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蓦站在电梯里,她从来都不知道,从六十六楼下降到地面需要这么长的时间。
当电梯终于停驻,因为酒店里路过的宾客,她低下了头。
走出酒店,终于能够抬起头看路的时候,她这才发现,眼泪已经沾湿了她的双眸。
叫了一辆计程车,不顾计程车司机看她的错愕目光,她任由眼泪肆意的滑出眼眶。
静静地看着这后退的城市蠹。
她的心很乱,心头最细致的地方如同被针尖扎过,疼痛得让人窒息,她不明白,为什么还要让她遇到他?
此刻不想见到任何人,她随即给安宁打了一个电话,让安宁耐性等待,明天之前,他们一定能够接到公司撤销裁员的决定髹。
不知不觉,一整天的时间,就在她唆使计程车漫无目的在整座城市中游走而逝去。
转眼,已是黄昏。
当她停驻在酒店附近的一个路口时,无意间看到对面街道上,一对年轻的中国男女正在亲吻。
男方英俊高大,女方美丽大方,是男方主动低头吻住女方的,男方显然渴求已久,女方紧张而害羞,却还是在犹豫中,把手攀附住男方的背。
她一下子怔住。
那似曾相识的画面,像是打开她尘封记忆的钥匙,让往事在她的脑海里清晰的播放。
她几乎忘记了……
曾经在法国波尔多的私人会所的泳池边,也曾经有这样一对年轻的男女,在那晚浪漫的氛围中,在踯躅、紧张中,亲吻彼此……
她已经很久没有再记起这段回忆,因为它们已经离她很远很远,再也回不去了。
这些回忆,只能在午夜梦回之际,一个人喝醉或一个人睡觉的时候,才偶尔能够忆起,哪怕懊悔,哪怕悲伤,哪怕难受……也只有一个人能够看见。
而这些感受,随着她两年前离开他,再也不会有人知晓。
绿灯亮起,她才恍然醒来,此时对面的男女已经甜蜜地相拥离开。
深吸了口气,准备朝酒店的方向走去,却在这个时候,手机响了起来。
她接通手机,放到耳边,用英文道,“你好。”
处在呆滞的她,直到发现手机里一直没有出声,她这才拿起手机看向屏幕,是应彦廷。
不管过了多少年,即使他的号码已经在她的手机里删除了,他的手机号码依然清晰地记在她的脑海里。
那一瞬间,她怔然。
良久,她泛白的唇瓣在艰难中开启,“我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好。”
她并不知道,此刻在酒店的六十六层,他单手插在裤袋中,站在落地窗前,把站在凛冽的冷风中身体瑟瑟颤抖的她看在眼底。
“你准备得怎么样了?”应彦廷开口,语气轻浅如寻常,“我的耐性不是很好,尤其在我已经给你足够多的时间。”
沉默了约有十秒,她强制地压制住内心的情绪,轻缓地应答道,“我再过五分钟就到你楼上。”
“不需要……既然你一整晚的时间都是我的,我要你先陪我去个地方。”
“去哪里?”
