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里,殷重睡觉前留了个心眼,闭眼假寐,其实一直小心留意着萧尧那方的动静。
原来钟琳瑜担心萧尧夜里睡不好,特意留了一些安神香在病房里,每天晚上等殷重睡着之后萧尧就爬起来把香点燃,所以前几天殷重才会睡得毫无知觉。
这天晚上萧尧照旧偷偷起床把香点燃,然后又躺回了床上,殷重静静凝听着她轻浅的呼吸声暗自等待着,一直熬到后半夜,他都困得快要睡着了,总算听见萧尧起床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等到萧尧穿上鞋轻手轻脚走出病房,殷重才从床上翻身而起,眼神清明,不见一丝困意,悄悄跟着萧尧身后。
萧尧果然如同她在被催眠的时候描述的那样,出门之后左转,然后下楼,她走路的姿势机械木讷,缥缈的仿佛游魂一般,路过一面镜子的时候殷重才从镜面里看见萧尧紧紧闭着的眼睛,果然如同Divide所料,她在梦游。
下了两层楼,在右转,萧尧数目熟路的来到了萧母生前住过的病房,四处晃荡着寻找她落在这里的手机,她来来回回的晃荡了好几遍却什么都没有找到,神情不禁变得愈来愈焦躁。
殷重拿出自己的手机,悄悄放在了萧尧身前不远的地方,她又往前走了几步,脚尖刚好踢到手机上。
“原来在这里啊。”
尽管萧尧闭着眼睛,却蹲下来准确无误的捡起了手机,跟个宝贝似的捧在心口欢天喜地的爬上了病床,侧身蜷缩着,不一会儿就响起了缓慢轻浅的呼吸声,看样子似乎睡着了。
殷重杵在原地,静静的观察了一会儿,确定萧尧不会再突然爬起来之后才轻手轻脚的走到了病床边,听说梦游的人即使在睡梦中也能应答别人的话,殷重决定试一试。
“尧尧,你在这里干什么?”
“陪妈妈睡觉……嘘,你小声点,妈妈睡着了,不要吵醒她……”
殷重的脑子顿时像是被人打了一闷棍似的懵住了,萧尧这个样子跟精神失常的神经病有什么区别?
“尧尧你清醒一点,你妈妈已经死了,你别再自欺欺人了!”
萧尧的身体顿时僵硬了数秒,然后发疯似的抽搐起来,嘴里语无伦次的哭喊着:“不……这不是真的……妈妈还活着……还活着……”
殷重心痛的无以复加,但是为了拯救萧尧,他必须狠下心来继续给予她刺激,“你妈妈死了,你亲眼看见的,接受现实吧!”
“不~妈妈没有死……你这个骗子……”
萧尧猛然间睁开了眼睛,双目赤红,像见鬼一样瞪着殷重,眼神满是愤恨,“你为什么要诅咒我妈妈?我杀了你!”
萧尧随手抓起床头柜上的玻璃杯朝殷重扔过来,幸好他反应迅速的躲开杯子才堪堪擦着他的耳朵飞过。
殷重心中又急又痛,萧尧她竟然连他都认不出来了吗?
“尧尧,你醒一醒,看清楚我是谁,你竟然想杀我吗?”
萧尧在强烈的刺激之下,早已失了神智,根本并不进去殷重说了什么,只顾着一味的发泄,随便抓起什么东西就不管不顾的砸向殷重,被子、枕头、杂志、花瓶、凳子……噼里啪啦砸的一地都是。
如此大的动静很快将值夜班的护士吸引过来,“病房重地不得喧哗,大半夜的不睡觉吵什么吵?还有没有一点功德心?”
护士骂骂咧咧的赶过来,探头往病房里一看,正巧看到萧尧举起了陶瓷烟灰缸砸在殷重头上,殷重居然不躲不避生生挨下了重击,眼看着殷红的鲜血如同蚯蚓一般顺着他的额头蜿蜒而下。
护士被吓了一大跳,连忙咋咋呼呼的张罗着带殷重去包扎,却被他冷声拒绝了。
“谢谢你的好意,不必了!这里没你什么事,你可以走了!”
护士被殷重不近人情的态度刺激了一下,真是好心没好报,而且砸坏了医院这么多东西一点悔改的态度都没有还如此嚣张,不认识殷重一般,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要我走可以,砸坏了医院里的公物要照价赔偿,把钱拿来先!”
