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彦廷对她延迟婚礼这件事不能理解。
在他看来,即使下个月结婚,那也是慢的。
她本来以为应彦廷会生气,当然,不是内心质疑她的那种,就是找她问清楚,然而,应彦廷居然在跟她独处的时候,连问都没有问她这件事。
而应彦廷这人平素里又很难让人看出他的情绪,洗过澡后,她决定去安抚一下他。
这个时候她便是感激应彦廷这独立的住所髹。
让她即使穿着真丝睡衣去书房找他,也没有人能够看见。
平定心境,她伸手轻轻敲了敲书房厚重的房门蠹。
“进来。”
里面传来了应彦廷低沉的声音。
她推开门,看到应彦廷坐在办公桌后,背后靠着真皮座椅,看着面前那好几份很厚的文件,凝眉思索。
他的外形真的很好。
哪怕只是穿着白色的衬衫,那高端优质的气质却依然的一览无遗。
他给人的感觉根本就不像是一个商人,很多时候,他给人的感觉都是文质彬彬的。
若不是了解他,不会知道,他这文质彬彬的外表下潜藏着别人难以估测的深沉和算计。
所以,她周围的人,像亚馨,这姑娘就一直就觉得他是个谦谦有礼的俊朗风度的男人,这有很大一部分都赖于他这斯文的外表。
她走了过去,驻足在办公桌前。
望着他,她轻轻咬煮唇瓣,面露无辜。
应彦廷在她走向他的时候就已经回过神,这一刻,看向她,皱着的眉宇因为她而渐渐展开。“怎么了?”他温柔地问她。
她咬了咬唇,把刚才低着的头勾得更低了。
应彦廷随即从办公桌后面走了出来,将她轻轻搂在自己的怀里,“怎么了,宝贝?”他低头凝视着她,以更轻更耐性的声音问她。
她抬起天生就漂亮的清漾双眸,歉疚地凝视他,“你有生我气吗?”她突然发现,他对她的称呼变了,这是他第一次这样亲昵地叫她。
“生气?”应彦廷好像没有反应过来,疑惑道,“我为何生你气?”
他如曜石般的黑眸清湛明亮,完全没有平日的深沉。
她依然咬着唇,小小声地道,“我延迟婚礼这件事。”
应彦廷在听到她说的话后,终于皱了一下眉。
她的声音变得更小,“你果然介意?”
“我当然介意。”应彦廷说着将她松开,兀自走了开来。
她悲伤地看着他走开的身影,歉意地解释,“君彦,请你相信,我愿意现在马上就跟你结婚,但我……”
“你不需要解释了。”应彦廷的声音转为略微的冷淡。
她真的以为他生气,从后面抱住了站在书房酒柜前倒酒的应彦廷。
她很喜欢他身上的气息,总是那样清冽,完全不是一个满身都是铜臭味的商人的味道。
“不要生气,君彦……我推迟婚礼是有理由的。”她紧紧地靠在他宽阔的肩膀上,沙哑地道。
应彦廷转过身来,并没有抱她。
她无奈慢慢地松开了他,低下头,表现得很委屈。
“你如果愿意陪我喝一杯,我就不与你计较。”
在她感觉自己此刻应该灰溜溜地离开书房时,她听到她头顶磁性好听的声音道。
她乍然抬起面庞。
他俊逸的脸庞上是轻浅的笑,而黑眸里那深沉的疼惜和宠爱更让她知道——
他此刻是在逗弄她。
忍不住,挥起粉拳在他的胸膛上捶了一下,“过分……”
应彦廷将她的双手掬住,柔情似水地看着她。
她最怕他这样深邃的目光,于是低垂下眼帘。
在他看来,现在生气的人反倒是她了。
应彦廷随即把她重新拥在怀里,轻声哄她,“好了,不过是逗你玩罢了……我只是想过来倒两杯酒,我觉得今天这样的日子,我们应该庆祝一下。”
她乖乖地靠在了他的怀里,柔顺得就像一只小猫,“那你真的不生气?”
应彦廷笑了一下,反问,“我给你的感觉像是在生气吗?”
