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起手机,拨通了视频电话。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起,她那副神采奕奕的样子,我随眼一看,都欢喜至极。
“兰栎!”她若是长了尾巴,这会儿肯定已经摇起来,“你居然给我打视频电话了!”
“嗯。”我笑着应了声,问:“在那边过得还好吗?”
“我很好,每天都有乖乖地看你留下要我看的书。”她背书式地应付着我,“你每天都问我这些,今天难得开了视频,你就不能和我说点别的吗?”
她像是在冲我撒娇,只是那躲闪的眼神,无不彰显着她的紧张。
“你想听我说什么?”我又笑了笑,“你想听我说什么,我都说给你听。”
“我想听你……”安笙声音小下去,把嘴唇咬得死死的,又蓦然松开,“我就想听你说说话,能看到你好好的,听到你的声音,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我笑着勾一勾唇,“这样就够了?”
她点头。
可我觉得不够。
于是我将镜头折转到正对自己的脸,然后说:“安笙,我想你了。什么时候回国,我去机场接你。”
机场里人来人往,穿梭各处,单凭站在原地傻看,基本是找不到人的。
兰栎看着手机上安笙发来的[已经拿好行李,正在往外赶]的消息,轻轻笑了笑。
他的小姑娘,终于要回来了。
没有想象中寻人的艰辛,兰栎一抬头,恰好就看到了人群中那抹娇小的身影。
她带着一顶蓝色的帽子,穿着连体的牛仔裤裙,休闲得不能再休闲,也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之所以能一眼认出她,只不过是凭借了她帽子上夹的那根又高又长的狗尾巴草。
想起上飞机前她的尊尊念叨,兰栎脸上的笑意越扩越大。他快步走过去,手扶上了行李箱的拉杆。
行李箱的主人微微一愣,在看到那只手以后,她几乎是在瞬间抬起了头。
“兰栎!”
“是我。”
话音刚落,怀抱就被小姑娘挤满。在人来人往的机场上,不少人侧目过来。
“你找我找得好快,我刚从里面走出来!”
安笙在他胸口蹭着,言语中尽是眷恋不舍,“快半年了,半年你才把事情全都处理完。我在国外真的好想好想你,想得我都瘦了!”
“是吗?”兰栎假意不信,他捏住她的小脸蛋,真的细细端详起来,“好像真的瘦了点。”
得到肯定,安笙眼里的机灵劲更甚,她吸吸鼻子,眼睛骨碌一转:“你有没有给我带好吃的?”
“带了。”兰栎在她的目光下老老实实地交代,“奶油曲奇,我自己做的。”
看着眼前小姑娘的笑容从脸上快要咧到耳根,可爱得几近化掉。兰栎伸出一只手去扶住她的背,在她额头上落下轻轻一吻。
结果当然就是,安笙的脸红得像一只煮熟的小虾米。
她几年没有回国,各种街道都已经陌生。坐在车上看着街边草木,安笙颇有一种不真实的触感。
她吞下一块曲奇饼干,问兰栎,“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找唐巍定完戒指以后,去阿阳家吃饭。”兰栎将安排细细解释给她听,“唐巍是阿阳的小叔叔,他结婚时候的戒指就是去他那里做的,不管是做工还是用料,都会比市面上的定制要好很多。
阿阳你应该知道,我跟你说过的。今天带你去程家吃饭,也算是认识认识我这边的亲戚。”
“我知道。”安笙点头,“其实我更想去见你的小侄子。你看他白白胖胖的一团,眼睛又大又水灵,也不知道白苏是怎么把他生那么好看的。”
“苏骥的话,像阿阳小时候会多一点,你见了他,就对比得出来了。”
怀着对小苏骥无比憧憬的心情,在唐巍那里定完戒指以后,安笙拉着兰栎买了一堆幼儿玩具,拎着大包小包,敲响了程家的门。
“门门,金金开!”程苏骥听到敲门声,就挣扎着从沙发上爬下来。他穿着开裆裤,抱住要去开门的王奶奶的腿,抢先一步,摁下了门把。
他迫不及待地推开门,一见来人,整张小脸都垮下来。
第五百六十五章
“不是妈妈……”程苏骥小嘴一瘪,作势要哭,却被安笙拿一袋小饼干唬住。
安笙从大包里拿出一袋子小饼干,在程苏骥面前晃了两晃,成功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喊阿姨就给你哦。”
程苏骥看着饼干,咽咽口水,想要装作平淡地视而不见。奈何饼干太香太诱人,他刚回过头去,又转回来,嘴角挂着几道口水印。
“阿姨好,兰伯伯好。”
他眨着大眼睛,喊人的声音都甜甜的,俘虏了一片老阿姨的心。
“小苏骥真乖!”安笙满足地递上了小饼干,像个得到皇帝垂青的妃子一般,任劳任怨地把买的东西都扛了进去。
兰栎看着她这副完全被正太迷倒的傻样,勾唇笑笑。
“王姨,阿阳还没回来?”
