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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脚步不快,身材受限于年龄导致每一步的步幅也很小,跑了没多久就要被壮汉追上。蕾依稀记得那处地方布满了被随意堆砌的垃圾,基础设施的建设不完善使得这些废弃物找不到去处,工厂和居住区的人们只能就近放置,唯一能看出素质的地方,只有那些扎得异常紧实的袋口。她跑不动了,在墙根处坐下,任由那些散发着刺鼻气味的污水从脚面淌过,努力地睁着双眼看着越来越近的壮汉,身上却没有一丝力气支持她继续反抗,这种情况她并不陌生,从出生有意识开始,生活环境就交给了她一个道理,弱小就是最大的原罪。蕾不知道这些恶棍会如何对待自己,但想来待遇并不会比那些个被打破相的孩子要好。

壮汉瞅见蕾放弃了挣扎,便稳步快速接近,可出乎意识模糊的蕾的预料,壮汉在离她四、五步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没有任何征兆的一束强光突然打在了壮汉的身上,不仅壮汉没想到,连离得更近的蕾竟然也没有发现有人来到了这里。这些人就像鬼魅,披着清一色的黑灰雨衣,在呼啸的狂风和暴雨中若隐若现,如果没有强光照射,恐怕要贴的极近才能发现他们。

其中一把大伞下的人在原地停住顿了两秒,朝着颓坐在地上的蕾走来,远观之时模模糊糊觉得人影轮廓是个男子,但走到近处配合着暗黄的路边灯光才发现,这是一名身着华服的女子。蕾在此之前从未见过这样的人,女子穿着黑金带红的名贵衣服,衣领至胸斜垂着暗金色的绶带,雕龙云纹被刻印在两边肩下,红色的纹理像是流淌的鲜血,画龙点睛,为这套礼仪性浓厚的制服带去慑人的肃杀。小时候蕾在贫民窟的电视上见过一些贵妇勋爵的打扮,没有哪一套服装吻合眼前此景,唯一的共同点就是谁都能看出来这套服装价格不菲,也表明着眼前之人身份的不一般。

他们是谁?他们要做什么?是来救我的么?

这时女子微微俯身,在暗黄的路灯照射下静静地看着蕾的眼睛,视线交汇,没有碰撞,只有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蕾不知道女子动作的目的,她只是顺着那条视线看着女子的眼眸,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平静如幽潭,却能从中看到雨滴在湖面泛起的波纹;柔和如海边的微风,却能眺望到远在地平线滚滚而来的滔天巨浪;明明是没有任何光彩的黑暗,却可以寻见漫天如蝴蝶一般的璀璨星辰。现实与虚无在那里交汇,死亡与生命在那里分别,蕾觉得一切的一切似乎在女子眼中都没有了意义,女子就像是一个孤单的离群者,静静地走向渺无人烟的群山,不是人们抛弃了她,而是她选择丢下了所有人。

蕾的思绪万千,悲伤与愤怒的强烈情感从麻木的灵魂中生长,明明自己是即将迎来悲惨命运的那个人,对方看起来则是位高权重的显贵角色,此刻俯身停留或许只是出于对脏兮兮的可怜鬼的那种莫名其妙的虚伪怜悯,她的悲伤和愤怒却不像是为自己而生......那些纷杂汹涌的感情像是冒出泥土的树苗,拼尽全力朝着高处生长,不为了获得更多的阳光,只为了将枝条伸入天空的心里。

可她很难过,因为树木发现自己不论怎么生长,都永远抵达不了天空的尽头,就像她的目光永远看不到那双深邃瞳孔的渊底。

“这位大人实在不好意思,这是咱们自家的小孩出来乱跑,小孩子就是喜欢闹矛盾。”壮汉也看出了这群人的不凡,连忙陪笑,“还不快起来!让大人们淋着雨着凉了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随即壮汉迅速靠近,伸出大手去抓蕾的胳膊。

壮汉浸淫此道多年,他们这个团伙的成员来到这里本就没打算靠卖苦力挣钱发财,比起那些蠢材一窝蜂的去应聘,向来以“聪明人”自居的他们自然就打起了小孩子的主意,相较于联合体境内那些已经变成红海的市场,这样新兴的殖民开发星球自然更有利于他们这些人贩子大展拳脚,每个来到此地的黑帮成员都希冀于吃下这片诱人的“蓝海”。按照他们多年的经验来说,这套说辞在有联合体巨企参与开发的地方屡试不爽,因为对于买卖人口的行为联合体从来就不禁止,不管他们和谁合作,对方也基本会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底线最低便是你情我愿的“买卖”二字,只不过他料不到,现在他可能要遭遇职业生涯的第一次危机。