“我三分钟后在酒店的楼下等你。”
他结束了电话。
她慢慢地把手机从耳边放了下来,久久地伫立在路边,被川流不息的车子带来的冷风灌透单薄的身子。
他,会放过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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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厢里,乔蓦的鼻息里依然是她梳洗的男性气息,她的目光一直看着车窗外,而应彦廷还是习惯在坐车的时候闭眼假寐。
她可以从车的后视镜中看到自己,脸色黯淡而憔悴。
跟他身边的这个人,已有了天壤的差别。
车子在一家餐厅门口停下后,应彦廷径直下车。
乔蓦疑惑地从车上下车,还没有搞清楚应彦廷带她来餐厅的原因,就见一位年轻漂亮的女孩从餐厅里迎了出来。
“应。”
当女孩把应彦廷轻轻抱住,并亲昵地唤着应彦廷的名字时,她看到了女孩的正脸。
挽至耳后的柔顺黑发露出女孩秀气美丽的小脸,不菲的钻石耳钉说明女孩养尊处优的生活,眼神里的纯净说明女孩并不复杂,但也不可以视这个女孩为一个单纯的女人,因为她举手投足对他的亲昵,说明他们的关系已经匪浅。
连她都觉得女孩的气质淡雅无限。
这样的气质,搭配一身剪裁精致的某奢侈品牌的秋冬款的时尚洋装,看起来极具品味,顾盼间又无半点有钱人家的骄纵和任性,反而给人的感觉安然与亲和,她唯一的感想就是,好精致、好友气质的女孩。
女孩注意到她,疑惑地问,“应,她是……”
她现在的样子,同以前跟应彦廷穿过绯闻时的样子大相径庭,女孩没有认出她是很正常的。
手扶在女孩腰上的应彦廷弯起了嘴角,墨色的西装,白色的衬衣,墨色的领带,他永远是在西装革履的时候最英俊不凡,闲适的目光扫了她一眼,懒洋洋地对女孩道,“我的新秘书,安琪。”
女孩听说是她是他的秘书,忍不住看了她一眼,但显然她毫不出色的外表,让女孩连多余的想法都没有,挽着应彦廷就进了餐厅。
她迟疑在原地,直到盛华在她旁边道,“这是劳伦夫人介绍给应总的,是劳伦先生的侄女,应总和她已经交往有三个月。”
劳伦夫人,她想起来了,是应雅如姑姑。
原来,他已经有交往的对象了。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还要跟她提出那样的要求?还有,他来约会,为什么要她跟他一起过来?
应彦廷包了整个餐厅,偌大浪漫的餐厅,此时只有他们二人在用餐。
她站在背离他们的地方,依然能够听到他们谈话的声音。
这女孩的确很不一般,从女孩跟他谈到了金融市场,她就知道,这女孩很是聪慧,而活泼的个性又十分讨人喜欢。
盛华走到她身边,问,“乔小姐,这两年,你后悔过吗?”
乔蓦回过神,明明听懂了盛华说的,她清冷地回答,“后悔什么?”
盛华有些意外听到她这样说,以很深的目光打量她。
很久,乔蓦都没有再说话。
盛华忍不住又道,“即使知道你误会了应总,你也没有后悔过吗?”
乔蓦依然没有说话。
盛华琢磨不透乔蓦的心思,正想再说些什么,餐厅的经理已经请盛华过去有事。
如果盛华刚才能从正面看到她,他会发现,他问她问题的时候,她的双眸是红的。
从盛华和餐厅经理的对话中她得知,应彦廷为女孩准备了惊喜,似乎今天是女孩的生日,他准备了特别的礼物给女孩,所以经理问盛华什么时候可以把应彦廷准备的礼物和鲜花以惊喜的方式呈现在女孩的面前。
盛华随之跟经理前去安排。
乔蓦一个人静静地看着这座繁华的城市,耳畔里都是女孩被应彦廷逗笑的声音。
感觉空气有些压抑,她随即去了餐厅的洗手间。
……
她并没有想到,她走出洗手间的时候,应彦廷已经在等她。
他双手插在裤袋里,目光懒洋洋的,已经看到她苍白无色的脸庞。
“你的气色看起来不太好。”他道。
“只是身体有些不舒服。”没有想到他会在这里,乍然就撞进他深不可测的黑眸里,他那似乎是关切又似乎是阴翳的目光,她已分辨不清,只想找个地方把自己泛白的脸庞藏起来,此刻却只能低垂下眼帘。
唇角微勾,应彦廷道,“如果是在不舒服,我可以让盛华先送你去酒店。”
“你找我有事?”她反问。
他起初没有说话,一会,才开口,“你觉得刚才这个女孩怎么样?”
“为什么问我这里?”
“先回答我。”
她迟疑了一下,“是个聪明漂亮,但善良无心计的女孩。”
“你说的是实话?”
她疑惑看他,“我不懂你为什么要我发表对这个女孩的看法。”
薄唇轻逸,他微笑着道,“你是瑞斯的亲生母亲,出于你在我面前流露出了对孩子的一丝疼惜,我希望能够听听你的看法,因为……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她会是瑞斯的母亲。”
内心深处两年都不曾被人碰过的那根最脆弱敏感的弦,在这一刹那,忽然就断了。
她抬起眼帘,轻浅地看着他。
他们之间明明只相隔着不到两米远的距离,她却感觉自己和他隔了一整个世界。
他曾经注视着她的黑眸不再深邃,英俊的脸庞上显露出跟过去谦和温和完全不符的冷笑。
“你对我说这些,是想听我的意见,还是觉得我会在意?”
