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嬷嬷担心的看着雪依的房间,来来回回的在院中踱着,柳侬看出她内心的焦灼,走上前深深一个万福:“嬷嬷,我看当今万岁爷对咱们王妃一往情深,单是今日这十道圣旨,每一道圣旨皆透着对咱们王妃的深意,嬷嬷又何必如此的担忧呢?”
宫嬷嬷看一眼柳侬,心中暗道,你哪里知道当今皇上与渝王爷之间的恩恩怨怨,怕只怕当今圣上迷恋的只是雪依的美色,而今痴迷的也是那种未曾得到时乐在其中的自我感觉!更可怕的是皇上对雪依亦如渝王当初对雪依的心思,不过是报复渝王的一个手段而已!
宫嬷嬷知道柳侬这个丫头聪明伶俐擅于察言观色,而自己的心事却是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渝王爷曾经囚禁当今皇上一事已经随着渝王争夺皇位的失败而烟消云散,亦该和渝王爷一起化为尘土了。
杜若见宫嬷嬷不语,只是呆呆的看着雪依房间,此时房间里烛光摇曳,因隔着抱厦,谁也看不到屋中究竟是怎么样的情形,她沉不住气的喊道:“憋死我了!憋死我了!我不管了,我要进去看看咱们王妃!”
杜若一溜烟的跑去。
“杜若!不得无礼!没有皇上和王妃的宣召,你私自闯进去就是死罪!”宫嬷嬷忙厉声喝止已经快要走到门边的杜若。
柳侬跑上前抱住杜若的手臂,口中喊道:“小姑奶奶!我的小祖宗,你当真不要命了?!”
杜若则挣扎不已,口中乱喊乱叫道:“让他杀了算了,也强过现在不死不活提心吊胆的日子!”
就在二人拉扯不休之际,雪依的声音隔着门有些虚弱的响起:“杜若,柳侬,皇上正在和我讨论后日王爷的葬礼,你们不必担心!咳咳…….”
此刻,屋中的成帝见雪依虚弱至极,竟似连说一句话的力气也没有了,看着她咳得花枝乱颤,一张白皙的几近透明的小脸竟已咳成了紫色,忙坐在床侧轻轻的拍打着她的后背,连声道:“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我明知你最在乎这两个丫头,不该拿她们的性命要挟你。”
原来,成帝进屋之后,雪依看也不看他,听也不听他,只是盯着墙角木木的发呆,任成帝磨破了嘴皮子,好话呆话歹话傻话说尽,雪依只是面无表情的闭着眼睛,仿佛身边并未有这样一个人,刚好成帝听见杜若和柳侬在门外的争执,他情知雪依极为喜欢这两个丫头,一直视她二人为自己的姐妹,因此沉下脸来故意发怒,对着雪依说道:“大胆奴婢,竟然这样无礼,不如明日朕给你另择好使唤的丫头,将这两个人拉出去砍了也就是了!“
果然,雪依听成帝要杀柳侬杜若,方才开口制止二人在门口吵闹。
“ 你终于还是开口说话了。“成帝手捧粟米粥,将汤匙里的粥在口边轻轻的吹凉,方才送至雪依的唇边,雪依扫了一眼成帝别过脸去。
“皇上有什么话尽管说,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未亡人万万当不起皇上如此相待。“雪依虽然开口,声音却如三尺冷冰,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只有十分的厌倦疲惫。
成帝并不恼怒,固执的将手中的汤匙凑到雪依的唇畔:“如果你不吃我就一直这样举着,你口中虽说当不起,可是却又这样的拿着架子,岂不是故意在考验我的耐心吗?我就不信,在你的心里我竟比不上那两个丫头重要!“
雪依闭上双眸,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淌落,曾经,她和萧逸宸闹别扭,也是这样的不吃不喝,萧逸宸亦是如此的喂她,可是如今却是阴阳永隔再也不能相见了!
“雪依,是我对不住你,是我伤你太深,我不乞求你能够原谅我,接受我,可是你总不能这样不吃不喝便宜了我是不是?雪依,你就是一块冰,我也要将你暖化,你就是一块石头,我也要将你焐热,我相信有一天你一定会爱上我的!“成帝眸子泛红,声音有些颤抖。
雪依倏然睁开眼睛,定定的盯着成帝,道:“你刚刚说什么?你刚刚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成帝讶异的看着情绪突然激动的雪依,道:“朕…….朕…….只是希望你不要这样作践自己的身子,毕竟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还要活下去……..”
雪依面露失望之色,萎顿的靠向栏杆,无声的泪扑簌簌的滑落。刚刚成帝的那番劝慰之言竟和萧逸宸曾经说过的话一模一样,甚至连语调都是那么的相似,相似到雪依竟有片刻的恍惚,恍惚以为成帝就是萧逸宸,就是她的夫君回来了!