“没呢,阳阳和苏苏出门了,说去买点吃的回来。”王奶奶给安笙倒了橙汁,递过去,“太太和家主马上也要到了,安小姐先喝点果汁。”
家里的长辈没回来,对安笙而言无疑更加轻松。她把程苏骥骗到腿上,趁机戳了戳他的小脸蛋。
“阿姨,阿姨。”程苏骥奶声奶气地喊她。
安笙心都要化了,“怎么啦?”
“金金拆不开这个,阿姨帮金金拆一下好不好?”
程苏骥说着,递上了手里的饼干袋,饼干袋上面的绳子结成一团,是他刚刚搞定的杰作。
安笙一手抱着娃,一只手也解不开。求助的目光投向兰栎,后者很了然地接过,直接找了把剪刀剪开了。
“金金一块,阿姨一块,兰伯伯一块,王老太太一块。”小小一团接过饼干以后,很有爱心地四处发放,轮到安笙那里,程苏骥很贴心地直接喂到她嘴边,“阿姨吃。”
安笙再次沦陷。
或许刚才扯饼干袋子用了太多力气,程苏骥小手一抖,居然将饼干掉到了地上。他赶忙从安笙身上挣脱下来,捡起饼干,吹了又吹,“不脏不脏,还可以吃。”
说着就要往嘴里塞。
安笙怕他吃了闹肚子,连忙握住他的小手腕,“不脏的话再喂给阿姨好了,阿姨想吃。”
“不行!”小家伙脸上瞬间切换成程敬阳同款严肃脸,“爸爸说,男子汉大丈夫,做错事情要自己承担责任。饼干是金金掉的,金金就要自己吃掉。”
可爱到犯规。
安笙差点就溺死在程苏骥小朋友的可爱之中,她在他脸上吧唧一口,又把他抱到自己腿上,冲着兰栎撒娇:“他好可爱哦,好想有一个他这么可爱的小宝宝!”
“不难。”兰栎难得摆出一本正经的神色,“等结婚以后,我们也努力生一个。”
提到婚后,安笙很没出息地闹了个大红脸,她冲着兰栎轻哼一声,又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投入到程苏骥身上。
程家两对夫妻陆陆续续地回了家,终于赶在饭点前到齐。
安笙在白苏回来以后就彻底失去了程苏骥的宠爱,看着空空如也的怀抱,她只觉得一阵心酸。
刚哄好的娃,就这么奔向亲妈了。
“妈妈,这是安阿姨。”程苏骥热情地给白苏介绍安笙,一双小嫩手不停地扑棱着,“安阿姨给我买了玩具和小饼干,我喜欢她。”
白苏问:“那金金有没有和阿姨说谢谢呀?”
程苏骥挠了挠头,像是想不起来自己有没有道谢,于是又挣扎着从白苏怀里下来,郑重其事地扑到安笙怀里,“谢谢安阿姨!”
脆生生又响亮的一句,勾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就连一边和兰栎叙旧的程敬阳,也不免分神看过来。
“金金,不许调皮。”
“爸爸,金金没有调皮!”程苏骥又甩动小腿跑到了程敬阳面前,伸手求抱抱,“金金刚才在跟阿姨道谢哦!”
“嗯,金金真乖。”程敬阳一只手扣住程苏骥的背带裤,将他整个人提到怀里抱着,“这是你兰伯伯,刚才喊人没有?”
“喊了!”程苏骥自豪地拍着胸脯,“兰伯伯进门的时候我就喊了!”
兰栎笑着握住了程苏骥的小手,对程敬阳说:“你把这孩子,教得可真好。”
他这次带安笙来程家,算是认亲。
母亲早亡,父亲又躺进了医院。婚礼大事上,他不想应付安笙。
和程敬阳商量以后,兰栎决定让林苑和程延作为干亲父母主持他的婚礼,让婚礼仪式更加圆满。
林苑和程延也乐意再多他这么个优秀的干儿子,第一次见安笙,也都送上了不小的礼物。
程延问:“婚礼定在什么时候?”
