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彦廷坐在房间的沙发上,视线落在落地窗。
偌大的房间里静得不可思议,只能听到外面海浪拍击礁石的声音。
他静静地注视着那规律袭来的白浪,在度假别墅外氤氲的光下,浪花显得更加的纯净清白。
北半球的这个小岛是出了名的度假胜地,但这两日,却根本没有一刻好好看过这个岛。
从上诺曼底直接来这里,原本期盼的是这里的美景可以消磨掉他脑海中那挥之不去的身影,却不想,距离隔得越远,思念却越重。
七百多个夜晚,无数次在床上侧身去抱她,却扑了空,睁开眼,身旁空空荡荡,只有一室的冰冷陪伴髹。
不曾想过对一个人的感情可以这样深……
无数次拨下她的电话,却在快要接通的时候挂断。
厌恶这样的自己,却又无法控制。
调查到西雅,从西雅那里得知单辰可能就是傅思澈,那一刻欣喜若狂,却欣喜的不是即将让杀母的仇人付出代价,欣喜的却是终于有理由能够去见他。
故意在咖啡厅里放瑞斯喜欢的机器人,制造跟他的偶遇,看到她比两年前瘦弱的身躯,心疼不已,深知她这两年过得不好。
心底期盼她是因为当初的叛离而难受致使身体消瘦,却不想,应妍告诉他,她十分懊恼没有将他送进监狱。
原本在想,只要她露出一丝悔意,只要她对他有一丝的愧疚,他就放了她,继续给她清净的日子。
她的态度,惹怒了他,那一刻坚定要让她后悔。
故意给她的几名同事制造麻烦,逼她来找他,看到她对他无动于衷、冰冷疏离的样子,气得僵直想将他揪起来好好打一顿。
几番与西雅在她面前“秀恩爱”,都希冀能在她眼中看到一丝的不快,却始终没有。
笃定的决定利用她来揪出傅思澈,却看到她蹲在他酒店房间门口柔弱无助的样子。
积压了两年无处释放的抑郁,在她仍旧不愿意吐出“后悔”二字后,如沉寂多年的火山,突然喷发……
没有给她喘息的机会,在她的耳边呢喃,为什么这样对他……
他那样在乎她,只要她肯下一个台阶,他就将过去的一切都抹去……
为什么他这么不愿意回到他身边?
一夜疯狂的缠绵,仿佛就是要让她没有力气再固执、再执拗,再倔强……
天亮时,怒意已经全消,看着她因为耽误去机场的时间而匆忙的样子,他的内心竟有种莫名的愉悦……
心情颇好地送她去机场,希望给她一段时间,让她静下来好好想想他们接下去的关系。
她刚下飞机,就忍不住挂念她。
因为找不到理由,想到早上的时候没有找到自己的领带,故意就以找领带的借口跟她打电话。
在言语中透露自己还会来找她,感觉到她并没有强烈的抗拒,内心兴奋不已。
不想太着急,几天的忙碌过后,这才跟她打第二个电话。
在电话里,他关心她,同时严肃地提醒她不要跟单辰往来,明显地告诉她他的醋意……
本来以为他从加州再回上诺曼底的时候,他们之间的关系将会得到明显的好转。
却不想,他坐在她公寓里的沙发上等她回来后,迎接的他的是她比之前更笃定的疏离和冷淡。
他对她如此思念,她却如此对他……
内心不禁怒意腾起,原本打算跟她好好谈谈,这一刻只想以比她更冷漠的姿态回击她。
这才知道,她之所以对他的情无动于衷,是因为她曾经来找他的时候看到她跟西雅在一起……
因为西雅,她放弃了跟他在一起的念头,她笃定地认为,他已经跟西雅重新开始,那一刻他才意识到,她原来早就知道他的出现是“不怀好意”的……
他很想跟她解释,他出现在她的世界,并非真的只是为了“不怀好意”……可惜,她根本已经给他定了罪,认为他只是想要伤害她……
如两年前一样,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就已经给他定了罪……
看到她低声下气求他放过她的样子,他无法控制自己被她误解的愠怒情绪,赌气顺了她的意,就做个没有感情的冷血动物……
失去理智的疯狂索取过后,看到她呆滞如死寂躺在床上毫无生气的样子,心如死灰的同时,他终究决定放手……
已经知道单辰就是傅思澈,却执意要她来酒店,让盛华拿枪指着她的脑袋,其实目的是为了逼傅思澈现身……
因为只有这样做,她才会知道身边苦苦追求她的那名优秀律师是个坏人。
他知道她会因此更加的厌恶和痛恨他,但,又如何?