她看着应彦廷,他此刻如沐春风的样子,的确不像是生气的样子。“为什么你连问也不问我推迟婚礼的原因?”她依然带着深浓的歉疚问。
“因为你不需要跟我解释,我与你心意相通,你心底所想的,我知道。”这一刻,他正色回答她。
她忽地愣住。
他并不知道,她此刻因为他这句话而心脏跳动得厉害。
她心底所想的,他知道?
他真的知道吗?
下一秒,他接着说下去的话,却让她微微绷紧的身子松懈开来,心跳也渐渐平复。
“你觉得婚礼仓促,是因为你心里还没有足够的安全感。”
她彻底松了口气,这一刻,她清澈的眼瞳凝视着他。
他清俊的脸庞,从没有像这一刻这样的认真,黑眸深凝着她,把温柔和宠爱清晰地写在眼底。
她表现得很认真在听他说,眼底涌起氤氲水雾。
他掬起了她的手,抬起,疼惜的在她白皙的手背上吻了一下,“我曾经做过那么多让你伤心的事,你对我仍旧缺乏信任,这是理所应当……但不管要我等你多久,我都愿意,只要你留在我身边,只要你愿意跟我重新开始。”
她眼底的水雾愈加的明显,朦胧了她的视线。
他疼惜得将她眼角隐约溢出的泪液拭去,心疼道,“不要哭……这个时候,我们应该高兴才是。”
她抽了抽鼻子,跟他点了点头。
应彦廷随即低头吻去她眼角遗留的泪痕,这才执起桌面上倒好的两杯红酒,递予她一杯。
她接过红酒,转过身,依然抽泣地面对他。
应彦廷轻柔地抚了抚她细瘦的肩膀,说了句,“傻瓜……”随即举起红酒杯跟她轻轻碰了一下,“还记得吗?”
她的情绪像是直到此刻才得以控制住,没有抽噎,只是哽咽道,“记得什么?”
“我们第一次见面。”
这个时候,她闻到了手边红酒那甘醇的香味,这熟悉的好闻味道,让她反应了过来。“这是我们第一次喝的红酒。”
他细长的手指执随即执起酒杯,喝了一口红酒。
她闻到这酒实在好闻的味道,也忍不住,执起抿了一口。
刹那间,他们好像回到了他们初识的那一天。
他凝视着她因为喝了酒而微微泛红的脸庞,很久以后才开口道,“小蓦,我记得我们之间所有的回忆,哪怕是你我第一次见面说的第一句话……”
今晚她第一次真正对上他黑沉深邃的双眸,微沙地回答他,“我也是。”
“我只想你知道,我是真的很在乎你。”说完,他低下头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
那温热的薄唇拂过她的额头,她已再次眼眶湿润,“讨厌,你又要惹我哭……”放下酒杯,倾身投入他的怀中,她将他紧紧地抱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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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应彦廷因为应家产业的商业拓展去了洛杉矶。
乔氏夫妇一直没有机会问,今天趁着应彦廷不在,他们终于跟乔蓦谈起了乔蓦那天决意延迟婚礼的原因。
此刻,在应彦廷的住所里,乔母在抱着孩子在厅里走动轻哄着,乔父和乔蓦坐在沙发上,父女两的气氛有些严肃。
“小蓦,那天听你说要延迟婚礼,爸爸觉得很奇怪。”
乔蓦双腿交叠,把自己后靠在沙发上,温和地问自己的父亲,“为什么会奇怪?”
乔父注意到乔蓦此刻的动作,在过往,她的女儿从来没有以这样轻松的姿态跟他说话。
“怎么了,爸?”乔蓦注意到父亲眉宇间略微的凝重,关心地问。
乔父道,“小蓦,你过去从来没有这样跟爸爸说话。”即使那时候被他逼着跟君彦在一起,他的女儿也都是敬畏和尊重他的,当然,他此刻不是觉得他的女儿对他已经没有再有敬重,他总觉得,他的女儿变了,好像突然间从一个小女孩变成了一个女人,谈吐之间,已经散发出成熟女的韵味。
这样的女儿对他来说是陌生的,毕竟,在早上他的女儿送别君彦离开的时候,他还看到她的女儿在君彦的面前活泼天真的就像是个小女孩。
乔蓦显然并不在意乔父发觉她的变化,她平静对父亲道,“爸,我长大了……跟您对话,自然也是大人间的对话了。”
乔父注意到乔蓦今日穿的是一袭黑色的修身洋装,这根本不是她平日的装束,但无疑的,她的女儿不管穿什么都十分漂亮,女儿肩膀上隐隐露出的吻痕,说明君彦对她的疼爱。
乔父在想……
也许他的女儿真的长大了,是他一直以来,错过了女儿的变化。
因此,乔父没有再说什么,进入正题。“我以为你不应该延迟婚礼……”
“您有什么顾虑?”