应彦廷讪然勾起了嘴角,“我以为是后者。”
“你如果想要看到我失望伤心的样子,相信我,你永远都看不到。”她冷漠地对他说,仿佛,她从来就没有爱过他。
应彦廷没有生气,反而轻笑,只是他的笑意里藏匿着冷冷的寒刀,“这点我倒是愿意信你,毕竟,你是那样固执和坚韧的女性,即使曾经有过一刻后悔,你也不会在我面前显露……你宁愿跟一个陌生人掏心掏肺,也不愿意跟我吐露半点你心底的想法,所以,就算信任一个陌生人,你也不会信任我。”
她的心窒了一下,“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不明白?”应彦廷冷冷地笑了一下,“你初来上诺曼底,姑姑动用关系想你在上诺曼底呆不下去,你受尽找工作的艰辛,处处遭人刁难……最后,你找来跟你相遇在上诺曼底甚至陌生的单辰帮忙。”
她不自然地把头别了开来,“单辰在上诺曼底有背景,又对我表现出和善,我请他帮忙并无不妥。”
“还和我狡辩?你被应家的人欺负,受尽刁难,为什么不跟我说?我曾经答应过你,只要你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就不会为难你,为什么你不让我知道?你是觉得我不会遵守诺言,还是我会纵容应家的人去伤害你,又或者你真的觉得如果你来找我,我会真的对你施与报复?乔蓦,你就这么不愿意跟我有任何瓜葛?”
乔蓦咬着唇,再没有发出一声。,
冷冷地看着她没有情绪亦不打算解释的面庞,怒意从他的胸口窜至他的喉咙,他冷漠的薄唇抿成了一条线,两人都没有说话,走廊上空阔死寂得连跟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够听见,蓦地,他带着阴冷转身离去,在迈开步伐的时候,他幽冷地对她道,“盛华会送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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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是周末,乔蓦穿着休闲服在家中,她刚把五副碗筷准备好,门就叮咚地响了起来。
四小只看到她已经在餐桌前准备了好了五副碗筷很是震惊,安宁在贪吃地捻起一颗菜花的时候说,“组长你怎么知道我们会来?”
收到公司收回裁员的通知,又恰逢周末,这四小只有怎么会不来感谢她呢?
乔蓦笑了一下,“我就是有未卜先知的能耐。”
“难怪组长说让我们不要把东西收拾好,果然,昨天晚上晚上我就收到了通知……真的太令人惊喜了……组长,我肯定你在公司的上头肯定有人。”安宁打量着她。
乔蓦又是一笑,“这我可不告诉你们。”
安宁撒娇,“说嘛说嘛……组长你认识的是不是公司最高层的人,让那个人告诉我们最近可以买那只股票呗?作为公司的高层,他肯定有内部的消息,你就让他从手指缝里溜一点好处给我们……”
乔蓦道,“你们真是‘大难不死’就想着‘必有后福’了。”
“可是最近的股票市场真的是很好,好多人都赚钱了……”
“是啊,连我们天天跟债券、股票啊这些人打交道的人,也不免有些心动。”
乔蓦挑了下眉,“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出手买一些?”
“因为应彦廷说今年的股市很有可能会在一夕间崩盘啊!”安宁回答乔蓦的时候看到乔蓦在怔然,以为乔蓦是不相信这样的事情会发生,义正言辞的解释道,“组长,不会连应总说的话你都不信吧?你还记得一年前吗?应总说‘强辉’集团如果在把股指冲到了二十三块还继续往上冲的话,‘强辉’集团必然会破产,结果‘强辉’集团看着是好的势头,一直涨到了三十块,在三十一块的时候,突然就就崩盘了,最后‘强辉’集团就这样破产了……”
乔蓦沉吟,一会,回答安宁,“股票市场现在这样好,突然间在一夕间崩盘的机率不是很高。”
“我也这样觉得,但应总不这样认为啊……”林琦道,“说真的,如果这话不是出自应总,我相信谁也不会信……”
“他可是金融界的神话,跟着他,铁定只会赚钱。”
乔蓦浅淡地道,“他是会赚钱,但他只会给自己赚钱……在股市这么好的情况下,所有的人有因为他的话而不出手,获益最大的将是他旗下的金融公司,因为他会趁着散户全都抛掉股票的时候,趁机收入,这样市场如果没有崩盘,他旗下的金融公司将会赚得满钵。”
“应总不是这样的人吧?”安宁捂着嘴道。
“他只是一个商人,而商人最注重的就是利益,他们在赚钱的时候,是毫无道德和同情心可言的,不过应彦廷也不是纯粹利益熏心的商人,至少没让你们买股票,只是赚走了你们的钱,并没有对你们造成伤害……”
乔蓦直到把话全部说完,才发现她的四名组成此刻正怔忡地看着她。
这让她反而愣住,不禁问,“怎么了?”