只是那个“朕”字唤醒了她,如今在她面前深情款款,低声婉诉衷肠的不是她的夫君萧逸宸,而是另一个男子。
成帝见雪依哭成了泪人,那种无声的饮泣较之嚎啕痛哭落在眼中更加令他心疼心碎,一时手足无措,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举着汤匙的手垂落,不禁也掉下几滴眼泪,二人正在伤心之际,门外传来萧僮的声音。
“禀万岁,臣有要事禀报!”
成帝知道萧僮此时来找他必定有十万火急的大事,忙擦干眼角的泪,回头看看雪依,道:“快别哭了,让萧护卫看见还以为朕欺负他的主子了。”
见雪依将脸别转过去,成帝方才冲着门外喊道:“进来吧。”
萧僮是渝王府旧臣,雪依自然无需回避。
萧僮进门就要给成帝行跪拜大礼,成帝忙走下来双手搀起他,道:“此时在渝王府中,萧护卫可将朕视作渝王爷,平日里你如何 与渝王相处,就如何与朕相对吧,这些俗礼还是免了的好。”
成帝话音才落,雪依开口道:“皇上这话错了,皇上自该有皇上的体统,怎能说将皇上视作渝王?!我家王爷此时正在灵堂中安睡呢!”
萧僮偷眼看看脸色尴尬的成帝,唇畔浅笑,终究还是跪下给成帝磕了个头:“萧僮谢万岁错爱。”
成帝见萧僮眼角眉梢几分幸灾乐祸的笑意,偷偷的挑眉瞪眼做了个抹脖子的架势,萧僮只是装作没有看见,自顾自的偷笑。
“一旁坐下讲话。”成帝示意萧僮坐在一旁,而他自己则坐在主位。
“谢万岁。”萧僮一旁坐下,似是忘记了自己的来意,垂首坐在那里发愣。
“适才萧护卫说有十分要紧的事情要禀报,但不知是何事?”成帝扫了一眼萧僮问道。
萧僮这才回醒过来,忙站起来回话:“回禀万岁,据臣刚刚得到的消息,明日卯时,巩义将率领众臣在金殿外长跪请旨,请皇上将宫中的各位娘娘按照祖制殉葬永康陵!”
成帝双眉紧蹙,盯着萧僮问道:“这个消息可靠吗?”
“绝对可靠!臣亲耳听到的,所以特特的赶来回禀皇上,望皇上早做准备,以应对这些朝臣。”
成帝闻听此言,拍案而起,圆睁二目咬着后槽牙狠狠的道:“巩义老匹夫,简直是欺朕太甚,朕明日砍了他的狗头!看谁还跟他一起作乱!”
萧僮待成帝发完火后,方才劝道:“皇上且息雷霆之怒,所谓法不责众,明日倘若御史台所有言官俱都去长跪请愿,难不成皇上要将整个御史台的言官杀尽?!请皇上三思慎行。”
成帝自然知道他不能将满朝文武尽皆处斩,他恨就恨在此处,明知这些朝臣迂腐守旧,明知这其中不乏资质平庸之辈,但是他却不能不依仗这些大臣!成帝紧锁双眉,原本是来看望雪依,以解政事烦恼,不想这烦恼既生,任凭他躲在何处都会找上门来的。
“敢问皇上可是要废除殉葬旧制?”一直沉默不语的雪依忽然开言。
成帝点点头,一声轻叹:“不错,朕的确由此想法,朕虽长在外番,幼年时却亲眼见过殉葬的悲惨和凄厉,旧制许多弊端,朕继位之后想从这殉葬开始废除旧制施行新政,只是现下朝中诸臣以为朕不肖,甚至有流言蜚语传出,说是朕看中 了某位妃子,欲子占父妃,唉……..”
雪依又问:“那么请问皇上可曾想过如何取消这殉葬之法?”
成帝盯着雪依,道:“当然是将先帝诸位娘娘安排在安阳宫养老,朕早已经想好了,未免这些娘娘闲久生事,命她们闲时抄诵佛经,以绣品自给自足,那些年老的宫女则准她们回家自行婚配。”
雪依一笑摇摇头:“皇上错了,雪依不问宫中娘娘们如何安置,问的是皇上可有新法代替原有的活人殉葬之法?”
成帝摇摇头,一声叹息:“朕想了整整一日,就是想不到什么更好的办法。”
雪依点点头:“诸位大臣之所以如此强烈的反对,无非是担心先帝在天之灵孤独难安,降罪于我朝百姓大臣,只要皇上有合情合理的新法取而代之,令朝臣,百姓心服口服,这活人殉葬制度自然能够取消。”
成帝点头道:“朕亦知道事情卡在此处,只是后日就是先皇和渝王归永康陵的时间了,这一时三刻朕哪里会有良策!”
屋子中突然静了下来,萧僮垂首不语,成帝紧锁双眉,雪依呆呆发愣。
片刻后,雪依眼睛一亮,突然道:“我倒有一法,只是不知可行不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