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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列特站在一处商店的橱窗前观察,可爱的少女趴在收银台上拨弄着发髻上的球团。

夕阳顺着玻璃照在店内,将这个小店笼罩在一片金色的海洋,下班的人们搂着外套匆匆跑过,街上的人流渐渐稀疏,晚风在街道孤独的穿梭着。

街面上寒意充沛让人不自觉拉紧了衣服的拉链,阿列特想要找个能短暂休息的地方,然后尝试着和那个“艺术家”进行联络。可一时间他也想不出到底去哪儿。

小商店经营着蛋糕和甜品的生意,店门外挂着一块复古风格的灯牌,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可爱的字体“今日榴莲溏心系列七折哦”。这种可爱的少女风让阿列特感受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粉色气息,不过这种风格似乎并没有想象之中那样吸引人,从橱窗看去,那些明显夹杂着黄色的糕点甜品就是促销所指的东西,摞满白色花盘的余量显然显示着这些商品的惨淡销量。如果让阿列特来做生意,他一定不会把活动弄成这样,所谓把握消费者群体画像,针对性更迭营销打法,他会推出的产品一定是更受附近上班族白领以及商务人士喜欢的品类,比如更加清新的奇异果或者香梨口味。

不过他很清楚,换个人来经营可能会创造更多利润,但却同时会失去一些可爱有趣的灵魂,比如亲手写下那块灯牌的小姑娘。

“好久不见,艾玛。”阿列特慢慢走到了收银台前。

“嗯......你好。”少女没有抬起头来,声音之间满是慵懒,下一秒感觉就要进入睡梦。

阿列特有些哭笑不得,自己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这里,结果进门后打招呼就得到个这种待遇,难道你是真的不打算赚钱了吗?总要给顾客留点下次再来的念想好不好?

少女兀自看了看台面上的戴着毛茸茸耳朵的小钟,揉了揉眼睛,随后伸了一个无声的懒腰,像是一只猫咪刚刚醒来伸长了脖子,随后少女看向了伫立在原地没动的青年,看清楚了青年的长相后,似是不敢相信地又揉了揉眼睛。

阿列特知道初春的夕阳总是让人睡意朦胧,所以并没有对少女的这种“偷懒”行为说教,尽管以他和少女的关系,他确实是有这个资格的,但为了维持一个正派、体贴、温柔的大哥哥形象,他觉得至少自己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如果是遇到那些皇宫的侍女或者女官,他一定不会用“春睡海棠”这样的形容词去宽容,在皇宫里工作的人十有八九都是贪图优质的福利政策,帝国称得上美女的人多了去了,内政厅以及他们这些皇子必然不会因为所谓的美貌而在工作中去原谅一些失职。

只是艾玛不是那些他们眼中的“庸脂俗粉”,作为一个孤儿,艾玛从小到大都是在帝国的补贴以及学校的奖学金下成长,也是阿列特不算妹妹的妹妹,她如果想要休息,阿列特甚至可以帮她找个职业经理打理门店。

阿列特微笑着看着艾玛的眼睛,好整以暇的端详着眼眸之中的惊讶与喜悦,心中随着这股暖流也变得柔软了许多。

看着微微张嘴却说不出话的艾玛,阿列特只觉得这个许久没见的妹妹更加可爱,她有些慌乱的模样让阿列特想起了一些旧事,那些旧事之中总是有着一句嚼不烂的话: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命运,从出生到死亡,我们都是受控于时间的傀儡。活着是一次苦难的旅程,只不过我们会在迷雾中自制,压抑住自我毁灭崩坏的欲望,去不断地寻找自我救赎的方法。”

这句话的格式看起来像是从哪篇学校图书馆的书里摘录下来的,字里行间无一不在透露着让人似是而非的表意,可这些话都是戴安娜在他还小的时候与他说的。那时的他不明白这些辞藻的意思,无非像是青春期的女生读了几篇言情小说、短篇故事,自内而外的发出一些常人一头雾水的无病呻吟,但是现在他或许有了新的理解。

那时候的他成为了万人之上的皇子,虽然未来帝皇的宝座大概率不属于他,但他仍然可以肆意的享受着童年四季的欢愉,永远笑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傻瓜。那些议员大叔还有哥哥姐姐们永远笑着鼓励他,好好学习就能享受人生,等小阿列特长大了就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了!

