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东、淄青、泰宁等几镇之间,携带各家君主书信的快马频繁来往,以约定共同起兵,讨伐朱温的时日乃至进军路线等事宜。义成军郑州治下密县城郭,守城兵卒忽然惊呼示警,诸队同袍慌忙赶到城门楼上观望,就见西面地平线上出现大批兵马,很快的旌旗如云、战鼓如雷,看声势似乎漫无边际的军队骤然加速,卷起滚滚烟尘,而向密县的方向扑来。
竟是朱温最先悍然出兵,对李天衢出手,还是不宣而战!
“急报!朱全忠亲自统领马步军众十万,已攻破密州、荥阳二县,又挥军杀向郑州治所。魏博军发兵两万,南下也已强渡白马津,而朝白马侵攻过来!”
义成军治所滑州白马,牙署节堂当中,听闻得军校报急,张归霸面露恚怒之色,随即忿声言道:
“主公神机妙算,也正如他所预料的那般,朱全忠意图谋朝篡位,又弑帝惹犯众怒。而河北魏博军罗弘信、成德军王镕与晋王李克用交恶,急于投从朱全忠以为靠山...朱全忠为了打通河朔水陆要害,招抚魏博、成德两镇归从,他最先要取的,果然是我义成军!”
张归霸身边,牙将贺怀庆面色忧虑,紧接着也进言道:
“朱全忠与罗弘信联合兴兵来犯,共计十五万兵马,这好大的阵仗。而方今我义成军不过三万五千兵马,倘若主公调遣援军驰援不及,这...我等却又能死守得了几时?”!
“若守不住,也就没有必要死守到底...幸亏主公事先发书信预警,否则仅凭我军兵马,确实很难与朱全忠长久打熬下去......”
张归霸沉声说着,随即他转过头去,又向贺怀庆之子贺德伦问道:
“除了郑州管城,滑州白马暗掘的那几条密道是否也都加以核实,而不曾走漏风声让外人知晓?”
贺德伦朗声回复,说的也十分干脆:
“是!按节帅钧旨,挖掘暗道之人,除了我义成军心腹将士,便是由邻道天平军调发而来的民夫勇壮。末将已核实打探,没有人走漏风声,而城内城外,连通的地穴暗道出入口也十分隐蔽,梁军就算一时占据城郭,倘若先前不知底细,也绝难发现。”
张归霸点了点头,长身而起,又掷地有声的说道:
“就算朱全忠势大难挡,按主公吩咐,我义成军也须保存实力...我等即便要撤,也绝对不能让他们轻易强占义成两州之地!趁着朱全忠攻取郑州还要耽搁些时日,可恨魏博军罗弘信那厮狐假虎威,便来招惹我军,魏博藩镇又与滑州邻近,好歹也要杀败他几阵,于颜面上蔡说得过去。
而梁军的确更难对付,兵马数目上又远胜于我军。今番出战,恐怕也就不必再回来了...如此按主公钧旨行事,也就由得那朱全忠猖獗一时,既然藩镇治下子民近七成也已迁至天平、泰宁等藩镇,我等又早在郑、滑二州城中做下部署...义成军,我军早晚还是要杀回来的!”
张归霸遂与贺怀庆、贺德伦等藩镇牙将点齐藩镇主力兵马,除了白马城往北进发。行不过数十里路程,便与兴兵南下侵攻的魏博军相逢,而敌军方面的主将,则正是魏博军节度使罗弘信之子罗绍威。
方今尚还不过二十上下的年纪,可是罗绍威生得形貌魁伟,也有英武锐气,更兼他以精悍明敏而闻名于军中,所以在最是骄横跋扈的魏博牙军当中,他大概尚能镇得住场子。
然而先是有快马斥候疾奔前来禀告,而地平线的那一头也终于露出一面面打出义成军旗号的军旗猎猎卷动。大批将士簇拥着节度使留后张归霸,以及诸部牙将也出现了视野当中...罗绍威沉吟片刻,忽的叹声言道:
“李天衢固然也是强藩雄主,我魏博军也实不该主动招惹...但是李克用危患近在眼前,也唯有仰仗梁王势力。而李天衢占据义成军控扼河朔,而又与李克用交好...联朱抗李,是我魏博军唯一的出路,至于你李天衢,无论该不该得罪,也都只能得罪了......”