“在国外的时候,我已经和岳父岳母见过面。回国之后,也拜会过两次。二老的意思是,年底之前完婚,之后就在国内安定下来。”
“年底之前,那不是满打满算只剩两个月了?”林苑搁下筷子,“只准备两个月不到的时间,会不会不够完善?”
“没事的阿姨!”安笙连忙表明立场,“婚礼也就是形式,主要我是想和兰栎一起过日子的,别的虚礼我不在乎。况且我爸妈的意思也是不要大办,毕竟以我和兰栎的身份,大办婚礼会很累,倒不如请几个关系亲近的,婚礼仪式就当作是一场发布会好了。”
“你这想法,倒和我挺像的。”白苏给程苏骥碗里添了汤,也加入了会话,“我当时和程敬阳结婚,也只是低调地办了个小婚礼,婚礼完第二天收拾收拾东西去度蜜月,比大办婚礼可舒服自在得多。”
“我也是这么想的!”安笙赞同万分,惊喜点头。目光又落到了一旁专心吃饭的程苏骥身上,一点都不遮掩自己的羡慕之情,“你们婚后多久要的孩子啊,我看金金也不算小了,打不打算再要个二胎,给金金生个妹妹什么的?”
白苏给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兰栎和程敬阳同时搁下了筷子。
两位长辈还算淡定,只有程苏骥,在听到要妹妹的时候,放下勺子兴奋地挥手,“金金想要妹妹!”
“吃你的饭。”程敬阳赏了他一个爆栗,程苏骥瘪下小嘴,立马老实了。
安笙看着那么可爱的程苏骥小同学,催生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
她见兰栎没有反对的神色,连忙冲着程苏骥挤挤眼睛,“阿姨觉得,金金长得那么可爱,金金要是有妹妹的话,也一定很可爱哦!”
“我知道!”程苏骥头点地一本正经,“金金像爸爸,帅。妹妹像妈妈,美!”
小朋友说话言简意赅,一下就get到了重点。
安笙激动地竖起了大拇指。
“我们还是看缘分吧。”白苏揉揉程苏骥的脑袋,说:“孩子这事都得看缘分,安笙,你也别急着催我们了,你和兰教也抓紧时间安排上,说不定等明年这个时候,我们该喝你们的喜酒了。”
程敬阳接着补刀:“嗯,栎哥比我大六岁,今年30了,也差不多了。”
白苏:“对对对,兰教和安笙要加把劲鸭!”
夫妻俩一唱一和,成功地把话题转移到了安笙和兰栎身上。兰栎早已是个不动声色的老江湖,可安笙初出茅庐,哪里扛得住这样的阵仗?
她小脸越憋越红,越憋越红,等憋到整张脸都是血红色的时候,一只手蓦然覆在了她头上。
兰栎搁下筷子,依旧是那副处变不惊的神色,“孩子的事情我不着急。在我心里,安笙还是个孩子,让她长两年再想这事。”
“我不小了。”被顺毛的安笙小声开口,“我今年23了,比白苏还要大一岁。小金金都那么大了,我哪里还算是小孩子?”
兰栎偏过头去看她,微微笑了笑。
一顿晚饭,边说边吃。到最后盘子里的菜没剩多少,该谈的事情还没有谈完。两位长辈先行起身回房,程苏骥年纪小,点着脑袋听了几句就犯困,哼唧着让白苏抱他到了楼上的婴儿房,安笙也蹑手蹑脚地跟了去。
一时之间,客厅里只剩下了兄弟俩。
兰栎率先晃起了红酒杯,朝着程敬阳示意,“真是好久没有这样说说话了。”
程敬阳笑:“栎哥是个大忙人,要处理的事情太多,能理解。”
“阿阳,你变了。”
“又变帅了?”
程敬阳邪笑着调侃,“白苏也经常那么夸我,我都习惯了。”
“是成熟了。”兰栎鲜见地翻翻眼皮,用手比划了程苏骥的高度,“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就比金金高了那么点。再后来,长得比我都高,性格上不可一世,谁都降不住你。有了白苏,有了家庭,有了孩子以后,你变了太多了。在我缺席的这段时间里,你变得我都快不认识了。”
“再怎么变,也都是你认识的程敬阳。”
“是啊,再怎么变,你都是我看着长大的。”
兰栎再一次举起了酒杯,他一饮而尽,又给自己倒了半杯,“我曾经想过,如果当年开过的那辆车是我父亲的,现在的我会是什么样子?”