可是他现在的结局就是这样,似乎所有人都不能相安无事的走到一起,他们总是在自己的人生中上了不同的列车,沿途总是不同的风景,所有人头也不回向远方离去,那些曾经的时光岁月似乎从车窗被丢出,就像是随手扔掉了什么擦嘴用过的餐巾纸。这是阿列特第一次感到如此的愤怒,那股火焰来自于真实的他,而不是那个说不清道不明的混沌,他心想这算什么?原来什么所谓的为国为民就是要杀掉所有反对者,然后让整个国家服从自己的意志,沿着那条不知道通往哪里的铁轨一路狂奔下去?姐姐和那些军人可都是为帝国做出了贡献的人,不是说要让帝国更好么?不是说要为帝国以及人类的发展找到未来么?那为什么又要一遍又一遍的铲除这些莫须有的“敌人”?

所以归根结底都是人与人之间的算计罢了。

阿列特只是对着吃惊的艾玛张开了双臂,背后的远端橙焰在眼前展开,像极了一尊普世救难基督像,他不知道这个故事会怎样结束,只不过当下之人就在眼前。

不管明天今晚将会发生什么......都不能影响现在他的怀念。

娇躯入怀,阿列特感慨万千。

闻着怀中青丝别样的发香,阿列特记忆犹新,那是艾玛的毕业典礼,艾玛就读的并不是和他一样的高等军事学院而是一个文学学院,所以当他还离毕业有两年的时候,艾玛就已经戴上了毕业典礼的高筒帽。艾玛与他说过毕业之后的事,与大多数的女同学不一样,她想要开一家蛋糕店,就是这么一个纯粹的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想法。

阿列特劝阻过她,告诉那时候的艾玛这个目标实在太过没有难度,作为一个皇子认下的妹妹,没有皇室身份,但阿列特仍可以为她提供相当多的资源。身为新时代的人类生命相当漫长,当年岁去到中年时,难道不会觉得人生太过平淡寂寥么?

不过艾玛虽然听话迷糊,这次选择她却是没有改变想法,她说愿意按照阿列特的想法去生活,可开一家蛋糕店自己做糕点师傅仍然是一个梦想。

阿列特现在觉得自己当初的决定是多么的正确,如果那时把艾玛强行拖入了帝国行政这台机器中,从小就有点迷糊单纯的她可能现在连骨头渣都不剩了吧?

阿列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用一只手慢慢的抚摸着那一头金发,重新生长出来的肌肤如丝般顺滑,完全感受不到来自发丝的起伏摩擦。

两人就这样腻歪着,不时会有恰好路过的路人向里张望,他们现在的姿态看起来就是一对小别胜新婚的情侣。阿列特的脑袋里很是纷乱,他在这一瞬间似乎有些变了,在空中别墅里那个男人给自己讲的东西都不再那么重要,他不想去理会那些虚无缥缈的未来与命运,他只想就像现在这个样子,陪着这个治愈系的“小跟班”少女就这样看看夕阳,慢慢等着帝国的落日。

他或许只要从此消失就好了,他这一辈子已经可以活得很好了,成为过帝国的皇子,姐姐又是权倾一方的大人物,将来的生活也不会缺少物质上的东西。说不定等哪天帝国的风向变了,他就可以重新和姐姐相认,那时也不会有这些家族和野心家作祟,它可以带上艾玛,和姐姐还有蕾她们一起去拿塞尔的极地度假。帝国的议会也会倚仗姐姐,自己可以每天读读书、做点健身运动,只要自己不再进入那些议员们的视线,掺和政治事务,他就可以过上没日没夜自由自在的生活。

这些都是美好的愿景......向往这些是每个人刻在骨子里的东西,混沌总是存在与我们的灵魂深处,总是伴随着这些美好的欲望悄悄伸出舌头,在我们的耳朵脖子上留下印渍。

他在抗拒这些东西......那是另一个他,游离在时间之外的他。

通讯器突然震颤了一瞬,把走神了的阿列特从时间的尽头拉回了现实,那是一个通讯在申请接入。

“你好,亲爱的五皇子殿下,或许我这时与你通话并不是一个好时候,不过你们的卿卿我我是否有些不那么尊重你现在的处境?”阿列特的微型耳麦里传来一个贱贱的声音。

阿列特发现怀中的少女抬起了头,一张熟悉的稚嫩脸庞看着自己,他眨了眨眼睛,懂事的艾玛熟练的理解了意思,松开了环抱着阿列特腰的双臂,然后去到了店铺的后面,留给了阿列特一个安静的环境。

“我可没觉得我现在的处境有什么问题,你要不给我说说?”阿列特心中的那股冷气重新上涌。

“我当然不会告诉你,北极圈的暴风雪里现在有四十架‘军刀’在飞行,你猜猜目的地是哪儿?”