罗绍威沉声说罢,旋即断然挥手,朝着前方用力一劈,一排排铁甲叶片碰撞之声,顿时铿锵作响。密匝匝的军阵忽然动弹起来,一排排兵刃,也在阳光的照射下映出夺目寒光。
一队队魏博军步卒在所部将官的喝令下朝着前方涌去,前排手绰长矛札刀的,是身披铁铠的重甲步兵;后面斜举长枪、持刀架盾的,则是同样魏博军以剽悍好斗而闻名的轻装步兵;再往后还有层层叠叠的弓弩手,他们背负、腰挎的弓箭与弩机也都是触手可及,随时听奉他们主将罗绍威一声令下,便将立刻疾奔穿梭到军阵的最前列,就地拉弓举弩,而朝着对面的敌军施射出密集的利箭弩矢。
而步卒方阵的两侧,也有罗绍威帐下心腹牙将杨利言统领着两拨骑兵朝前往汇聚,虽然魏博军骑兵的数量远少于步军,可是骑阵当中众多战马扬蹄嘶鸣的响声也是不绝于耳。看来战机成熟时,也将化作两把尖刀直插敌军侧翼,如此魏博马步军众不断迫近,这场大战,也是一触即发!
恰如针尖对上麦芒,另一侧的军阵当中,张归霸眼见魏博军甫一打照面,便立刻要展开攻势,恼得他当即勃发怒发:
“岂有此理!罗弘信父子仗着有朱全忠撑腰,便敢如此放肆!都说他魏博牙军剽悍善战,我偏不信!”
随着张归霸忿怒的号令声起,前方大队的步卒也纷纷侧身闪开一条道路,诸队弓箭手从后方疾奔向前。各部将官的喝令声此起彼伏,指挥着弓手迅速张弓、搭箭。
诸部紧紧盯着张归霸手上动作的牙将军校,也立刻高声嘶吼起来:
“放箭!”
一队队弓手立刻松手,无数支破风射出的羽箭,顷刻间便在空中形成一片密集的乌云,空中划出一蓬蓬弯曲的弧线,眼见便要飞过对面魏博军部众的头顶之际,便迅速下坠,夹杂这锐利的尖啸声犹如雨点般铺天盖地扎落了下去。
而对面魏博军主将罗绍威,同样迅速的判断清对面敌方军阵也已进入己方部众的弓箭射程范围之内。几乎就是在前后脚的功夫,他也高声喝令,所部诸队弓弩手疾步上前就位,同样施射出了漫天羽箭,挟着厉风,而直扑向对面的义成军军阵。
双方相隔短暂,而一排排射出的利箭破空而起,甚至还有不少箭簇对碰相撞,旋即颓然直坠了下去。而大多数利箭挟裹卷起让人闻之心悸的破空锐啸声,像瀑雨般朝着各自装备相对简陋些的弓箭手倾泄而下,无论是魏博军、义成军阵前,惨叫哀嚎声都是连绵不绝的响起!
张归霸、罗绍威彼此经历几轮对射,都付出了一定的伤亡,义成、魏博两军阵前或是平添众多具尸首,其余中箭而侥幸未死者,也都被战友袍泽拉扯搀扶着往后方退去。
双方主将,先后又发出振聋发聩的厉吼声,摆列在阵前的精锐骁勇步军,也迅速的平举起手中长大的兵刃,加快步伐,尽可能结成密集的阵势向前涌杀,眼见一场惨烈的近身白刃战,也要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