一道白色的闪电劈开了如注的暴雨,刺耳的声音奔袭而来。这是一道刀光,强光射灯的光芒在刀刃上反射,让迅捷的利刃化作了天穹垂落的闪电,刃尖雨水滴落,女子的护卫横在了壮汉与蕾之间。

护卫一袭红发,红色泛光的瞳孔如同嗜血的蝙蝠,在路灯下散发着妖异的气息。壮汉努力的咽了一口口水,喉结处发出苦涩的声音,他的四肢维度整整大出眼前红发女子一圈,但理智告诉他,如果他不停下动作,那么现在地上的泥水里就会躺着一具新鲜的尸体。

壮汉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原本卑躬屈膝的模样换成了无比严肃阴鸷的样子,虽然眼前之人像是来此视察的管理者官员之类,但生活在联合体遵守巨企治下规则的他并没有想象中害怕,他的一切手续都无可挑剔,即使是巴斯克集团派出一个审计团队也无法插手这档子事。他的背后站着一整个组织,利益链条上的每个人都不会允许规则被破坏,交易“合同”的神圣性使得他不会就此放手灰溜溜地离开。

“大人,您这么做是什么意思?这可是我的孩子。”壮汉语气僵硬。

“多少钱?”

“大人,我是不会卖我的孩子的。”

“你们这些人贩子哪里来的孩子?你们把他们买来不就是为了卖么?你的话是我听过最可笑的废话。”女子站直身体,轻易戳破了壮汉的谎言。

壮汉也不惊慌,反而卸下了别扭的伪装:“您要买她?这怕是不便宜啊——”

女子说的没错,这些贩卖儿童的人买的目的最终就是卖出,赚取其中巨大的利润。底层的小团伙没有手段和资源,一般都是把买来的儿童作为童工或者“小孩”直接卖出,这样的做法优点是资金流转快,风险较小,坏处就是利润微薄。壮汉他们的组织早已形成规模,这些买来的孩子都会被他们送入特殊的地方培养,最后变成定制的“精加工产品”售出,满足那些真正有钱人的怪异癖好,他们则能从挥金如土的富豪们手中赚取上百倍的利润。想要壮汉他们立即出手卖掉,那么计算价格的方式就不是建立在买入价格之上,而是建立在小孩的成色以及潜在价值之上。

壮汉是个人贩子也是一个生意人,只要有人出的起价格他可以将自己的妻子都卖掉,何况一个十岁的小女孩。对于这种显然不缺钱的显贵,他毫不介意痛宰对方一顿,比起账户里不断飙涨的数字,对方护卫的“冒犯”也只是可以被从记忆里抹去的小插曲。

“一百。”女子开口报出价格。

“一百万克姆?这个价格可不太够,她在我们手中几年后至少能够卖出五百万的价格。”壮汉狮子大开口,说出了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价格。在壮汉看来,这种达官显贵没事多管闲事纯粹就是心里伪善作祟,那种假惺惺的善意就像是鳄鱼的眼泪,作为对面前这群人嚣张的回应,他要让这个虚伪的女人知道,善良需要支付怎样的代价。

“一百克姆。”女子平静的重复。

“一百克姆?看来您是在和我开玩笑。”壮汉难以置信的冷笑,“这恐怕也就只能在商业区那里买上两杯咖啡而已,您觉得这个价格可能么?”

