要说。
这些大臣出来后,对待杨涟的态度明显变了,以前杨涟只是个从四品佥都御史,但现在成为未来皇帝的老师,身份地位自然水涨船高,就是杨涟的女婿赵和,跟着也受了很多的赞扬。
现在皇帝要死,他们这些大臣自然不能回家,所以在小太监的安排下住在了宫里。这些大臣可都是正二品正三品的高官,不过因为宫内房间有限,只有三位阁老才有独立的房间,其他尚书九卿只能三四人一个房间。
可是杨涟身为从四品的官员,却获得了拥有独立房间的待遇,赵和一看心中暗喜,这样安排岂不是暗示了杨涟要入阁?正好趁着睡不着,赵和离开自己的房间去问问杨涟到底怎么回事。
杨涟这时还正沉浸在皇帝信任的激动中,听到外面有人叫门,恢复一下心情说道:“何人?进来!”
等看到推门而进的是赵和,杨涟皱眉问道:“干什么?这么晚了不休息跑到老夫这里有事情吗?”
赵和笑嘻嘻的来到杨涟身边坐下,低声问道:“老泰山,皇帝召您觐见是不是准备在新朝中给您留个位置?”
现在的内阁首辅是方从哲、次辅刘一燝、东阁大学士何宗彦三人,不过这三个老家伙都年近七十,方从哲更是七十有三,在加上老方属于浙党,新皇登基肯定是要换掉他的。泰昌皇帝原本也是这个意思,刚即位的时候就下旨召回叶向高,所以大家心中都知道老方留在内阁中的日子快到头了。
杨涟看赵和这服模样就生气,喝骂道:“赵和,你一个户部主事关心这些干什么?哪位大臣入阁岂是你一个小小主事能置喙的?说说你这次怎么跑到宫里了?”
刚才杨涟在乾清宫就想问这小子怎么跑进来的,只是当时人多嘴杂,在加上事情紧急才没倒出时间问,现在没什么事情,自然要问个清楚。
赵和听杨涟问起自己,赶紧将朱由校如何请进宫为皇帝看病的事情说了出来。杨涟听赵和说完皱眉问道:“怎么?你还会医术?”
“小婿那里会什么医术,只是当年在乡野之间看过野医为人治病,所以才想过来试试!”
杨涟一听大吃一惊,骂道:“赵和你疯了不成,那种巫婆神汉骗人的伎俩也敢使用在皇帝身上?你都用了手段医治皇帝?”
“小婿那敢乱用什么伎俩,小婿来到这里还没等救治呢,皇帝就醒了,所以小婿并没有起什么作用!”
杨涟听赵和这么说才放下心来,皇帝和一般人可不一样,你赵和这点三脚猫的功夫就想来治病,如果好了倒没什么,但是治死了呢?到时候不止赵和你一家,就连杨涟一家都要受到牵连。
赵和看到杨涟这个样子心中暗骂:老子怎么说也是博士毕业,虽然不是医学博士,但也不会用什么树根草叶糊弄皇帝。
“赵和,你记住,宫闱之内无小事!这次皇帝有病朝中很多大臣都在等机会,如果你牵扯进来就是老夫也救不了你!”
赵和听杨涟这么说赶紧凑过来问道:“老泰山,怎么朝中有事情发生?”
“哎,这几日皇帝多次服用郑贵妃进献的仙丹,朝中一些大臣早已经有了不满,这次肯定借着这件事大书特书,估计朝中又要掀起一番波澜了!”
赵和一愣,问道:“老泰山,不是答应放过郑贵妃他们吗?怎么要反攻倒算了?”
杨涟冷笑一声说道:“哼哼,郑贵妃已然失势,这次对上的是方从哲!皇帝已经下旨起复叶福州,依着叶向高的脾气岂能居于方从哲之下?朝中叶向高的那些徒子徒孙开始为自己的东主想办法了!”