“湖畔酒店是吧?”

“错!只有其中五架往你那里去,但是你可能还是很危险哦。”

“他们的目标又不是我,危险?”

“他们会追查,中央城区的监视器中肯定是有你的身影,放走有嫌疑的人员可不是他们的风格。”

“你就是为了幸灾乐祸所以才找的我?”

“你躲在蛋糕店里是不安全的,他们这次可不是为了执法而来,你要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如果你不想连累你的小甜心,那你就应该早点离开这里,然后让她配合那些来搜查的士兵。”

“离开这里我应该去哪里?你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这种回答,如果你没什么准备,你不可能把我弄出来当棋子。”

“好吧,你动一动脑袋想一想,如果是你来安排一个杀手潜伏到欧琛星上,你会在哪里为他准备一个安全屋呢?这样一想,我觉得你应该会有些头绪。”

“我会把安全屋放在中央城靠近皇城的地方,但是那里的建筑土地价格都贵的夸张,也需要走很多的流程审批,如果不是什么巨富豪商再加上点人脉,根本不可能在那里拿到地权。”

“你可能对我的财力有些误解,如果我想,我甚至可以把整个中央城给买下来你信么?你当皇子这么多年的财富就算加上你姐姐的,都比不上我的十分之一。”

“吹牛谁都会,我只知道你第一次见我是一个公务员,事后虽然看起来你认识不少有钱人,但直到现在,你好像都没有真正证明过你的实力,你说呢?”

“你能有这种想法我很欣慰,不过我想马上我就得挂断通讯了,如果你对我说的存疑,那就拭目以待吧,少年!”

“我现在不关心你怎么样,那些都是无意义的扯淡。现在的关键问题是,你先把那个地方的位置告诉我,我不可能凭空去找那种地方,中央城太大了。”阿列特有些焦躁。

“对于这个问题,我先要对你申明一个原则,我告诉你之后,你不要对我的话有任何质疑,那个地方你去了之后一定会给你留下不太好的印象,但无论发生什么,你只需要记住别在那里捣乱就行了,这样那里就会成为你最好的避风港。”

“街道,门牌号,有没有暗号之类。”

“米尔街,122号,暗号就是没有暗号。”

“没有暗号?令牌之类也没有?你们是怎么确认身份的?”

“在回答你这个问题之前,我可能需要给你科普一下我的职业。从实际的角度来说,艺术家只是我的别称与爱好,而我的职业应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一个资产管理公司的老板,只不过本公司旗下管理的资产有些多而已,种类也很繁杂......你在帝国高等军事学院的时候有了解过新帝国时代经济和金融学么?”

“没学过,但我自己了解了不少。”

“看来帝国高等教育这块还是存在部分欠缺啊。”

“不要废话!继续回答我的问题,你如果不给我解释清楚,我觉得接头人会朝着我的脑袋来上一枪。”

“这种担心你就多虑了,我们红岩旗下的这些猎头分站会把每个进门的‘生物’都当作客人,利润至上是我们永恒的法则,如果你觉得你比分站管理人能产生更多的利润,那你杀了他我也不会有任何意见。”

“你们对每个人都说过这句话吧?就没人有意见?”阿列特面色怪异。

“有意见的是哪些人呢?不过就是那些已经坐在站长位置上的人嘛,如果不想哪天在被窝里被人用枪抵住脑袋,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努力跑业务咯。赚钱嘛,业务水平上来了,他的收入提成更高,公司的信誉和财报也会更好,同时又给那些‘有志青年’一个怀才不遇证明自己的机会,这不是三赢吗?当然,你算是我亲自接待的VIp客户,毕竟走入过死亡之海的人类太少了,和你合作我既能完成我的目的,你也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东西,这才是一笔真正优秀的融资项目。”

“死亡之海......又是这个说辞。”阿列特挑眉,“你说我是改变这一切的关键,可我看不到任何我的特殊的地方。”

“你会知道的......”