程敬阳静静地听着。
“会不会早就死了,亦或是捡回一条命,却落得终身残疾?”
“阿阳,我不敢想了,现在的日子太美好了,好得就像梦一样。”
婚后,兰栎和安笙住进了他重新置办的别墅里,过起了两人的小日子。
兰栎平时公务繁忙,往往早出晚归,怕安笙在家寂寞,就从狗场里挑了只萨摩耶,养在家里。
萨摩耶通体雪白,安笙给她取名叫雪球。
刚到家时,雪球只有小小一只,不过短短半年,原本能够单手抱在怀里的小崽崽,就已经长到安笙膝盖那么高了。
“雪球,看这里!”安笙手里拿着球,朝着雪球扬了扬。雪球极通人性地叫了一嗓子,作出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
安笙将球扔了出去,雪球又叫一声,追着就跑了过去。球顺着草地一路滑,很给面子地掉进水塘里,吓散了一群鱼。
……
球是兰栎昨天刚从宠物店买回来的,她才扔了三次就进了水塘,这运气也太背了点。
安笙看着在水塘边急得直跳的雪球,默默拖来了专门捞死鱼的捞网。
平时捞死鱼倒还好,毕竟死鱼轻飘飘的一条浮在水上,水又不流动,只需要看准一捞就行。
可这球是实心的,直接沉到了水底,水里又养了不少鱼,她这番捞球,宛若大海捞针。
碍不住雪球乞求的小眼神,安笙硬着头皮,尽职地做一个用金箍棒翻搅东海龙宫的孙悟空。
“在捞什么?”
背后蓦地一声问,吓得安笙一个踉跄,整个人往前倾去,她惊吓之间扔了捞网,却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揽了回去。
捞杆靠上了塘里的假山,直直地立在那里。
“老公,你回来了!”她像看到救世主一般抱紧了他,转身,悲愤地指着水塘,“球掉进去了,我捞了半天都捞不上来。不是捞到鱼,就是捞到塘底的水草,捞得两条胳膊都酸了,连个球的影子都没看到。”
“你跟球较什么劲?”兰栎将她揉在怀里,轻轻笑了声,“球没了,明天我再带你去买,你要是再捞下去,咱们明天就得去花鸟市场报道了。”
安笙瘪瘪嘴,满心的挫败感。
“没事,我来。”兰栎冲她笑了笑,纵身一跃,直接跳到了假山上。
安笙一句惊呼还没来得及叫出口,兰栎就已经握住捞网,给她使了个眼色。
她连忙接住了倒过来的捞杆。
兰栎又跳过来,接下捞网,开始在水里搅起来。
他搅得极有章法,顺着水流一路搅,待靠近池边的时候,手上突然一个用力,再起网时,网里赫然挂着个小球。
当然,还有塘底的池藻。
安笙的眼睛此刻已经变成了星星眼,她惊喜地将网中的球拾出来,在草地上滚了一圈,将大部分的泥藻滚去。
“老公超级棒的!”
她毫不吝啬地递上夸奖,兰栎将捞网立在一边,走过来,右手抚上了她的脸颊。
“这里沾了点藻。”他手一摊,将指尖那抹绿哒哒的东西递给她看,“再多一点,就可以装扮成古印第安人了。”
“现在不都流行敷海藻面膜?”安笙嘴硬,“我这是在节约资源,家里池塘里这么多水藻,不用也是浪费。”
兰栎听她狡辩完,难得地不发一言。他重新拾起捞网,像模像样地在塘底铲起来。
“这是干什么?”
兰栎答得一本正经:“捞池藻,给你当面膜敷。”
安笙:“……”
老干部开起玩笑来居然也这么损!
她错了还不行嘛!
安笙从花园回到房子里,一进屋,扑面而来的面包奶香味。她穿了拖鞋跑到餐桌前,刚拿起面包,视线就被一辆精致的玩具车吸引过去。
红色的赛车款式,一看就是时下最火的车型。
安笙把玩具车托起,放在手里掂掂,竟还有些沉。
兰栎走过来,拆了一个小面包递给她,“给金金买的,他生日快到了,前几天心心念念想要这款玩具赛车,阿阳没答应。”
“为什么不答应,金金不是挺乖的?”