安宁瞪圆眼道,“组长,应总可是离我们很远的人啊,可是我听你分析他的性格,却感觉好像你跟他是很熟悉的人……”
乔蓦这才意识到,她居然在无意之间,透露出了对应彦廷这个人的了解。
所幸的是,就算她说她跟应彦廷认识,她的四个组员也不会信,所以,这个话题没有再延续下去……
用完餐四个人在她的公寓里玩了两个小时,便离开了她的公寓,她搞好卫生后,把疲累的自己抛进了沙发里。
夜幕渐渐降临,到了晚餐的时间,她始终还是把自己埋在沙发里,漫无边际地看着电视上的新闻。
她平常最爱看的就是有关股市的节目,但此刻她看的是娱乐台。
娱乐台报道的通常都是一些名人的绯闻,比如某某明星又跟哪个圈内人或圈外人拍拖,比如某某商人又有新欢……
她真的是太久没看新闻了,娱乐台的记者都已经拍到应彦廷和那个女孩一起出现在应彦廷私人机场的照片……
所以,应彦廷说的是真的。
在林初晨不再出现在应彦廷的世界后,应彦廷的世界里又出现了一个女人……
眼睛越来越困顿,不知怎么,她就睡着了,可是,一阵突然传来的手机铃声把她给惊醒了。
她正睡得迷迷糊糊,不愿意睁开眼皮,于是伸手去摸索着手机,看也没看号码就放到耳边,“你好……”
“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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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对方的声音很是低沉,加上手机的信号不好,打开门之前,乔蓦真的以为来人是应彦廷的,直到看到门外的单辰。
在看到单辰的时候她才想起,她从昨天到现在都没有回过一个电话给单辰。
这两天发生的事实在是太多了。
但单辰永远都不会对她生气。
“我可以进去坐坐吗?”
看到单辰全身都是冰冷的,显然在她的房门外呆了有一会儿,她替单辰倒了杯开水。
而当她把开水递予单辰的时候,才发现单辰他整个人已经瘫软靠在沙发上。
她这才意识到,单辰今天喝了很多的酒,难怪他在电话里跟她说话的声音是沙哑的。
单辰即使是这样糟糕的心情,仍旧温和地对她说,“你可以不用管我,我就想在你这里坐坐……”
她怎么会不管他?尤其她知道他今天喝醉的原因。
去浴室替他拧了条温毛巾出来,她坐在他的身边,轻轻替他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
手,突然被他抓住。
她想要挣开,却徒劳无功,最后只好无奈地看着他,“等会儿我去拿被子出来,你今晚就在沙发上过一夜吧!”
单辰“唔”了一声,这才慢慢地把她的手松了开来。
乔蓦从房间里把被子抱出来时,单辰已经倒在她的沙发上,看起来已经睡着了。
乔蓦于是把单辰小心翼翼地扶在沙发上,替他盖好被子,未免他睡得不舒服,她还周到地替他解掉了他的领带。
坐在沙发上,她沉静地看着单辰。
单辰在睡梦中仍旧呓语,“接受我,小蓦……为什么你一点机会都不愿意给我……”
她的眼睛有些发酸,因为单辰的话。
这两年,单辰对她的照顾她不是不知道,她也很清楚单辰是个值得考虑的人……
但,每次单辰跟她提到感情的事的时候,她不是避而不答,就是直截了当地让他知道不可能,一次又一次地伤害了单辰的心。
她的心里真的很愧疚……
“对不起,单辰。”忍不住,她低沙地对他道。
“为什么跟我说这样的话……”单辰在迷迷糊糊中回答她。
她的声音更沙哑了,“你在我身上,只会是浪费时间……”
单辰的手慢慢地从被子里探了出来,握住了她的手。
按照以往,她会挣开他的,但因为他醉了,她便由着他。
他拉过她的手在她的唇上吻了一下,酒精让他眉心深深锁着,他十分黯哑的声音道,“我不会轻易放弃的……”
见他痛苦的样子,她没有再以言语刺激他,“你不要说话了,睡一觉吧!”