红日的阳光逐渐变淡,稀薄的光线在中央大道上慢慢收敛,周围的一切以及大道尽头的湖畔酒店都像是在慢慢沉入水底,冷色调开始接管中央城这块领地。阿列特看着远处的最后一个光源点,思考着这位艺术家言语中所透露出的信息。

艺术家的言语中提到了一个陌生的词汇,一个名字叫红岩的资产管理公司,而且这家公司拥有着难以想象的财富。如果这些都是假的,那么艺术家为什么会认识星河巨企的掌门,为何有能量做到这么多事?如果这些都是真的,那么阿列特也相当的困惑,接触过新时代经济学的人都应该对星河超级财团的名字耳熟能详,偏偏这其中就没有一个叫红岩的。能买下中央城还不资金困难的,也不可能是其它的组织,一切的条件摊开来,他只能认为艺术家这个“红岩”公司是某个超级财团的马甲。

夕阳已经几乎彻底沉下去,在这余晖的最后几秒,只有湖畔酒店或者与其差不多高耸的建筑的最顶层还有一点暗淡的阳光,中央大道的这些建筑已经完全笼罩在了黑暗之中,与此同时大道两旁的路灯也亮了起来。

蛋糕店内的主灯亮起,接替了夕阳离开之后的阵地,橙色的仿日光从天花板上洒下。听到开灯的系统提示声,阿列特转头,艾玛静静的站在一旁,努力地强自微笑。

阿列特走了过去,双臂紧紧的环绕抱紧,他不知道艾玛怎么了,但他此刻似乎要将这个女孩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心中有着难言的愧疚与担心。

很快他就觉得不对劲了,自己的胸口似乎有些温暖湿润的体感传来,他连忙拉起呈倾倒姿势的艾玛,这样的触感应该只有泪水这一种解释。

“怎么了?”阿列特的声音很轻。

“哥......你是不是惹什么事了?”艾玛的声音听起来让人心脏猛的一抽。

原来是自己和艺术家的话被艾玛听到了,不过这种担心是很正常的,他自认为可以让这个敏感的姑娘放下心来。

“其实我离家出走了哦!艾玛要记住不要告诉别人,否则我就会被抓回去啦!”

“嗯!”艾玛抹了抹眼角,郑重其事回答。

人类在撒谎这块确实是无师自通,不得不说这很难定义为一种优点还是缺点,方才阿列特还在思考怎么让艾玛不受自己的牵连,现在就想出了一个算是“精致”的谎言,毫无疑问他认为这是善意的。

蛋糕店里静悄悄的,街道上的人也很少,这个时候的潜在客户们都还在不知道哪里的餐厅吃着晚饭。

“我要走了......”阿列特说。

“不留下来么......哥哥可以藏在我这里,他们找不到的。”艾玛一听有些着急。

按说这种时候阿列特就应该答应下来,可一想到那些会跟着到来的东西,他就实在难以用感性的思维去回答这个问题。

他轻轻地呼吸,长长的吐出一口悠久的气息,眼睛看着外面黑暗的夜空。春天的黄昏就是这样,太阳还直射在较北的地方,所以天黑的很早,这样没有多少污染指数的天气里,黑夜与黄昏不过是一线之隔。

在那看起来不远实则有着十数公里的地方,有着一座通天的高塔,四周的灯都熄灭了,高塔上的灯牌开始焕发出夺目的光彩,浓厚的惰性气体冲进了无数支灯管,灯管散发着忽隐忽现的彩光,彩光组成了无数灵动的画面。那里就是中央城的“上城区”,富人与显贵的聚集地,商业大亨的游乐场,欲攀高台者的伊甸园,也是他即将要去的地方。听说那座高塔上的广告牌每日能盈利数十万克姆,可阿列特的眼中只看到了无尽的鲜血与死亡。

曾经有人说过,宏伟的建筑是消除我们民族自卑感的一剂良药,没有人能只靠空话来领导一个民族走出自卑。他必须创造出一些能让民众感到自豪的东西,那些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这不是炫耀,也不是浮夸,而是给一个国家以自信,而这些宏伟的东西会让我们的敌人与朋友认识到我们的坚不可摧。

“我还会回来的......因为有人在追我,所以不能呆久了。”阿列特呢喃。

艾玛似乎有些为难,但还是懂事的点了点头:“嗯!”