“你能够从她父母手里用一个工作岗位的可能性买下她,我认为这个可能的价值就是一百。”

兴许是女子的态度激怒了壮汉,壮汉没有再接话,侧头看了看身前红发女子手中的刀锋,本是只离蕾两步距离,此刻却犹如有千里之远。壮汉冷笑,没有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甩了甩头,朝着来的方向走了回去,也没有答应女子的要求。

女子没有在意壮汉的离去,她低头看着坐在泥水里的蕾,就那么一动不动的等着蕾站起来,身后护卫撑起的大伞可以容下四个人避雨,但却没有把伞沿朝前挪动那么一寸,从前沿滚落的雨珠汇成瀑布分割开了两个世界,一个坐在暴雨中的女孩和一个站在阴影中的女子,两人头顶路灯的微光由于电缆受潮变得不时闪烁,光柱在雨帘面前止住,黑暗与光明在这一刻泾渭分明。蕾在贫民窟里的水沟里摔倒过无数次,那里的污水和此刻流过小腿的溪流并无不同,同样的肮脏、同样的恶臭,孩子们在里面打滚,跌倒了又爬起来,就像那些肮脏流脓的生活,无论他们在里面怎么撒欢,还是得站起来捏着鼻子继续走下去。

这是她站起来最难的一次,因为眼前的道路不再是贫民窟的土石板。那个如天神般的人就站在自己面前,用最简单的几句话就救下了自己,她的护卫犹如神话故事中的战士,站在那里守护着山顶的神明。

蕾不知道女子是谁,为什么要救下自己,她只知道现在的她有了选择。她的人生一直是一条单行线,公路弯弯扭扭颠簸不平,比起那些飞驰在高速路上开着豪车的人,她只是骑着一台又破又旧的自行车慢悠悠的跑着,在崎岖路上溜达的他们永远只能看着一辆又一辆车子的路过,看遍了周围的花花草草,他们做梦时也会向往那高速飞驰看遍的万山苍翠、层林浸染。

“克林特总督,你就这样放走了他?”在气氛凝滞之间,一个男人的声音不合时宜的响起,语气有些低声调笑的意味。

“放不放走他都没有意义,一个来这里投机的人而已,与芸芸众生并无不同。”女子回答,“你应该担心的是怎么处理接下来会发生的多起命案,防止影响到这里的开发进度。”

两人的交谈声音不大却听得清晰,就像是有人隔绝了正在地上敲锣打鼓的雨滴,让人想到两位高山流水的名士,和着琴音低声吟唱。蕾扶着自己流血的膝盖挣扎着靠墙站了起来,离着那堵雨墙又贴近了几分,莫名的冲动在她的心中乱撞,脑袋里的每一个想法都在催促她逃离那里,可她偏偏觉得自己行为魔怔,四肢不受控制,像是一具行尸走肉。那名被称呼为克林特总督的女子彷佛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她的声音深处似乎有着自己潜意识里不断追寻的东西,可那种东西却又虚无缥缈无法具象。

她害怕未知,她想拔腿离开,可她想要找到那个东西,她在心中鼓励着那个懦弱的自己,靠着自我安慰打破那层壁障,走入了那片黑暗。

地上的溪流一秒钟淌过的路,她却像是走了一千年。

雨帘之内一片黑暗,所有的光芒似乎都被挡在了这一圈之外,一大一小互相望着对方,女子的眼中没有欣慰、满意等等一系列情感的出现,有的只是那彷佛与时光同步、亘古不变的寂静,而这种寂静给了蕾一些意想不到的安全感。狂风、暴雨、电闪、雷鸣离她远去,在这浩渺的天地间,漆黑的大伞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点,但身处其中,蕾心中的疑虑尽去,似乎这把伞能够包裹住整个天穹。她用手笨拙地在裙摆上擦拭,那些残破的粗制布条早已被污水浸透,她这样做不过是因为找不到其它的物件,只能将就着尽量擦干双手。蕾不知道前方等着自己的是什么,但她知道,自己应该与过去做一个告别。

“看起来这位小女士的状态不是太好,需要我安排一下么?”男人笑着指指蕾,“毕竟现在她算是你的人了,我也好尽一尽殷勤。”

“不必,她不需要。”女子说。

“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你如果没有动作的话,那些人的死讯会在明天早晨到达你的手里,你有什么要求可以现在提,巴斯克董事长。”

“太棒了!”男子鼓掌,“不如开发公司的股份让我五个点怎么样?”