“阿阳教育孩子有他自己的一套,再有,男孩子小时候确实不能惯着。”
“那要是……要是以后我们也有儿子,你会不会对他很严厉?”安笙一张脸羞得通红,她双手绞在身前,眼神都局促起来。
“会。”肯定的回答,“男人都应该有担当,如果是我的儿子,我只会更加严格要求。我不会要求他按照我的想法去成长,但他务必堂正为人,不可荒废自己,碌碌无为。”
眼前的男人说这段话的时候,眉眼皆是认真的。他说得不快不慢,足以让每个字都敲到她心里。
结婚这半年多来,每每温存,他总是有所顾忌。安全措施做得很到位,从来没有一次是落下的。
他不想让自己有孩子。
安笙拧眉,小声提议,“老公,你都三十多岁了,我们要个孩子吧?”
“你还小。”
“苏苏和我一样大,金金虚岁都快满三岁了。”
兰栎看她一眼,没说话。
他将刚才解开的面包袋子重新拿金线缠起,束好,放在一边,“晚饭吃什么?”
“面……”安笙耷拉下眉眼,“西红柿,鸡蛋盖面。”
兰栎手脚很快,两碗西红柿鸡蛋盖面很快被端上餐桌。
安笙接过他递来的筷子,鼻子莫名一酸。
半年来她从未怀疑过兰栎对此事的小心翼翼是因为不够爱她,她知道他这样做肯定会有自己的缘由,可心里还是会难受。
他不爱说,总把最痛的东西埋在心里。她与他之间,似乎总隔着一层小山,他不过来,她也走不过去。
她塞了一口面到嘴里,索然无味。
她在等他先开口。
“你一个人待在家里会孤单,是我欠缺考虑了。我会尽量减少自己的工作,下周开始,每天多陪陪你。”
“你知道我想要的不是这个。”安笙鲜有的反驳他,“你明明知道,我更想要个孩子,你和我的孩子……”她声音渐渐小了下来,“金金这么可爱,我每次去程家看他的时候都羡慕白苏,他们一家三口多好啊,为什么我们不能像他们一样?”
兰栎碗里的面一筷未动,他将筷子搁在面碗上,轻轻叹气,“你要是喜欢小孩子,我们抽空去趟福利院,领养一个吧。”
安笙没有想到兰栎会这么说。
她抿唇看向兰栎,想从他的脸上,找出任何一丝开玩笑的迹象。
可是没有。
他是认真的。
“为什么?”
沉默许久,安笙终于发问。
“安笙,我给你讲讲我母亲吧。”兰栎转移了话题,眼睛却一直看着她。
“我母亲,生完我不久就走了。她身体一直不好,嫁给我父亲以后,备受冷落,连带着也不喜欢我。
她死的时候,我才半个月大。在这半个月里,我没有喝过一口母乳,她也从来没有抱过我。而这些,我都是从别人嘴里听来的。
安笙,其实我很庆幸。至少在母爱这方面,我没有得到后失去。我是从来都没有。
小的时候,总期望从继母那里得到关爱,可大了些才知道,不管我做什么,在她眼里,都只是绊脚石而已。”
……
“安笙,我可以接受一辈子都没有孩子,但我不能得到后再失去你。生孩子太危险,没有人能保证百分百的安全,我不能让你冒这个险。”
安笙如释重负地一笑,问:“你把一切,都替我考虑好了?”
“是。”
“如果我说,我不想让你替我做这个决定,我想坚持本心,你会怎么样?”
“……”兰栎闭上了眼睛。
他拧着的眉头,久久没有舒展开来。
两个人就面对面坐在餐桌前,面胀干了碗里所有的水,糊成一坨,渐渐凉了。
“兰栎,你这是懦弱。”安笙强忍住眼眶里的眼泪,她用手扣住桌子,一字一顿,“兰栎,你不能因为一个人而去臆断其他所有人的想法,每个人的人生都是不同的,大家都是会变的。
或许在结婚以前,我觉得孩子可有可无,可结婚之后,我更憧憬有孩子的家庭。我更希望和你组建一个快快乐乐的三口之家,我们生活在一起,有什么困难有什么坎坷,都能一起度过去。
兰栎,我是你的妻子,你能不能不要总把我当成小孩子来看?我们是夫妻,一辈子都是。”
接着,又是良久的沉默。
安笙眼里的失望一点一点地浮上来,她深吸一口气,踢开凳子,站了起来。
“兰栎,我想我们都应该彼此静一静。”
“不用静。”兰栎也跟着站起来,“不用静一静,在生孩子这种应该让男人主动的事情上,我确实不该让我的妻子这样烦恼。”
他绕过桌子,走到安笙身前,在她的惊呼声中,把她打横抱了起来。
“兰栎,你……”
“嘘…不要说话,我抱你回房睡觉。”
“我不困!”