“如果追哥哥的人来了,你就说不认识我就好了,行吗?”

“嗯!”

阿列特伸出小指,和艾玛小一圈的手指勾在一起,就像两个小孩子似的。

如果知道最后会这么麻烦,阿列特根本就不会找到这里来。艾玛开着自己的蛋糕店过着安稳的生活,根本不需要在意自己怎么样,而这次尽管按理来讲艾玛并不会怎么样,最多就是做个笔录之类,但疯狂中的人是不会讲道理的,这并不是说的那些士兵,而是他们背后的那群人。

不过现在的他也没法改变已经发生的事实,所以只能尽可能的减少待在这里时间。

在人流重新多起来之前阿列特走出了小店,走之前还特意看了看街角的监视器。现在已经离下班时间过去了许久,吃饱喝足的白领、金领们会走出饭店餐厅,有工作需要的会陪着领导去各种娱乐场所赴宴,没有安排的,大多会来到这些商店逛一逛,既能有效的促进消化,也能为家里的爱人孩子买一点糕点小饰品作日常小礼物。阿列特必须在人潮到来之前离开这里,他刻意的挑衅动作是为了能尽可能地转移关注点,只要那些追踪他的人注意到了他,那么就会更少的把注意放在艾玛的蛋糕店上......他的举动虽然危险,但这是他不得不做的。

“‘军刀’已经到北回归线了,你只剩下两个小时不到的时间,你离米尔街还有十三公里。”

......

“‘军刀’已经到中央城北部中心节点,节点口被戒严,十架‘军刀’离开了编队。”

......

“‘军刀’分离部分人员,行动面积展开,场域清扫指令已经下达。”

......

“中央大道已经封锁,湖畔酒店周围一百米已经被禁止出入。”

安德-巴斯克站在别墅的落地窗前,嘴里不断地朝着通讯器麦克风絮絮叨叨。这是一个死局,当那些“军刀”出现在地平线远处之时,目标就没有逃脱的可能性了。空中有着四架“军刀”悬浮,还有一架不知道在哪里,不过一定是在附近便是了,每架运输机配备了一个特战小组,每个小组编制还是熟悉的五人,加上楼下一些配合行动的执法队,这里至少存在一百人左右的行动人员,如果多虑一些,算上那些潜伏进来的特工以及随行的排爆专家,可以说这次议会的大老爷们是给足了他尊重,这是一场不被允许失败的围剿,行动中的任何损失都在接受范围内,只需不放过任何目标。

空中别墅的照明已经被关掉,他依旧在这别样美丽的黑暗中指引着那个奔向远方的青年。

“阿列特,你见过焰火么?那种传统的美丽的焰火......你肯定没见过,因为现在已经没什么工厂会生产那种老旧的烟花了。”

“为什么突然聊起这个?我现在快要到了,离米尔街还有五公里,这个距离已经不在帝国军队反恐作战的标准范围里了。”

“别那么无趣,生活总要有点调味品。”浑厚带着磁性的声音说,“那种焰火很美......很美,工厂的工人们将烟花塞进圆筒,在节日庆典上,人们买下不同的烟花,为节日与生活献上美好的祝愿。”

“我知道,历史课本上有这种介绍。”

“那种烟花起源于欧琛曾经的东边,如今勉强算是中央城东南部那一块的位置。你说的没错,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老古董了。”

低沉的男声平静地诉说。安德-巴斯克听得见落地玻璃外雄浑的风声乱流,落地窗的玻璃由四层玻璃打造,密闭真空化的处理使得玻璃无比坚实,整块打造的硅化物制造工艺使得这块环绕别墅二分之一的玻璃没有一丝胶缝,这种情况下别墅内是极其安静的,窗外就算是发生大爆炸,除非贴着玻璃,否则也不会让住在这里的人有任何反应,但他就是听见了。他看着那些盘旋的运输机,看着那些特化过武备系统的“军刀”,他似乎有种幻觉,好像他真的回到了七百多年前,在外滩和平饭店的那个夜晚,这里就是那间顶层的客房。他和那个道士坐在同样的落地窗前,中间放着摆满酒的托盘,等着对面东方明珠塔周围即将开始表演的烟花,他们就那样坐在地上,在狂醉的氛围中探讨属于他们的信念,誓要拯救共和国的未来。