“三个点,这是底线,如果你有意见就不用讲了。”

“成交!”男子打了个响指,朝着女子脱帽微微致意,哼着歌在保镖的簇拥下离开了这里。

蕾抬头看去,女子的面庞仍然古井无波,像是一尊没有感情的石像。沉浸在某种悲伤情绪中的她心情有些低落,从小日子只剩苦涩的她想要让这个大姐姐笑一笑开心起来,她很难去设身处地的理解,明明自己这样生在贫民窟的孩子都能开心的笑起来,这位拥有权力与财富的女子却像是没有任何喜怒哀乐的石人。

“你叫什么名字?”女子轻声呼唤她。

“蕾,蕾-玻利瓦尔。”

“从今以后你就叫蕾了,没有姓氏,这个字以后会在一生中陪伴你。”

“嗯......”蕾乖巧地回答。

“走吧......”女子说,然后拉起了蕾小巧的手,伴随着护卫走入了夜幕的深处。

似乎并没有发生想象中的生离死别,没有发生所谓的巨大变故,她就这样顺理成章地成为了现在的她。那些遥远地小时候地记忆已经淡去,像是不太在意,或者也有可能是她可以遗忘了那些东西,她把曾经的自己丢在了那颗p9星球上,永远的扔在了垃圾堆里,然后在雨夜中离开,没有说一句再见。

从那之后,帝国大皇子身边多出了一位近侍,宇宙中失去了一个整日愁眉苦脸的小女孩。

“也许我醒悟的太晚了,直到我失去的那一刻,我才明白我寻找的东西是什么。”蕾抚平了文件上细微的皱褶,“殿下想要教会我怎样自我救赎,所以向我揭示了自由的代价,我也看到了殿下所说的代价背后的风光。”

“谁又不付出代价呢?这是我们的选择,也是我们应该付出的。”御影没有那种悲天悯人的情节。

“我不后悔所做的一切,从来没有后悔过,我只是为我自己的无能而感到难过,就像曾经的我一样。我能做的只有一件事,找出这个鬼魂然后消灭他。无论他是什么生物是什么东西,我会把所有挡在殿下和主人身前的东西扫清,来为我的代价埋单。”蕾扭头看着御影,目光冷冽,彷佛出鞘的绝世名刃。

“你知道这个鬼魂是谁了?”御影惊诧。

“安德-巴斯克,星海巨企巴斯克集团的掌门人。”蕾轻声说,“这些文件上的名字不会是巧合。”

空间站办公室内死一般寂静,蕾和御影拿着文件对视着,桌上的钟表默默地转着圈。

“巴斯克......这可不是个好消息。”御影轻声说,“岂不是我们黑影被人当成傻子一样玩弄?”

“是啊......甚至我和殿下曾经就站在他的面前,只不过没人能想到他藏得这么深罢了,如果不是那个神秘的消息,我们甚至连脚下这座空间站都想不到。”蕾继续翻阅着纸页,“看来与这个鬼魂为敌的人不止我们一方。”

......

帝国母星,欧琛皇城,霍顿街301号。

此时此刻,白色巴洛克风格的房子里,莱布尼茨男爵躺在了书房的躺椅上,把手杖和沉重的公文包放在了一旁:“安洁莉,送杯红茶过来。”

“这么早就回来了?要喝什么自己去弄别来烦我!一整天没看你赚到什么钱光学会享受了!”莱布尼茨夫人不客气地回怼,“你儿子今天在学校又惹事了!对面家里要了一千块医药费,你赶紧给我拿钱,不然你儿子就要被开除了!”

莱布尼茨男爵蹬脚脱掉鞋子,也不管甩到哪里:“怎么又要拿钱?我上次不是在你出去喝下午茶的时候给了你钱么?你们这些女人之间喝个下午茶能花多少钱?我现在是参议不是议员,每个月工资就那么多,要钱你自己去找内政厅财务部要。”

“你这个混蛋!那可是你亲儿子!”

莱布尼茨男爵用手狠狠拍在实木包蜡的办公桌上:“这能怪谁?你这个败家赔钱货!我一天天为了这个家在外面受苦被人奚落,挣的钱一大半都花在了你这个女人身上!你除了和那些女人天天跑去下午茶、做按摩保养你还会什么?”

“我做这些还不是为了你!你还有没有良心?”

“良心?为了我?你是不是以为和你一起的那些女人都是什么贵妇?你们这群人的家里有谁是巨富还是大贵族?全都是拿着不知道哪里来的钱在那里打肿脸充胖子!你看看你们这些人合伙凑钱去参加格里南、哈克家在皇宫组织的宴会有人离你们不?一群乌鸦聚在一起就只会天天意淫自己是天鹅!”