“应氏这样的大家族,变数是很大的,你姐姐就是前车之鉴,当时君御带你姐姐来应家,应家人也热情的对待你姐姐,但之后呢?当应家人得知君御要你姐姐结婚,他们立即翻脸不认人……”
“爸爸是觉得如果延迟婚礼,我和君彦在一起很可能就有变数吗?”乔蓦认真地问父亲。
乔父点点头,凝视女儿沉静的面庞,如实道,“小蓦,你应该懂爸妈的心……如果你能早点跟君彦结婚,爸妈一直压在胸口的这块大石头也能够卸了下来。”
“是啊,小蓦,如果已经认定了君彦,那就尽早把婚给结了……这几天下来,妈发现君彦真的很疼你,妈相信你不需要再质疑君彦对你的情意。”
所有的人都觉得她延迟婚礼是因为她对应彦廷的信任还不够,毕竟在所有人的眼底,她在和应彦廷的这段关系里一直都是受伤害的那一方,包括应彦廷也这样认为。
所以,她在现在还需要考验他,那也是理所当然的。
只是……
他们都想错了。
而既然迟早父母都会得知这样的事实,那么,她不如在此刻跟父母说清楚,也免得日后还要跟父母解释。
“我推迟婚礼,我因为我没有打算跟他结婚。”
她想过她说出这句话会给父母带来怎样的冲击力。
可她没有想到,现实的冲击力远远比她所想的还要严重。
原本哄着孩子的母亲整个人突然怔在原地,脸垮了下来。
父亲一向比母亲冷静,却居然“腾”地一下从沙发上起身,整张脸都呈现铁青色,以从来没有过的愠怒目光瞪视着她,半晌嘴巴才张开,“小蓦,你……”
她跟着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平静看着父亲。
母亲反应过来后似乎有些不敢置信,抱着孩子来到她身边,连声音都在颤抖问,“小蓦,你说什么……说什么?”
她依然看着父亲瞬间冷肃的脸庞,没有畏惧,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我并没有打算跟应彦廷结婚。”
这个时候,她没有再叫应彦廷“君彦”。
母亲抱着孩子身体摇了一下,若不是怀里还抱着她和应彦廷的孩子,母亲这一刻肯定会晕倒。
父亲是见过世面的人,什么样的大风大浪他都见过,尽管父亲此刻僵直的身体说明他的震惊,他依然在努力遏止住自己的情绪后,平缓地开口问她,“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她如此回答父亲。
父亲额头上的青筋都突了起来,“你生了他的孩子,却不打算跟他结婚……那你现在跟他来应家是做什么?”