都是泡影罢了......都是他和道士的一厢情愿罢了。

“那些烟花被人们点燃,在万籁俱寂中冲上无垠的夜空,像是要去到星海的彼端......在抵达黑暗之后,它们周围再没有光芒平齐,所以爆开,散落出来,化成了美丽而悲壮的星光。”

“说的像是真的一样,你难道看过?”阿列特只觉得艺术家在凭空想象。

“阿列特-克林特,帝国的五皇子殿下。”

“嗯哼?”

“你可能听说过歌剧,你也可能了解过油画,但其实烟花也是艺术的一种表演形式。烟花代表着祝福,代表着纪念,代表着迎新辞旧,也代表着新生和毁灭,这是一个能够包容一切情愫的艺术。”安德-巴斯克拿出了一个小小的机械按钮,“人们说《哈姆雷特》是一部包容性很强的代表性作品,不同的人会从中读出不同的形象,我想烟花能比它做的更好。”

“我没见过,所以不评价你的说法,不过我倒是对你说的挺有兴趣。”

“想要看看么?真正的烟花。”

“现在么?”

“就是现在,那种画饼的事很符合我一直以来的风格么?作为一名对艺术有着极高追求的人,在这方面我一向严格要求自己,我会为你呈现一场难忘的演出,你可以向后转,看湖畔酒店的方向,和我一起为我的好朋友巴斯克先生送别。”

“送别么?”阿列特停下了脚步,压着兜帽低下的头微微抬起,转过身朝着遥远的地方看去,中央城越靠近皇城的区域高楼越少,建筑的密度越小,得益于富人们的财大气粗,站在街边的阿列特可以极目远眺,清楚的看见那个耸立在远方的湖畔大酒店主楼。

“春天的晚风还是太冷了,我们来给中央城升一升温。”安德-巴斯克右手的拇指轻轻地抚摸着,从左到右,从上到下,在机械按钮上往返来回。

尽管看起来他在犹豫,可很快他就按了下去,没有停顿。

最先发出动静的不是湖畔酒店,而是四周的街道边。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无数的烟花在这一刻冲上了天空,尖利的啸叫响彻黑夜,即使是隔着几公里也能听见那密集刺耳的声音。盘旋在主楼附近的‘军刀’都同时做出了规避动作,地面成圆环形的烟花火星并没有伤到这些钢铁兵器,最多只是一点飞溅的残渣落在了机身上,在强劲的风流中很快就被吹落到地面。到此为止了么?就在这些烟花炸开,构成了五颜六色的光景之后,湖畔酒店的顶部也蹿出了尖啸,十数个比之前大得多的烟花飞向天空,可能是体积超过了“军刀”子系统的识别危险阈值,这些烟花还没有飞到顶点便被近防炮的弹药击中,在空中碎成了漫天的流星,散发着刺眼的红光,带着长长的拖尾。

“脱离!脱离!”运输机上的人对着通讯频道狂吼。

看着这些如红色蝴蝶一般飞舞下坠的“彗星”,阿列特面色惊异而后叹气。这可不是什么烟花,虽然和烟花长得很像,但这两者只能说是毫无关系,这些红色拖尾的光点是人类制造的死亡之雨,这种武器对于人类的肉身来说太过于残酷,沾上一点便让人痛苦至死。使用这种白磷弹的行为虽然没有丝毫人道可言,但阿列特确实也没有能力去同情那些士兵,谁知道过段时间面对他们的人是不是就是现在站在这里旁观的自己。

“还没结束,这就放松警惕了?”安德-巴斯克嗤笑一声。

只听一声巨响,四架“军刀”的羽翼在剧烈的爆炸中化为了破碎的铁片。在这之前,由于运输机紧急侧向机动的惯性,机身上的近防系统对天空斜上方出现了几秒钟火力空档,这使得系统虽然捕获扫描了那些藏在漫天红光中的防空导弹,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些死神撞进了“军刀”的机身。这其中既有陷阱布置者的精心算计,也有运输机机师措手不及的慌乱造成的失误,不过不管怎样,这些原本还盘旋在天空威风凛凛的“军刀”武装运输机,此刻都化为了熊熊燃烧的火球,一头栽向了地面。