“你会在这里陪我吗?”单辰紧紧握着她的手。
“我会在这里陪你,但我的手被你这样攥着,我根本没有办法好好坐着,你先放开我的手好吗?”乔蓦像哄孩子一样,轻声对单辰道。
“不,我不要你离开……”
“我不会离开的,单辰,我……”
她根本没有料到,她会在这一刻被单辰突然扯进怀里,顿时,单辰身上的男性气息和酒味包裹住了她的全身。
她一点都不习惯这些味道,挣扎着,试图从单辰的身上起身,可醉酒的单辰却仿佛比往常的力气更大,把她轻轻一扯,又让她重新跌回了他的怀里……
“单辰,你真的醉了……”
她皱起眉,这一刻用了最大的气力挣开了单辰,但当她从单辰的身上起身的时候,就看到她公寓没关严的房门被人从外面缓缓地推开。
她开始以为是风,直到看到应彦廷站在门口,目光落在沙发上正从单辰身上起来的她身上。
乔蓦坐起来的时候整个人愣住,背着走廊灯的应彦廷俊容沉暗,她看不清楚他的神色。
单辰呓语几声,又睡着了……
她起身,把房门拉上,避免冷风的灌入,对应彦廷道,“你想喝什么?”
应彦廷看着她,眼睛里虽然没有透露出凌厉,全身却散发着危险的气息,薄薄的唇瓣抿成一条线,下颔分明的棱角线条紧绷,让人不寒而栗。
他这样的人越生气的时候是越冷静的,所以,他此刻不发一语,只是走进她的房间,说明他的忍耐已经在极限。
在走到她房间可以俯视整座城市的落地窗前时,他开口问她,“这两年,你有睡过一天的好觉吗?”
她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嗯?”
“你睡得安稳吗?这两年。”
终于听清楚他说的,她的喉咙莫名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很难回答。
她记起了刚来上诺曼底的第一晚……
她抱膝坐在酒店冰冷的地板上,背靠床,无声的留了一整晚的泪。
隔天服务人员打电话问她是否需要客房服务,因为她一直没有接电话,酒店的服务人员便来房间看看……
却没有想到看到如死寂一般的她……
服务人员当时吓坏了,惊恐地凑到她的鼻间发现她是有气息的,这才松了口气,随即帮她叫来了医生……
从那以后,她就没有睡过一次安稳的觉。
乔蓦平静地反问他,“你过来只是为了问我这事?”
“当然不是……只是看到单辰在外面,觉得你这两年过得远远要比我想象得多滋多味。”
乔蓦怔然。
应彦廷的嘴角弯起一抹危险的弧度,“我来这里,只是好奇来询问你一件事。”
“什么?”
“今天我看到你站在马路的对面,失魂落魄地看着一对正在亲吻的年轻男女,我很好奇,你当时脑子里在想什么。”
“我只是在等绿灯。”闪烁飘忽的眸光出卖了此刻的她,但她依然回答得很是淡定。
“我想也是,你怎么会羡慕一份诚挚纯真的感情呢?”应彦廷嘴角的弧度扬得更高了,“今晚来问你这个问题,原本也是借口,想着今晚就留在你这里过夜,但现在看来,我应该识相的先离开,毕竟今晚你已经有入幕之宾了。只是令我意外的是,你曾经一直都以清纯的姿态示人,如今却居然这样看轻自己的身体。”
他嘲讽的言语让她没有办法再保持恬淡,幸好,这两年在职场的打磨,锻炼出她不轻易生气的性格。
他如果要说,就随他说吧!