莱布尼茨夫人愣了一秒,大吼着冲进书房来:“你意思是娶了我还委屈你了?是谁当年千方百计哭着求我父亲给他一个机会?你自己在外面没本事当上议员就学会在家里耍威风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花钱在中央城养的那几个小婊子的事?有钱养小三逛夜店就没钱给我了是吧?”

“停停停!我不想跟你掰扯这些东西!”莱布尼茨男爵脸色青黑,用手指不断地揉捏着额头。

“好!那你把钱的事情给我解决了!”莱布尼茨夫人也在气头上,但还是冷笑看着自己的丈夫。

“明天就给你!”男爵不耐烦地挥手,想要尽快把这个惹人厌烦地女人赶出去。

女人看了看瘫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地丈夫,冷哼一声,径直走了出去,把门重重地摔上,发出了一声巨响,门框上摇摇欲坠的木条也随之崩飞落到了地上。

这样的争吵每天都在循环往复的上演,莱布尼茨男爵早已习惯了自己这个家庭的环境,如果他回家过夜那就在家里任何一个房间吵架,如果他不回家过夜那这种吵架就会发生在电话或者线上聊天里。

这个家早就烂掉了,现在他们一家还能偶尔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唯一的那个理由可能就是这栋房子,除开这栋房子,他们就像是陌生人一样。

帝国对贵族以及官员的政策在某些方面很苛刻,其中有一条就是房产方向的规定,内政厅要求所有在中枢工作的官员都必须在皇城有至少一套房产,如果没有房产就会被踢出去,而且不光是职位被踢出去,而是整个人的户籍被提出皇城。莱布尼茨男爵本身只是小贵族,家里把老房子出售之后购置了这套还不错的房产,他和自己的夫人一旦离婚,以他对自己妻子的了解,她绝对会咬死这套房子作为离婚财产,因为她如果获得了产权,她就算离了婚也能待在皇城,还能靠这个作为资本天天勾搭那些想要进入皇城奋斗的中央城小白脸,而他作为参议不属于任何皇城技术性部门,没了房产的他会被内政厅取消职务然后勒令七天收拾家当从这里滚蛋。

不过他对这样的生活也不介意,因为在他看来,自己马上就能赚到大钱并且当上议员了。加入共进会之后他深感这些人的力量之强大,他能被安排参与那个什么死亡之海的情报联络,就说明他被认可成为了“秘密分享者”,算是拿到了小圈子的入门门票,等到今年底职务调动时期,那些大人物安排自己当个小议员实在是再轻松不过的事。想到那之后的好日子,现在这点折磨也就不算什么了,等到那时候他反而会主动离婚,能有自由自在花天酒地的生活,他可不愿意抱着这么个人老珠黄的母老虎提心吊胆地过日子。

莱布尼茨男爵的幻想没错,只要能成为议员,金钱至少不会成为需要担心的问题,只不过这对于他来说目前也就是幻想而已。

这栋房子的书房坐落在二楼,一个不算大的U字型环形走廊半挂在房子内,两头都有着楼梯连接着客厅。楼梯和走廊的扶手地面都是木制的,从包衣来看无法分辨是自然实木还是买的工业制品,夜晚从高窗射入的月光在地板上反射,能够看到不少翘起和磨损的地方,可见主人并没有对房子进行很好的维护,至于原因是粗心大意还是囊中羞涩,外人也很难下定结论。漫长的黑夜才刚刚开始,皇城的贵妇青年们都精心打扮后走上街头,黑色的天幕下人声鼎沸的嘈杂盖过了许多细微的器物发出的不起眼的噪音。

吱呀——吱呀——,有人行走在黑漆漆的走廊上,房子内的莱布尼茨夫妇以及他们的孩子都没有察觉到异常。

莱布尼茨男爵仍然仰头躺在椅子上闭目休息,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家里多出了一个人。虽然男爵对自家房子的地板没有善待,但那些积满灰尘的木板已经是以德报怨,拼命地发出声响,想要提醒这个坐在自己书房里毫无觉察的男人。这些都是徒劳,书房房门关的严严实实,吱呀的响声在寂静的客厅里回响,却无法穿透厚实的夹层木门传入男爵的耳朵,来人行走的速度不快不慢,就像是一个来正常拜访的好友,明明踩到第一块木板发出声音就应该停下,他却没有换个可以不发出声音的行走方式,说明他根本不在意男爵会不会发现。