中国官场历来讲究论资排辈,如果没有皇帝亲自下旨,内阁中的排位按照进入内阁的顺序来排,虽然叶向高以前当过首辅,但要想重新进入内阁,必须要在重头排起。可是叶向高岂能屈居于自己的晚辈之下?自然要找个名义将原来的首辅方从哲撵走。
其实方从哲也已经看明白了,从泰昌皇帝登基后,老方除了大的庆典,日常基本就不去上班了,就等到叶向高到京后赶紧致仕回家。可是老方想的挺好,但朝中那些东林疯狗可不这么想。你方从哲风光了五六年,国家让你这种奸臣搞成什么样子,难道你想就这么平稳着陆?
所以在这段期间内,东林党一些清流就在密谋搞掉方从哲,只是皇帝刚登基未满一个月,大家还在为一些中低级官职狗咬狗,没倒出手收拾方从哲而已。
杨涟不是叶向高的学生,虽然同为东林党人,但暗地里对叶向高的为人可不怎么佩服,所以很看不起叶向高的门生故吏做的这些准备。
赵和属于叶向高的嫡系徒子徒孙,他的老师钱谦益就是叶向高的门生,所以听杨涟说完后心中大喜,赶紧问道:“老师,既然叶辅重出江湖,那我的老师是不是也能在进一步了?”
上次泰昌皇帝登基,钱谦益就起复为浙江学政,现在叶向高要回到京师,钱谦益岂不直接进入中央任职?
“受之贤弟起复不到一月,估计这时还没有去上任,不过老夫估计最迟年底,受之就能来京师任职!”
赵和听杨涟这么说大喜,自己老师来京师,岳父在进入内阁,那自己岂不是进入官场快车道,三年五年就能出镇封疆吗?
赵和做着自己的春秋大梦,杨涟看到他这个样子就知道在想什么,气得杨涟骂道:“赵和,老夫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当官最重要的是养气功夫,泰山崩于前不动声色,你这种狗肚子装不下二两香油的样子,如何能当部堂高官?”
赵和被杨涟骂醒,赶紧装出一副受教的模样,恭敬的说道:“小婿知道错了!”
杨涟看到赵和这样子就知道自己这话算白说了,杨涟虽然恨铁不成钢,但也没什么好办法,女儿都给他了,外孙都生了,难道还能反悔不成?杨涟心中叹了口气,心想自己刚五十岁,还要在官场奋斗多年,只要自己地位稳固,护佑赵和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赵和看杨涟闭眼不再说话,他赶紧问道:“老泰山,皇帝将小婿留了下来,可是什么话没说,这到底是为什么?”
赵和心中担心皇帝将自己忘了,这样还怎么实现自己当丞相的梦想?所以今晚上拼着不睡觉也一定要将这件事问清了。
杨涟闭着眼睛说道:“皇帝留你并不是想要重用你,而是担心老夫尾大不掉!”
赵和一听糊涂了,这都什么跟什么,自己的事情怎么又扯到杨涟了?
杨涟睁开眼睛看着赵和,好半天才问道:“怎么?不懂了吧?这都是为君之道,老夫现在是皇帝的老师,将来新皇登基一定入阁的,可是新皇年幼,皇帝害怕朝中再出个张居正一样的权臣,所以一定要在朝臣中设置制衡力量!可是满朝都是东林,老夫在东林中人缘还不错,自然就要从其他方面找问题!你赵和就是皇帝留给其他人牵制老夫的问题!”
赵和听杨涟说完马上明白了怎么回事,原来自己成了臭狗屎,专门是皇帝用来恶心杨涟的,自己品行不端在加上没什么学历,现在又获得了君前托孤的恩典,自然就成了东林党内部的众矢之的。
这件事用屁股想都能想明白,杨涟成为新君的老师,肯定要手握重权,到时候党内一些羡慕嫉妒恨之人无法从道德上攻击杨涟,自然就会将目光转到赵和这滩臭狗屎身上,如果赵和也能像杨涟一样洁身自好倒没什么,偏偏赵和一裤裆屎,小辫子不用抓就是一大把。将来如果新君掌权后想要除掉杨涟,赵和就是这个因头。
赵和没想到老好人朱常洛竟然能想出这种恶毒的主意,气得赵和骂道:“老泰山,皇帝这也太小心眼了!亏你我翁婿忠心对他!”