她反正已经给他定了罪,他身上有多了一个恶名又如何?
终究是舍不得见她难过的……
于是,决定把瑞斯还给她。
如果未来她没有好好生活下去的勇气,瑞斯或许能够给她支撑下去的信念……
“你决定了吗?”
穿着睡衣,依靠在房间的门框上,西雅凝视着在房间沙发的背光处坐着的男人。
他沉沦在思绪中,这才回过神,淡然地看了他一眼。
从她认识他到今天,她一直觉得他是个深不可测的危险男人,但她从来没有觉得他是个冷酷、不近人情的男人。
这一点,他简直比她心底的那个人好得太多了。
很多时候,她看着这个人,心里想着那个人,却不禁羡慕乔蓦,却又替乔蓦惋惜。
她羡慕乔蓦能被这样一个从小缺少温暖所以会格外珍惜感情的人爱着,因为这意味着,未来这个男人将会竭尽所能去爱乔蓦……
可惜乔蓦没有珍惜。
而她执着于想要得到这样一份情谊,甚至可以维持飞蛾扑火,却没有这样一个爱着她的男人……
“你倒是很有好奇心。”闲适地回答,这一刻他的心里其实已经有了决定。
西雅双手环于胸前,由于睡衣是真丝的,这让她看起来有几分的风情万种。“明天是最后的期限了,我很好奇,你会屈服于自己的情感,还是屈服于自己的理智。”
应彦廷把身子后靠在沙发上,像是来了兴致,好整以暇地看着西雅漂亮的面庞,“你认为呢?”
西雅微微蹙起眉,认真地分析道,“以你沉稳的个性,应该是屈从于理智的人,因此,按道理,你明天肯定不会赶去法国……但是,我想选你会屈服自己的情感。”
“怎么说?”应彦廷依然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
“因为这个世上,你什么都不在乎,你在乎的,只有情感。”
应彦廷嘴角勾着浅浅的笑,“继续说。”
西雅深凝着应彦廷俊颜上那永远让人琢磨不透的轻浅笑意,沉静地道,“我跟你一样,在这个世上我什么都不在乎,我在乎的只有情感,所以,我知道在理智和情感之间,你最终会选择情感。”
“我就算我在理智和情感之间往往会选择情感,你凭什么认为今天的我,还会这样做?”应彦廷嘴角噙着笑,反问。
他的确是这样的人,不然,不会在父亲死的时候,留在父亲的身边,哪怕父亲将应家的家产大部分都留给应御臣,对他的嘘寒问暖只因为他日益壮大的事业和如今在应家的影响力,他依然愿意在父亲面前装聋作哑,假装是个孝子,维系跟父亲之间其实根本就不存在的父子之情……
他一直更愿意屈从于现实的温暖,所以,即使在明知道乔蓦回到他身边只是为了“对付”他,他依然‘配合’她……
他那样的渴求能够得到温暖,他希冀在他身边发生的一切的温暖都是真实的……
只是,在遭遇了这么多次的背叛后,他真的还应该屈从于现实的温暖吗?