父亲越说到后面,脸色越难看,她最后甚至听到了父亲咬牙齿的声音。
说不畏惧是假的,这个世上,没有人畏惧父亲的威严,何况,她从小到大都那样的顺从和尊重父亲,但她此刻依然挺直着身体道,“我自然有原因。”
“小蓦……”母亲无法置信眼前这毫不畏惧父亲威仪的年轻女孩就是她的二女儿,母亲久久的怔忡,嗓子竟沙哑得说不出话来。
“我需要知道原因。”父亲的手重重地扶在了沙发上,阴着的脸所散发的暴戾气息,仿佛他现在还是年轻的时候。
乔蓦沉默。
父亲突然怒吼,“我需要知道原因。”
乔蓦身体颤了一下,从小到大,父亲不曾严厉对待过她和姐姐,也从来没有跟她发过这样大的火。
她看见父亲的眼里都是腾腾燃烧的怒火。
“我不能告诉爸你具体的原因……但我可以让爸爸你们知道,再过不久,应彦廷他就会进监狱,所以,我是不可能跟他结婚的。”她鼓起勇气把话说完。
父亲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那放在沙发上的手把真皮压得凹陷了下去,“所以,你回来,是要让你孩子的父亲去监狱?”父亲浑身因抑制着怒意而颤抖。
乔蓦没有否认。
“小蓦,你疯了,你简直疯了……”母亲喏喏地道,雍容的脸庞已苍白。
父亲在这一刻捂着心脏,身子颤抖着,几乎要倾倒。
她在这个时候冲向了父亲,及时把父亲扶住,搀到沙发上坐下,父亲才没有摔倒在地上。
母亲吓了一跳,“振远,振远……”
父亲早年就有心脏病,但这些年父亲极少心脏病发作,因为父亲是个极能控制住自己情绪的人。
但此刻,父亲捂着疼痛的心脏,靠着沙发,竟已经说得不出话来。
看到父亲这样如死寂一般的苍白面容,又陷入了昏厥,她自责得整个人跪在了父亲的旁边,“爸,爸——”心疼的眼泪没有办法控制就从眼角滑落了出来。
母亲抱着坐在父亲身边,呼唤着父亲,眼泪也跟着滑落。
她刚刚只是想要让父母看到她坚强的一面,这样日后父母也不会担心她独自一个人照顾孩子,但她没有想到,她竟把父母刺激成这样……
眼泪扑簌簌地跌落,她哭泣呼唤着,“爸爸……爸……不能有事……”
庆幸的是,父亲在躺在沙发上缓和了一会儿,因疼痛闭着的眼终于慢慢地睁了开来。
看到父亲渐渐清醒过来,她喜极而泣,“爸……”
“为什么?”父亲虚弱的声音道,“爸爸看得出来,你是真的喜欢君彦,为什么……你……”
“振远你不要说话,先休息一会儿……”母亲腾出一只手抚着父亲的胸口,孩子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在奶奶的怀里,依然乖乖的。
她哭泣摇着头。
“你……你是在乎……君彦的……对吗?”父亲很艰难才说出这句话。
她敛下眼眸,泪水犹如断线的珍珠,重重地敲击在地面。
“你……”
父亲还想再说什么,但因为身体的气力不够,话再也没有办法完整逸出。
她紧紧握住了父亲的手,看着父亲完全没有血色的脸庞,她道,“他不是个好人,爸……他不是个好人。”
母亲听到她这样说,你难以理解地看着她。
她的眼泪落的更胸膛了,在竭力压下喉咙间的哽咽后,她嘶哑地道,“是他联合了林益阳,吞并了‘起鑫’,让‘起鑫’由一个闻名国际的集团,变成如今这在S市只能混口饭吃的小公司……也是她害的姐姐变成植物人,害得姐姐在病床上躺了这么多年……更是害得天天患病,让天天逼不得已要做手术……”
“你在说什么?”母亲听闻后,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小蓦,你姐姐出事这件事,你姐姐已经跟我们说了全部的过程,这根本就跟君彦无关……还有,天天患病,又怎么是君彦能控制的?”
想到自己为这样的人流泪根本就不值得,乔蓦拭去眼角的眼泪,哽咽地道,“你永远都无法想象他是怎样一个恶魔……”
她不会误会他的人性,因为早在四年前,她就已经调查到这些,而傅思澈当时找上了她……
这四年,包括跟应彦廷相遇之后,她的脑子里根本就没有她和傅思澈见过面的回忆……
但那一天,当她独自呆在里昂那别墅里跟肚子里的孩子说话,有个年轻的男人来找过她……
她不知道她是怎么没有了四年前跟傅思澈见面的那段回忆,但在视频里,她跟傅思澈看起来是互相信任的朋友,而她在视频里亲口跟傅思澈提到,要傅思澈帮她对付应彦廷……
而当她看到这段视频后,所有她脑中被遗忘的回忆顿时清晰地存在了她的脑海里……
她这才知道,她原来遗失了四年前的一段回忆……
所以,她回到他身边,就算他现在是真心对她,她也要为他曾经做过的事付出代价。
这就是为什么她之前对琼斯说,他来找她,她将不知道怎么办……
一颗真心,难道就可以抵消掉他曾经对她家人的伤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