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妍再一次醒过来,映入眼帘的仍旧是绣着青萝的粉红色帐顶,脑袋底下的枕头又高又硬,磕得她难受,身下的垫子倒是极为软和,盖在身上的被子也是光滑细腻,上面还有细密的刺绣。
从帐子里望出去,朦胧的光线里是一室古朴精致的桌椅摆设。
桌上拳头大的香炉袅袅飘香。
空气里弥漫着不知名的药味、熏香,还有血腥味。
她重重叹了口气。
无论如何都不能相信,她居然这么倒霉!
昨晚从朋友的花店帮忙回来,正要洗澡,好友夺命连环扣就扣了进来,她无奈地接起电话:“我说大姐,我给你指使来指使去都累成狗了你还不放过我,还要电话追到我家里来?说吧,又干嘛?”
“不是啊阿杜,你那个死对头又出书了,上传三个月,日更两万,点推收售赏,榜榜第一,今晚就要大结局了!”
“那又怎么样?她家有钱,小说网站她家都是股东之一,怎么捧她都行喽!”
“重点是,我刚去瞅了一眼,书里那个据说生得可笑死得窝囊的炮灰女配和你同名同姓啊!那家伙还说原型是以前的一个朋友。”
“什么!”
杜妍登时拖着脱到一半的衣服冲到电脑前,开机,进入那个平时绝不光顾的小说网站,一进去璀璨夺目的大封面就闪瞎了她的眼。
旁边还有一条公告:黄金大神、古言小天后“男神住我家”,封笔之作《从相府孤女到摄政王妃》今晚华丽大结局!
毛线!!
她进入页面,匆匆扫过简介,然后阅读了起来。
越看越生气。
小说里的女主本是大周朝左相嫡长女,因为出生时母亲难产而死,被视为不祥之人,爹不疼奶不爱的,可她不自卑不自怜不自苦,抓住每一分机会改造自己。
诗书礼仪,琴棋书画,天文地理,经邦治国,就没有她不会的,才十五岁,就已经是名满京都的第一美女、才女、孝顺女。
一会儿和这个贵女义结金兰,一会儿得到那个世子的青睐爱慕,一会儿用只小猫讨好了太后娘娘,一会又种出了什么神药,医好了皇上的顽疾。
学子们为她吟诗作画,皇子们为她大打出手,大臣们赞她有经天纬地之才,后妃们为了她手里的美容养颜的灵药妙方而竞相讨好。
她以花木盆艺发家,逐步建造出一个商业帝国。
她妙计迭出,帮助身处劣势的男主拿回自己的家业爵位,步步高升,摄政天下。
她为了找到瘟疫的解药,不惜以身试药,后又为罹难的人们泪洒黄河岸,作歌做赋悼念。
她甚至为了国家的安定,只身犯险诱出反贼,下一刻又远渡敌国与年轻的帝王谈判,就差献身尊前。
杜妍只想拍案而起,你母亲的,事无巨细全被你做尽的,当其他角色都是背景板啊!最恶心的这是用第一人称写的,所以感觉通篇都是在自吹自擂。
甚至有时候毫无过程,毫无理由,是个男的就拜倒在她鲛纱裙下,是个女的就羡慕嫉妒恨,各种低端手段轮番上台,抢着作死为其赫赫美名铺砖添瓦。
这其中就有那位如挑梁小丑一般全程衬托女主真善美高大上的“杜妍杜七小姐”,女主的继妹。
杜妍跳看了半天,直接跳到“杜妍之死”那一章,看到“杜妍”在男主的后院里守活寡,瞎了一只眼睛又病又虚弱在熬日子,最终因为女主受伤要换眼,仅剩的一只右眼也被活活剜了下来。
女主换眼后得知此事惭愧而来,纱裙迤逦,美人泪落:“七妹妹,我对不起你,你不要怪夫君,他也是情非得已,实在是大周朝离不开我,这个天下也离不开我……不过你也不要太难过,你的眼睛还在这里,神医说你这眼受过伤,不大合适我,我会求神医将这眼为你安回去,你相信我,你一定会重见光明的!我会帮你的!”
杜妍一口气憋在胸口,再往下看,男主出现了,叽里呱啦一通对“杜妍”的斥责之后,拉着女主的手说:“你总是这么心软,这么善良,别说一只眼,就算是要她的心,她也该双手捧出来,她欠你的!她害了你那么多次,你却一次次为她求情!婉婉,你为什么这么美好,我好担心你被奸人所骗……”
“杜妍”听到这里直接吐血了,杜妍觉得自己也要吐血了,她胡乱地又翻了几章,再也忍不住,披上自己的小马甲冲到书评区,噼噼啪啪敲键盘,强烈抨击怒甩板砖,最后送上十六字批语“天雷滚滚狗血如雨,屎尿不通自恋无敌”!
嘎嘎嘎……
还没等她叉腰笑完,电脑显示屏和键盘忽然噼里啪啦电火花乱闪,她眼前一黑,就失去了意志。
再醒来,就在一个古香古色的世界里,脑海里被一个叫做“杜妍”的十三岁的,身份为大周朝左相继室所出之女的,少女的记忆填满。
她接受不能又晕了过去,这次是第二次苏醒了。
“唉……”
杜妍悠悠叹了口气:“希望阿花知道我死了,不会太伤心。”阿花就是她那个开花店的好友,也是她在那边世界里唯一的牵挂,不过,要是阿花知道她穿进了这部小说里,还附身到“生得可笑死得窝囊”的同名同姓者身上,一定会笑到抽筋吧?
想到这里,她又翻个白眼,朝帐顶竖起中指:“二十三,别让我从这里回去,否则我拉桶汽油跟你同归于尽!”
二十三是她为那个写小说的死对头取的绰号。
不过这么一翻眼,一抬手,眼睛和左肩顿时都抽痛起来,她嘶了一声。
“啊,姑娘醒了吗?快去叫人!”
屋里屋外忙乱起来。
一个娇细又满怀怨愤的声音响起:“果然忠国公府刚要上门提亲七妹妹就醒了,二姐姐你还为她担心,我看她好得很,一会儿还指不定要跑去前院向宋大公子邀功邀宠,我们相府的名声都被她败坏光了!”
两个妙龄少女挑了帘子进来,说话的那个穿着粉红色对襟小袄,有些婴儿肥的脸本是说不出的可爱俏皮,可此时却盛满怒火,一个箭步冲到床边,对着杜妍骂道:“够了,别再装了!你现在高兴疯了吧,可我却看不起你!人家不过是脚下一个打滑,你偏偏上赶着给他做垫背,这下好了,砸在假山上弄烂了一只眼睛,知道的说你情深意重,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想男人想到连命也不要了!用一只眼睛换来的婚约,就是不知道你杜妍有没有本事去享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