门被推开,然后关上,门锁发出正常的咔嗒声,表明锁闩如平常一般正常运转。男爵没有睁开眼睛,以为是那个烦人的女人又有什么事找他,他实在是不想再看到那张干黄带点苍白的脸。

今晚的风不大,带着入夜的凉气从书房半开的窗户不停涌进来,男爵很享受这种惬意的时间,每次吹着晚风听着楼下街道的人声,他就感觉到自己能在皇城生活多么好,心中的那股虚荣心便会被满足。

进来的人没有说话,踩着平稳的步伐走到了男爵椅子的边上,伸手把半开的窗户轻轻地关上,男爵感受到惬意的微风消失,听到了窗户被关上的声音,心中不快,睁开了眼睛,想要看看这个女人又突然发疯要干什么。

男爵的脸皮在发抖,肥胖身躯之中的那颗心脏在不断地加速跳动,就是睁眼这么一个动作,差点让他的血液凝结在一起,本就有着高血压高血脂疾病的他好悬才从惊吓之中缓过神来。眼前站着的人并不是他那面目可憎的妻子,而是一个戴着小丑面具的人,这人的身高很高,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他毫不怀疑即使自己从躺椅上站起来头顶都够不着对方地下巴。看着眼前这个场景,莱布尼茨男爵很想告诉自己这是一个梦,可能是自己躺着躺着睡着了梦见的事物,或者是自己妻子故意扮成这样来吓唬自己,可这些连他自己都不相信,因为他那妻子根本没心思来搞这种夫妻之间的“小情调”,而自己现在也绝对是清醒的,身体皮肤传来的凉意和触感骗不了他的脑子。

“你好,男爵阁下。”西装革履的小丑向吓得不轻的男人问好。

莱布尼茨男爵双手双脚都被吓得失去了知觉,哆嗦着开了口:“你......你是谁?这里是帝国皇城之内,你这样闯进别人家里主人是可以报警的。”

“执法队么?”小丑思索。

看起来男爵还是有顾虑才说出的这些话,按说平日遇到陌生人闯进私宅,男爵早就威胁报警了,可现在只是用了“可以”这种说辞,显然这是希望小丑可以自觉离开。

“执法队可管不着我,你可以现在拿起桌上的信息板,点亮屏幕,按下报警按钮。如果你觉得无聊,我可以坐在这里陪你聊一会儿天。”小丑耸肩。

房间里就只有小丑和男爵两个人,谁也不知道小丑出现在这里是要干什么,可能是绑票可能是勒索,甚至可能会是刺杀,男爵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小丑绝对不是来这里陪自己聊天的。

“说吧......是要钱还是要什么。”男爵强自镇定深吸了一口气,算是从他的脑袋里找出了一句还算不错的应对说辞。

“钱?”小丑偏头,“不如男爵阁下好好回想一下皇城海边的风景,然后和我分享一下那些美丽景色给你的感受如何?”

“海边?”莱布尼茨男爵懵了。

“怎么?男爵阁下见过太多风景,所以皇城海边的波涛夕阳都入不了眼了,今天看过明天便忘得一干二净是么?”

男爵脑袋飞速的转动,回忆自己是否在海边干过什么:“是波利尼特?还是凯瑟琳?不应该啊......我都是戴了的......”男爵小心翼翼地试探问。

“看来需要我帮你恢复一下记忆了。”小丑说。

没等莱布尼茨男爵反应过来,小丑突然贴近,一个直拳带着劲风轰在了男爵浮夸的啤酒肚上,硕大的肚子被拳头直接整个凿了进去,厚实的肥肉荡漾着海浪般的波纹,尽管如此,肥肉脂肪并没能卸掉这一拳的力道。男爵像是一只蜷缩在一起的虾,整个身体除了被击中的肚子向前弯曲,嘴巴狠狠长大,胃酸缓和着唾液喷了出来,如果不是今晚还没吃饭,此刻他就会把所有吃进去的东西全部吐出来。

“咳咳!咳咳!”男爵捂着肚子不断地干呕,一股腥甜的气息冲上了嗓子眼。

“我可以再给你一点提醒。”小丑抽出办公桌上的一张纸巾,擦拭着那几点喷到西服袖子上的唾沫,“记得伊尔文大学士么?”