他希望西雅能够给她一个不一样的答案。
“应彦廷,像我们这样的人,其实一辈子都不可能改变的……因为我们太渴望活在温暖之中了,所以即使这温暖只是一星半点,我们也希望它是燎原的火,能够在未来烧起一整片荒芜的草原。”
西雅笑着,给了他并不想得到,内心深处却又已经知道的答案。
而后,拿起桌面上的一盒烟,抽出其中的一只,歪着头,让打火机点燃烟,青色的火光将他俊逸的五官衬得俊美无俦,抬起头,吐出一口烟,深深凝视西雅,精亮黑成的眸底噙着浅浅的笑意。
西雅倏地失落道,“看来我要一个人回英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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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诺曼底。
高大伟岸的身影,步出电梯。
走到公寓的房间门前,抬起的手,在犹豫几番不过,最后放了下来。
隔着安置有密码的厚重房门,无法听到里面的一丝动静。
傅思澈冷淡的声音问身后的下属,“叫医生再来看过她吗?”
奇正躬着首,“已经叫了,医生说乔小姐并没有什么大碍,就是低血糖的情况比较严重,最好是能花些时间好好调养一下身体。”
“这两天的胃口如何?”
奇正没敢耽误,赶忙回答,“乔小姐的胃口不好,所幸的是有乔杉小姐的照顾,三餐也都有吃一些。”
似乎这才放心下来,皱着的眉心渐渐才展平。
望着这扇厚重的房门许久,终究,转身离开。
惊讶于老板地的离去,奇正忍不住问,“您不进去看看乔小姐?”
傅思澈已径直没入电梯,淡漠的声音道,“她本来就心情不好,看到我,大概会心情更不好。”
“呃……”奇正想要说什么,但很显然,他无法安慰傅思澈,因为傅思澈说的是事实。
失落在傅思澈清隽的脸庞上掠去,他恢复沉定的面容,淡声道,“应彦廷已经抵达上诺曼底了吗?”
奇正回答,“应总的私人飞机无法搜索到雷达,所以属下并不知道应总现在在空中的何处,但上诺曼底的所有私人机场,属下都已经安排了人监控,一旦应总的私人飞机下降在上诺曼底,我们会第一时间知道。”
“不要让乔蓦知道应彦廷已经取消度假折回,我要乔蓦这一次对应彦廷彻底死心。”傅思澈阴冷的眸子眯成一条线,冷冽地道。
奇正点头,“属下不会让乔小姐知悉的。”
傅思澈晦暗的眸子迸发出更阴冷的危险。
应彦廷千算万算,也不会算到,他这次根本就没有给他准备夺命陷阱。
所以,在应彦廷一心为了来救乔蓦而做周全的准备的防范时,他根本料不到,他在机场就已经给他设置了障碍……
当然,这障碍要夺走他的性命不太可能,但要他滞留在私人飞机的机场,没有办法在最后的时间赶来救乔蓦,却是轻而易举。
他就不相信,被应彦廷“见死不救”,她还会那样死心塌地地爱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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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寓内。
乔杉最后一次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
“看来我真过去真的把应彦廷想得太好了……居然真的见死不救。”眼睁睁地看着墙上的时钟指示傅思澈给的两天的时间已经过去,乔杉忍不住愤愤地道。
乔蓦的心是平静的,对于应彦廷没有前来,她反而送了口气。
乔杉看着坐在沙发上无动于衷地看着手里有关金融市场分析的书的乔蓦,忍不住叹息,“你难道心底一点感觉都没有?”
乔蓦目光淡然,翻着手机的书,沉静地道,“我从不认为他会来。”
“我不相信君彦是这样冷血的人……”乔杉比乔蓦更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这不是冷血,这是理智。”
“什么叫理智?”
