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冲锋厮杀,尤其是撞阵直往敌军中凿去时都十分亢奋的张归厚抡臂舞槊,一往无前的径直猛扑,这等又重又钝的马战兵器在他手中轮动起来,一连串的火星四溅,敌骑兵刃或是脱手荡飞、或是当即折断。
而眼见敌军那员骑将抡舞马槊虎虎生风,大有山摇地动之势,柴再用带住长枪,擎起弓箭正要瞄准张归厚施射。双方撞阵的军骑又是一片人仰马翻,对方的身形很快的便又隐藏在人群当中。
张归厚手舞长槊,仍是悍不可当,一连又将十几名反军甲骑挑落砸翻下马。忽然又是一轮箭雨急坠射来,不少骑兵中箭坠马,连带着就胯下骑乘的战马扑倒在地,还往前翻滚滑出丈远的距离。
这个时候,柴再用也发现敌军前阵兵马,也已护送着平民人群退守到北面一处山丘下方。军阵摆开,也已挡在百姓前方,再骤马往前冲去,却只剩下一地的锅碗瓦罐。再要执意冲撞向那批手无寸铁的百姓,却已有数千兵马好整以暇列开阵型。
本来柴再用貌相面如黑铁,时人望而生畏故而又被唤作“柴黑”,此时他因恼怒神情更是狰狞可怖。可是他再是不甘,眼下只不过统领着一千先锋军马,柴再用却也只得嘁了一声,随即立即下令撤退。虽然枉自丢下了三百多具尸首,可是他眼见一举冲垮有众多百姓夹杂的敌阵不成,当机立断的也十分干脆。来去迅疾如风,走的从容,而以李天衢如今的处境而言,当然也不便前去追赶。
虽然打退了孙儒所部贼军这一拨先锋追兵,可是义成军将士当中也有不少人神情凝重。毕竟既然有追兵已然赶上,有了第一支便会有第二支、第三支...而又多出这数万百姓托缓了脚程,距离孙儒等反军部众率领本部人马合围杀至恐怕也用不了许久时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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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匆急行军几十里地的路程,被军士驱赶着加快赶路的百姓当中也不免有人哀号连天。终于又有得以略作休歇的时候,李天衢召集众将又在临时搭建起简易的帐篷中展开军议。
新近来投的符存审,就算日后如何名垂青史,如今尚也不过是原李罕之军中的一个小校。可李天衢对待明显十分器重,教他一并前来参赴军议。符存审固然欣喜感动,但他性情持重内敛,再与葛从周、张归霸等人彼此相处得熟络之前他不愿喧宾夺主,故而在帐内正襟端坐、仔细聆听。
与敌军追兵先锋厮杀过一阵,安仁义当初毕竟也曾效力于秦宗权一段时日,他通过交锋中军校报说敌军骑阵中打出的旗号,也知晓对方的来投,遂向李天衢报说道:“那柴再用也是孙儒麾下一员骁将,投效秦宗权时日久矣,因其骁勇善战、长于骑射,故而在秦贼军中时常做先锋差遣。”
当然了,既然论及对方的骑射本事,按着安仁义于正史中放话说某某的本领不到我弓箭本事百分之一、十分之一那股子显摆劲,他很快又补充了一句:“可若是我若早些撞见那贼汉,必定教他死于我的箭下。”
李天衢点了点头,心说那柴再用于正史中就算转投到了杨行密麾下,便立刻被授予先锋马军指挥使,而且挥军所向之处、无不克捷。后来更是在力抗住朱温大军侵攻保寿、光二州不失,并趁势袭破汴军,随后大败吴越又建功勋。随着累功升他迁性情也变得平和了许多,而其子柴克宏,更是南吴屈指可数的名将......
也难怪那柴再用一击不成、随即便撤,统兵作战战机把握的十分迅速。携着众多百姓返程路上多出这么个劲敌阴魂不散的纠缠,的确也十分棘手。
张归霸继而报说道:“如今虽然整合骡牛驴马等代步车子,除细软财帛由百姓亲自带携,其余累赘之物也勒令他们尽数抛下。可行军脚程还是太过缓慢,今日与那柴再用厮杀一阵,贼军也已知我军踪迹,也必然要集结重兵前来追赶,按我估计,由此间再北行至定陶镇地界,再不出六七日的光景,恐怕难免会被敌军骑众追上拦截道路,而孙儒等贼众部曲,也将追击赶至,而对我军形成合围之势。”
而张归霸虽然如实禀说,他与葛从周、张归厚、安仁义几员将领的目光望向李天衢,脸上神情虽有担忧之色,但并不显得十分焦虑。
“宋州治下的黎民百姓,能救多少,便算多少,可终究也不能因为那些平民而致使我军也要搭进去......”
李天衢长声说着,随即又道:“不过在北上至定陶镇,不但与陈州相距路程不算遥远,更与宣武军汴州接邻,东北面则是朱瑄统掌的天平军藩镇......前几日已派出快马奔赴各地,眼下赵公那边战事并不吃紧,如今协同破贼,想必他也会发兵襄助。
而秦宗权不比黄巢那般统军转战天下,四处流窜,他贼巢就在蔡州,若是侵吞东北面几处州府,也已危及到天平军管辖的领土。那边节帅朱瑄,当真会坐视秦贼部众杀至他眼皮底下肆意作歹造孽?
至于那朱全忠,到底不会如李罕之那般短视。宣武军与秦宗权占据的奉国军藩镇最是邻近,首当其冲要抵抗秦贼侵吞之势。朱全忠与秦宗权二人都意图吞并对方领土,彼此相互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而倘若我军于此时败亡,对朱全忠而言也是有百害而无一利。如今既有几路兵马联合,重创秦宗权麾下大将孙儒的机会...朱全忠想必也不会白白错过这个机会吧......”
宣武军治下东南隅,抵御由临涣、酂县方向流窜侵攻反军的藩镇牙军营寨当中。
帅帐前方,朱温心腹爱将庞师古肃手恭立。由李天衢派遣来的快马斥候所携的文书尽呈报交到了他的手中,然而庞师古虽立刻便来向朱温禀告,可是到了帅帐左近时听戎卫军士说主公眼下在做什么勾当之后,他便停下了步子,自知眼下不便贸然闯入帐中。
毕竟自己所效力的主公,亲自引军出征之时,时常也有召唤营妓服侍的习惯。
这对于庞师古而言也是见怪不怪的了,毕竟他的主公朱温在汴州有主母张惠在侧尚能有所收敛。可是出了汴州开封但有机会,那可就对于男女之事十分的热衷了......
真就是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前番驰援陈州战事当中,朱温便曾于亳州鹿邑驻扎的营盘时招营妓服侍,前些天那营妓还托人至汴州报说染了身孕,而被朱温遣人将其接到开封(唐僖宗中和年间朱温率军至亳州,召营妓陪侍染孕,遂被接至汴州,朱温与营妓之子取小名遥喜,既是正史中后来弑父篡位的朱友珪)。
庞师古到底为人持重,心说如果瞧见自家主子正与女子进行甚不可描述事宜的场面,就算只是光着身子躺在一处的场景...那也不是太过尴尬了些?
过了片刻,帐内终于有一阵懒洋洋的声音响起:“帐外何人等候?可有什么要紧军情?”
庞师古闻言立刻高声禀说,帐内朱温哈哈一乐,说道:“俺与师古交情深厚,既不是外人,当然不必见外,有军情尽管进来禀说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