“如何?这场表演是否满意?”低沉的声音问。

那些艺术家口中的“烟花”转瞬即逝,但对于阿列特来说这就够了,对于艺术家本人也够了。烟花的绚烂,在于它拼尽全力绽放的那一秒,只为这世界停留一刻,哪怕待人回过神来已化为尘埃。

“这就是你口中的烟花么?”阿列特缓缓地问,“倒是美不胜收,只是徒留一地心碎。”

“是,这就是真正地烟花,只有我能呈现出来的完美作品。这项艺术早已在宇宙中失传,我从那一些古老的孤本中又找回了它,所以能找到这些东西内核的人现在只有我了。”

“我觉得有时候你很可恶,有时给我的感觉比那些野心家更危险,可我现在却感觉你有些可怜。”

“真是没礼貌啊。”

“你觉得我说的不对么?”阿列特看着大厦周围还在绽放的一朵朵烟花,“我从言语中听得到你的心灵,在你看到这些烟花的时候,我感觉你很难过,只不过我不知道原因。以前的我感受不到你的情绪,就像是在那个海边的酒馆里一样,那时的你给我的感觉就像一个黑洞,或许你并没有什么变化,但我感觉我可以有能力看到黑洞里的那些不可知的东西了......就像是感受到了那些埋藏在时间深处的东西。”

艺术家笑了。

“我至今也搞不清楚,死亡之海、莫伊莱、死亡行走这一系列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你告诉我这是一种天赋,但这种天赋是怎样体现的?跑步快的的人天赋就是腿部发育好,绘画大师的天赋就是超强的想象力与空间感,而我呢?我或许有些天赋,但我不认为在你们说的这个所谓第四维时间的东西上面有天赋,我并不是一个科研能力强的人,理解能力也远逊于科学院里的那些大学士。”阿列特低声说,“现在我认为这种情绪感知力也来源于那里,这也让我对你的看法改变,过去我认为你一定掌握了那些东西的秘密......但你真的明白那是什么东西么?”

“不,我从来就没说过我很了解那里,那里对于人类仍然是不可知之地。”艺术家的坦率倒是出乎人的意料,但这也符合艺术家的风格。

这时,阿列特的耳麦之中传来一阵急促的响声,是有什么东西砸在了另一个东西之上。

“真是不幸,我得走了,看起来你还有很多问题,放到下次再说吧。”艺术家似乎并不慌张。

“我会的。看起来你也被找麻烦了,你还是先担心你自己吧,至少在我们的交易完成之前你还是活着比较好。”

“你还是先做好准备怎么和猎头站的人相处咯。”

通讯中断,是艺术家主动切断了联系,他可不会给阿列特还嘴的机会。

砰!

空中别墅的大门被炸开,迸裂的木头变成了木屑四处飞溅,落得到处都是。一群身着标准陆军战术装备的人一拥而入,配备了白光夜视仪的他们完全不会受到黑暗的影响,整个房间包括安德-巴斯克在内,都被看得一清二楚。他们用枪指着站在落地窗前的那个身影,随后呈战术队形散开,从四面八方锁死了那个身影的一切逃生路线。

“压力这么大么?”艺术家用嬉笑的语气调侃,“我曾经对你们的上司说过,作为一名军人,作为一名指挥官,思考每一次行动时,都要在自己的内心与自己辩论,而且要尽力驳倒自己,这样在制订行动方案的时候,才能做出危险性最小的那个。”

房间里一片寂静,陆军特战小组全都没有说话,帝国优秀军人的执行力在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唉!看来你们还是一贯的油盐不进啊!”艺术家双手举起,缓缓转过身来,面对着那些闯入者。

此刻特战小组看清了艺术家手中的东西,那是一个机械按钮块。没有任何迟疑,所有人也不再顾虑活捉之类的优先条例,同时扣下了扳机。

“See you LaLa......”低沉磁性的嗓音出现,就像是一位演唱家最后的谢幕词。艺术家按下了那个按钮模块上的最后一个按钮。

狂暴的火焰吞噬了整个别墅楼层,所有的东西都在爆炸中化为了齑粉,就连那些最坚固的承重材料都没例外。

猎魔人被地狱的恶意拖入深渊,魔鬼却在审判的火焰中重获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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