“明知道傅思澈不会伤害瑞斯,他没有必要前来。”
“难道他就相信和笃定傅思澈不会对瑞斯做什么?”乔杉气呼呼道。
乔蓦依然平静,“凡事不需要往坏的一面去想,或许他不是笃定傅思澈不会伤害瑞斯,而是笃定我会保护好瑞斯。”
“你这番话不过是自我安慰罢了。”乔杉直指乔蓦的内心。
乔蓦翻阅着下一页的手指,终于微微地颤了一下。
乔杉性子急,直接道,“是吧,你虽然理解君彦的选择,内心其实很失落。”
乔蓦在这一刻没有说话。
乔杉随即坐在乔蓦的身边,拿过乔蓦手里的书,正色道,“傅思澈说过,两天的时间到了,他就会让你见到瑞斯,也不会再阻碍你的自由,现在时间过了,我帮你收拾行李,待会我们就带着瑞斯回S市。”
“回S市?”乔蓦怔了一下。
乔杉理所当然地点头,“难道你还想继续呆在上诺曼底?”
乔蓦把身子靠向沙发,“我在这里有喜欢的工作,我并不想回S市。”
“你是想留在这里工作,还是不想回S市,怕见到父母难堪,怕遇到应彦廷到时候尴尬?”乔杉直接道。
乔蓦皱眉,“我在这里过得很好,一份稳定的工作也能够让我保证瑞斯以后的生活。”
乔杉质问,“凭你的学历和工作经验,难道在S市就不能找到你喜欢的工作?”
“我……”
“你根本是想逃避君彦……现在君彦把瑞斯还给了你,说明他以后根本就不会再为难你,你不想回S市,只因为你害怕在S市遇到君彦。”乔杉把乔蓦心底的犹豫说了出来。
“我不是畏惧遇到他,只是……”
“只是什么?”
乔蓦回答不了乔杉。
乔杉见自己的逼问让乔蓦的脸色变得苍白,随即轻轻拉过乔蓦略微冰冷的手,语重心长道,“小蓦,姐可能性子急了些,但你应该明白姐的意思……姐是觉得,通过这件事,君彦是什么人你已经十分清楚了,姐希望你不要再像过去那样沉溺在这一段错误的感情中,你应该向前看,重新开始你的生活……如果有一天你在街上遇到君彦能够像遇到陌生人一样,姐才能够对你放心,你知道吗?”
她怎么会不知道,逃避什么,就应该直面什么,这样人才可以变得更坚强。
她并非软弱,只是……
她还需要一些时间去慢慢放下这一切。
她现在没有办法回S市,是因为她清楚,她现在还没有办法做到在S市遇到应彦廷而像个陌生人擦身而过……
曾经那么深爱,又岂会是在一朝一夕间就能够放下的?
“我只是需要更多一点的时间……”疲累地靠着沙发,她平和地回答自己的姐姐。
乔杉摇头,“两年的时间你都没有办法忘记他,难道还要再给你两年的时间?”
乔杉的话,让乔蓦荒芜的心头一片的心酸。
喉咙艰涩得很难发声,在深吸了一口气后,乔蓦才以正常的语气吐出,“时间终究会治愈的。”
“但爸爸已经等不了了……”
乔杉突然嘶哑地道。
乔蓦略微呆滞的双眸猛地抬起,疑惑地望着自己的姐姐,“什么……”
乔杉敛下了眼帘,哽咽地道,“对不起,小蓦,姐一直没有告诉你……其实爸爸心脏的问题已经很严重,这段时间你生病,你姐夫之所以没有来上诺曼底看你,是因为你姐夫一直在满世界寻找着救治爸爸的医生……”
“怎么会这样?”乔蓦慢慢从沙发上直起身,瞪圆双眸,不敢置信。
“其实两年前爸爸从加州回来,就一直病在床上……你要知道,他原本是高高兴兴去加州准备参加你和君彦的婚礼的,却不想从你口中得知了你要报复君彦的事实,清楚你和君彦之间的仇恨源是多年前爸妈所犯的错误,想到毁了你一世的幸福,爸爸一回家就倒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