兰栎在她额头上亲了亲,“做完就困了。”
……
做完就困了……
安笙在这种时候才知道,用老干部的脸,老干部的正经,说最不正经的话,是什么样子。
明明她该羞恼地锤他几拳,可每每对上他含笑的眼睛,她就只能怂怂地缩起来,任他摆布。
风雨过后,安笙连抬眼皮的力气都没有。她艰难地动了动手指,突然觉得不要孩子挺好的。
至少不用像现在这样,浑身脱力地倒在床上,动都动不了。
果然男人还是需要健身锻炼的……人到中年都这么……凶猛。
安笙长叹一口气,怨念自眼里不断扩散出去,终于让兰栎有所察觉。
他伸手揽住她,头在她颈窝间轻轻蹭蹭,“又怪我了?”
“不怪。”
她的回答简明扼要,“我该!”
“呵……”兰栎被她逗笑,他笑眼看她,对上她憋屈的小眼神,笑容又大了些。
越笑越觉得好笑,越笑越觉得浑身舒畅,到最后干脆捂上眼睛,自我消化。
“很好笑吗?”
安笙脸都被他笑红了,只能翻个白眼,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捂住他的嘴。
“不许笑了!”
“不笑,不笑。”
哄孩子似的,兰栎挪开她放在唇上的手,也爬起来,“不好笑,但,你真的很可爱。”
他随随便便的一句话,就能让自己脸红耳热,安笙双手捂住小脸蛋,决定先发制人。
于是,她冲着兰栎做了个鬼脸,然后,抬起酸疼的胳膊,在头上比了个大大的心,“兰先生也很可爱,请问是未婚吗?”
“不是未婚。”兰栎很配合地回答,“一辈子都是已婚状态,只有老婆能撩。”
靠,她死了。
安笙滑躺回床上,双眼直直盯住天花板,心脏扑通扑通跳得飞快。
他是这样清楚而明确地告诉她,这辈子只会喜欢她一个人。
“兰栎,如果时光重来,我没有主动追求你,你会不会像现在这样喜欢我?”
“在古中国,信奉神明,每对情人之间,月老只会给一根红线。我信神佛,所以安笙,我命里注定是你,也只能是你。
我这个人内敛无趣,还从不主动,糟糕透顶,你会喜欢我,是神明对我最大的救赎。”
他说话的时候,眼里再一次有了光,安笙静静看着,慢慢地,慢慢地,钻到他的怀抱里。
……
兰栎32岁的时候,兰从安出生了。
小小的一个孩子,红通通的,五官还没长开,用安笙的话来讲,就是丑得一塌糊涂,就像是她捡来的。
程苏骥比兰从安大了整整三岁半,三岁多的孩子,正在窜个,已经能够踮起脚,看到婴儿车里的小弟弟。
“弟弟叫什么名字?”程苏骥一手扒拉着婴儿车,回头问兰栎,“是叫兰笙骥吗?”
“兰笙骥?”兰栎握着安笙的手,没太明白他的意思。
“我的名字就是爸爸的姓加上妈妈的名,最后再添了一个骥字。按照我名字的取法,弟弟就该叫兰笙骥了。”
“说你笨平时还不多读点书,弟弟怎么会和你取一样的名字?”程敬阳嫌弃地拉开自己的儿子,提着背带裤一把抱起,教道:“弟弟叫兰从安,以后不许瞎叫,听到没有?”
“知道了,我亲爱的老父亲。”程苏骥学着白苏的样子翻了个白眼,转头就往白苏怀里倒,“妈咪抱,爸爸又欺负宝宝,坏坏。”
“不理他,咱们让他一个人尴尬!”