男爵抬起头来,面色惊恐:“你......你什么意思?”

“你如果不想说可以不说,我不一定要从你的嘴里听到我想要得到的答案,但是我希望你在回答之前多考虑考虑自己,权衡一下是命重要还是忠诚重要。”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除了那些人之外这件事不可能传出去!”

“我知道的东西比你想的要多,你需要搞清楚一件事,你背后那些人他们还不是宇宙的主宰,可以随随便便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他们只是一群野心家,就像是古代的那些阴谋者想要通过各种方式篡夺权力,只不过他们选择了一条看起来匪夷所思的路而已,你只不过是一个知道一些皮毛的不起眼的炮灰,他们只让你知道了一点表层的东西就让你死心塌地。但我是他们的掘墓人,你真的以为他们能够成功么?”小丑说,“你只需要告诉我让你去伊尔文家里的人是谁,其它的东西我不在意。”

“那我怎么办?他们会杀了我的!”男爵欲哭无泪。

小丑没有理会莱布尼茨男爵,从西服内抽出一把装了厚实消音器的手枪,指着男爵的脑门:“他们杀了你,我杀了你,自己选吧。”

男爵的心凉了半截,原本见眼前的这个小丑一直威胁自己,最多也就是用上了拳头,他只要咬紧牙关撑一撑,顶多就是挨上一顿毒打,总归是很难要了自己的命,没想到对方没有想象中那般好的耐心,直接拿起了致命武器让他做选择。

“是一个叫多摩隆的人。”男爵心一狠说出了这个名字。

“多摩隆?听起来不像是帝国之人,你最好不要在骗我。讲讲吧,这个人什么身份?”小丑说。

男爵感受到了小丑话语中的暗藏杀机,尽量组织好流畅一些的语言:“这个人是龙之国的移民,现在好像是在内政厅挂着一个职务,但平常一般是负责我和那些人的联络。”

“那些人是谁?”小丑听出了莱布尼茨男爵语气里的顿挫,像是很不确定这个人的具体身份,不过现在多出了一个名字就意味着有了一条很直白的线索,对于他来说,和内政厅有关的人是不存在挖不出来底细的。

“不知道......”男爵扭着苦瓜脸。

“是么?”小丑倒没对这个答案有什么意外,那些人隐藏在帝国中枢泱泱议员或者部门之中,肯定不会如此轻易地暴露在一个小参议面前。

小丑没有再继续问下去,左手五指并拢,一记手刀切在了男爵地脖子上,隔着厚实的脂肪层把男爵打晕了过去。

就在这时,变故陡然发生。玻璃窗户轰然破碎,四散纷飞的玻璃块像烟花爆开一般起舞。尽管莱布尼茨男爵喜欢乱花钱,不喜欢修缮保养自己的住所,但按照帝国规定,皇城别墅类住房特别是官员贵族的房子,施工时玻璃必须按照可以防住普通发射模式的标准18.5口径大口径狙击枪来安装,所以这块被一击瞬间打碎的玻璃必然遭遇了更强的火力。

小丑的反应极快,在玻璃破碎的那一刻他就做出了动作,整个人向后倒去,藏入了阴影中。可时间实在太短,由于书房关上窗后有着极好的隔音性,小丑无法通过枪声来判断开火武器的类别,也不可能提前在子弹离开枪膛的一瞬间作出反应,就算小丑是超自然能力者,在极高的弹速面前,也不可能在这短短一毫秒的时间内彻底躲开弹道。幸运的是,小丑在逼问男爵的整个过程中都把身体隐藏在一部分落地窗帘之后,也正因为如此,枪手在实施狙击之时由于不能完全知晓处在盲区的小丑身体的姿态,所以选择了瞄准小丑伸出的手,想要废掉目标的一只小臂。

电光火石间,击穿了玻璃的子弹就钻入了小丑的小臂靠近手掌的地方,小丑忍住剧痛,用尽力气让自己的手臂稳住不懂,使得子弹顺利的打穿了血肉从另一边穿出,深深射入了书房办公桌内。

听到子弹打在木头上的声音,小丑缩回了手臂,不顾手臂上还有一个留着鲜血的大洞,单手死死抓住了一旁的书柜,把厚重的书柜推倒,挡在了自己和墙壁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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