“现在怎么办?我并不想离开,可你的入幕之宾此刻就在房间外面,你当真要他半夜被你我的声音吵醒?”他的声音里每一个字都如凌厉的刀,“不过你可能无所谓,反正对你来说,身体不过是副皮囊,就像六年前你可以毫不犹豫把它献给我一样,就算被他听见了,你明天再陪陪他,不就慰藉了他?”
她可以忍受他的谩骂和嘲讽,但她忍受不了他的羞辱,冷冷地瞪着他,“你太过分了!”
应彦廷骤然伸手攫住她的下颚,把力道简直要把她的下颚捏碎,疼得她整个人都在颤抖,他如箭锋利的目光狠狠睇着她,寒意逼人。
“你不是面对我的时候可以坦然自若吗?怎么此刻情绪控制不住了?明知道我就在六十六楼,却故意让我看到你站在马路的对面看那对亲吻的男女,难道你不是想告诉我,你对前尘旧事并没有忘记?这难道不是你在对我使欲擒故纵的把戏?”
乔蓦错愕,她没有想到,她在过马路时晃神的那一幕竟会被他看见,更没有想到他会因此给她定上了一个罪名。
“我提出要你陪我一整天,你毫无异议,看着好像是你心如止水,实则难道不是你害怕错过这次跟我再有相交的机会吗?那么多时间你可以到楼下的咖啡厅喝咖啡,却偏偏选在瑞斯在那家餐厅的时候出现,难道不是要我看到你对孩子依然牵挂,试图让我对你刮目相看吗?来,乔蓦,你告诉我,你什么都没有做,你只是那样巧合在公司楼下遇到我……来,你跟我说清楚,我耐心的听你解释。”
他的指控就像一根根利箭直插进她的心脏,她终于无法隐忍,喉咙艰涩地问他,“你觉得我会拿我的性命去开玩笑吗?”
“你不是拿你的性命在开玩笑,你是拿你的性命在做赌注!”应彦廷紧紧地捏着她的下颚,她疼得整张脸都已经发青,“你赌我还在乎你!!”
乔蓦疼得已经说不出话来。
应彦廷仍旧没有松开手,“你的胃口真大,乔蓦,身边已经有了这么优秀追求你的律师,却在发现我对你的渴求可能源自我心里对你仍旧念念不忘,于是律师和我两边都不误……一面装着为了身边的朋友和孩子什么都可以牺牲的委屈样子,一边有和律师在这里你侬我侬,你倒是真的内心深处潜藏着一颗放荡的心啊!”
乔蓦用尽了全身的气力将应彦廷挣开,下颚疼得让她的牙齿在打颤,起初根本就无法发出声音。
“你说完了吗?”
他没有再说话,黑眸迸发出熊熊燃烧的怒火,仿佛可以瞬间将她席卷得连骨头都不剩。
她从来没有看过这样动怒的他……
她逐渐调整好自己的呼吸,在确定声音可以平稳逸出后,她缓缓地开启泛白的唇瓣,“我跟单辰并不是你所想象的那样的关系,但就算真是如此,你也无权过问。”
心在滴着血,她只知道,这一刻,她必须比他更绝情。
他们之间就这样算了吧……
她已经过得很累很累,她不想再过得比现在更累了……
应彦廷的双眸烧红,仿佛可以用此刻的而目光将她杀死。
她无惧地看着他,心里在想着,若死了就罢了,一了百了,这样脑子里就不会再想什么了……
于是,她接着说下去,“应彦廷,你若真的想报复我,就把我这条命拿去吧……”
时隔两年再叫他的名字,那一刹那,是心酸的。
她不是以死要挟他,她是真的已经生无可恋……
这两年维持她坚强走下去的动力是孩子,可如今她已经看孩子健康成长和备受他的疼爱……
她已心满意足。
这个时候,他如果真的把她的性命拿去,也算是解脱了她。
应彦廷二话没说,转身离开了房间。
她在应彦廷走后,久久地站在窗前。
她的视线里可以看到应彦廷的车子从她的公寓楼下驶出。
他到哪里,都只会开那辆黑色的奔驰,所以,即使在川流不息的车流中,她也能够一眼就找到他的车。
夜晚异国的夜景格外的璀璨,他的车子渐渐融入进车流,在车子终究消失的时候,她把自己无力地靠在了落地窗上。
这一刻没有再有心酸,没有再有泪水……
她平静得,如死寂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