“我的天啊,为什么兰教这么好的人,会碰上这样的事情?”钱嘟嘟整个人都不好了,“所以说,一个人最后活成什么样子,最后还是要看自己。有些人童年不幸就报复社会,而兰教却总是想阻止别人重蹈覆辙,真的是很心酸了。”
“是的。”公孙昝点头,“以前总觉得那句‘有些人用童年治愈一生,有些人用一生治愈童年’这句话很片面浅显,现在看来,兰教比我们理解得深刻多了。”
“如果我能早十几年出生就好了。”陈豪说,“至少,如果能够早十几年遇到那时候和我现在还小的兰教,我说不定可以尽我所能,让他不要活得那么辛苦哎。”
“小屁孩想得还挺多啊。”去而复返在旁偷听的祁易诚缓缓发言,“能在少年时期遇到你们兰教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幸运。”
身为有钱人家的公子哥,祁易诚虽然从小就天赋异禀,知道自己以后要接当大任,可是小孩子玩心总是有的,有时候自己学烦了,也会找点乐子消遣。有祁易谨在旁衬托,他所做的那些事情虽然不值一提,但拿到这些涉世未的小少年面前讲,还是能够提上两句。
“我小时候也混过,虽然对很多你们现在热衷的事情不感兴趣,可那时候毕竟年轻气盛,总喜欢接下一些自己做不到的事情。有一次惹上黑。。社会,差点出了事,对方约了群架,要不是你们兰教仗义出手相助,我现在说不定得缺胳膊少腿。”
祁易诚说是笑着说的,可这些小少年身后还是蒙上了一层薄汗。
“缺胳膊少腿?这么严重?”钱嘟嘟凑过来,将祁易诚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我听说祁神你很能打的,他们到底来了多少个人啊?”
“八个五大三粗的成年人。”祁易诚抬眼看他,“我当时十二岁,大概有一米七,大腿还没有人家胳膊粗,就我和你们兰教,加上那时候还是个嫩萝卜头的程敬阳还有我弟弟,四个打八个,个个身上挂彩,打得很爽。”
一旁的荀倾城掰了掰手指,打架那会儿,兰栎应该有14岁,祁易谨10岁出头,程敬阳更是连10岁都没到,四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打八个五大三粗的壮汉,居然可以不落下风,由此大概能推算出这些小孩惊人的战斗力了。
虽然这些小孩放到现在来说,都是一个个熊孩子。
“我们四个常在一起玩,私底下练靶子从来不偷懒耍滑,配合非常好。栎哥人高马大,就冲人家头上招呼,我那会儿就踢他们肚子,程敬阳和祁易谨个头不够,就专攻他们下盘,要不是输在年纪和个头,别说八个,来十六个,我们也是可以打一打的。”
这完全不是吹牛,祁易谨和兰栎打架她是没见过,可她见过祁易诚和程敬阳的拳脚功夫,那一个个狠的,光气势上就可以遣退千军万马。
这样惊心动魄的经历,现在的小孩子是很难体会到的。果不其然,荀倾城一抬头,就看见五个星星眼的孩子,正用一种看英雄的眼神,崇拜地看着她男人。
“靠,祁神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祁神,也请收我为徒!”
“祁神,跟您学武需要多少费用,我这就把我妈黑卡偷来!”
“祁神,你看我根骨极佳,是不是可以一学?”
“祁神,我我我我……”
徐天刚刚张口,看到祁易诚微妙的表情,直接吓得结巴起来。
“男孩子学武术是为了傍身和保护自己喜欢的人,如果你学武的目的戾气太重,对你们来说反而是一种伤害。更何况,从你们这个年纪学起来,已经晚了。个个都是偷懒锻炼的一把好手,练武的基础能整断你们的骨头。”
“我们就是开个玩笑,嘿嘿嘿嘿。”钱嘟嘟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祁神,你看你今天都来这里坐了这么久,你是不是要留下来和倾城姐姐一起训练我们呀?”
“对啊对啊!”陈豪点头表示赞同,“如果祁神能来带我们队,那我们队的成绩肯定可以扶摇直上,突飞猛进,迟早都能把三队四队给挤下去!”
“一个个啊,就知道做一些不切实际的梦。”公孙昝瞥了一眼即将对着祁易诚淌口水的钱嘟嘟,嗔骂了一声没出息,道:“祁神今天之所以坐到我们战队来,是因为倾城姐姐和甜甜都在,凭我们战队现在的实力,打四队说不定可以,要是想把三队拉到我们后面,不是光嘴上说说,就能成功的。更何况,倾城姐姐也不过是我们队里的特邀教练罢了,她也有很多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怎么可能专门盯紧我们五队这样一个,可能一辈子都上不了首发的小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