杨涟淡然一笑:“皇帝外表柔弱温和,但皇帝可是当了二十多年的太子,大风大浪见了多少,如果你小子真以为皇帝如同外表那样是个仁君,你就想错了!”
赵和一想也是这个道理,俗话说得好,红砖绿瓦黑阴沟!宫闱内斗争无比激烈,郑贵妃依仗皇帝的势力竟然二十多年动不了朱常洛分毫,虽然有东林党在当他的靠山,可是朱常洛本人也不是什么善茬。从朱常洛登基后对付郑贵妃这件事就能看出来,这个外表忠厚老实的皇帝内心可不怎么简单。
不过皇帝简不简单与赵和没什么关系,就算皇帝是朱元璋重生,现在也快要死了,赵和担心的是自己与杨涟的未来,被东林党那帮疯狗惦记上可不怎么好。
“老泰山,既然如此咱们应该怎么办呢?”
“这件事简单,祸水东引即可!”
赵和这就不明白了,杨涟解释道:“新君可不是老夫一个老师,你忘了詹事府的少詹事孙承宗了吗?”
赵和马上明白了杨连打的什么主意,朱由校的老师可不只是杨涟一人,朱由校的真正老师是孙承宗,就连钱谦益也可以算上朱由校的老师。孙承宗不管资历年纪都在杨涟之上,到时候杨涟推脱自己资历不够,推荐孙承宗入阁,这样既可躲开党内的明枪暗箭,还能卖孙承宗一个人情,算计的真是太精了!
赵和心中暗骂这帮臭老九果然都是人精,一个个吃人饭不拉人屎,刚才杨涟在皇帝面前又哭又嚎表忠心,原来都他娘是假的!
不过赵和并不关心这些,他只关心自己,他低声问道:“那老泰山想要哪个职位?”
现在因为方从哲的关系,朝中一些关键职位还没有变动,如果杨涟不能入阁,必定要去一个实权部门当主官,赵和希望杨涟去吏部当尚书或者侍郎,到时候自己岂不是能借上力了?
“按照惯例吏部天官与都察院总宪不能入阁,老夫属意的是都察院左都御史!”
吏部就是组织部,都察院就是纪检委,这两个部门一个管提拔官员一个管处理官员,正是实打实的实权部门,所以明代官场有惯例,吏部天官与都察院总宪是不可入阁的。本来你们手中权力就够大了,再让你们成为副总理,还让不让其他官员活了。
杨涟现在是右佥都御史,都察院的第四把手,不过上面的右都御史和左佥都御史目前空缺,只有号称总宪的左都御史在任,不过这个总宪大人是方从哲的人,只要方从哲滚蛋,这家伙也必定滚蛋,到时候身为都察院重要官员的杨涟岂不是可以动一动了?
都察院虽然是九卿之一,级别与六部堂官一样,但因为手握风纪大权,所以比那些酱油堂官还要厉害,赵和听杨涟这么说心中大喜,赶紧问道:“老泰山,您既然可以出任总宪,那小婿。。”
这才是赵和的真实目的,你杨涟都当上总宪了,我这点小事还不好办吗?
杨涟当然知道赵和怎么想的,一笑说道:“小子,你放心,老夫能忘了你吗?等一切事情落定,老夫运作你去当一任道员或者知州,不过你要收敛这副张扬的性格,真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情老夫也救不了你!”
赵和一听心中大喜,自己的水平在加上中央有后台撑腰,几年的功夫就能干出实打实的政绩来,只要在京察大计中评优,就可以平调进京当官,到时候各部郎中都当的,距离真正的实权官,六部侍郎也只有一步之遥!
赵和自己的事情有了着落十分兴奋,杨涟正好也无睡意,翁婿二人就在屋中开始聊天。慢慢外面窗纸发白,不经意间已经到了破晓。
赵和看了看外面,站起来吹灭屋中蜡烛,刚要告辞离开,就听到外面人声大作,一群人高声喊道:“大行皇帝殡天!”
赵和心中咯噔一下,紧接着就是大喜,看来泰昌皇帝还是没熬过来,大明朝第十四位皇帝,也是最短命的皇帝朱常洛,在登基一月后,死于乾清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