“你把损失算清楚账单寄到我公司,放心一分钱都不会少你的!”
语落,殷重在不理会气得干瞪眼的护士小姐,转头目光幽深的盯着萧尧,她似乎也被殷重头上的血迹给刺激到了,总算冷静了下来,一脸胆怯愧疚的神情回望着他。
“殷……殷重……血……你流了好多血……”
萧尧战战兢兢的伸出手来想要碰一碰殷重头上的血迹,却被他毫不留情的一把挥开,顿时整个身体踉跄了一下,回视着殷重的目光水盈盈的似乎就快哭出来。
“殷重~”
软绵绵带着哭腔的一嗓子,瞬间令殷重冷硬的心软成了一汪湖水,连忙将她抱住柔声安慰,“一点小伤而已,我没事。”
“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殷重突然一把将萧尧放在肩头上扛起来,把她吓了一大跳,惊呼到:“你要带我去哪里?快放我下来!你头上还在流血,快点去包扎呀!”
殷重不甚在意的笑了笑,“如果我的血能够让你清醒过来,我宁愿自己血流成河!”
萧尧被殷重扛在肩头上走进了电梯,他直接按下了负一层,只看见电子屏幕上面鲜红色的数字一点一点的减小,再配合着夜深人静的气氛,颇有一种鬼片里惊心动魄的感觉。
“你要带我去哪里啊?”
“去了就知道了。”
殷重不肯说,萧尧心里却隐隐觉得不安,想要逃走,无奈被殷重禁锢得无法逃脱。
电梯门开了,殷重扛着萧尧走出去,外面的温度顿时低了好几度,令人直打冷颤,空荡黝黑的走廊单调而沉重的脚步声令人头皮发麻。
萧尧一抬头就看见挂在墙上三个阴气森森的大字——太平间,顿时明白了殷重的意图,恐惧无比的挣扎起来。
“不!不要这么做!殷重快放我下来,否则我会恨你的!”
“只要能够治好你,即使你恨我也没有关系!”
“吵什么吵?还要不要人睡觉了?”角落里突然传来一个死气沉沉沙哑的嗓音,萧尧被吓的够呛,隐隐约约看见一个白乎乎的影子飘了过来,顿时脊背发麻,汗毛倒竖。冷汗狂飙而出。
“殷殷殷……重……鬼……有鬼……”
殷重恍若未闻,径自朝那“鬼”走去。
“医生你好,我想看一看前些天坠楼的那个人。”
“来了太平间就没有人,只有死人咯!”看守太平间的医生阴测测的笑了笑,配合着惨白的脸色,跟鬼没什么差别。
他慢吞吞的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递给殷重,大了个大大的哈欠道:“尸体在4071号柜子,自己去看,完了把钥匙放门口,别打扰我睡觉!”
“尸体“两个字深深刺痛了萧尧的神经,顿时更为激烈的挣扎了起来,对着殷重又咬又踹,“放开我!殷重你这个混蛋,我不会原谅你的!”
殷重不为所动,走的四平八稳,眼看着一排排透着丝丝寒气的铁皮柜子越来越近,萧尧的叫骂终于变成了哽咽的哀求,“求求你不要对我如此残忍,我会疯掉的!真的会疯掉的!”
“一直自欺欺人不愿接受现实的你,比疯子好的到哪里去?”
殷重走到4071号柜子前面停住,将萧尧从肩膀上放下来,双脚甫一落地萧尧拔腿就跑,顿时被殷重眼疾手快抓个正着,他另一只手掏出钥匙打开了柜子,只听见一阵吭吭哐哐尖锐刺耳的碰撞声,萧尧的心仿佛沉到了海底。
“尧尧,你不是做梦都在找妈妈吗?你的妈妈就在这里,快转过头来看看呀!”
萧尧双手严严实实的捂住眼睛,慌乱的摇头,浑身颤抖个不停。
殷重狠了心要让她接受现实,将她的双手反剪道身后,强迫她转过头来,萧尧却将眼睛闭的紧紧的,一丝光不漏。
殷重恨不得亲手掀开萧尧的眼皮,让她看个明白,在她耳边沉声命令道:“睁开你的眼睛看看,你的妈妈就在这里!她已经变成了一具冰冷阴寒没有生命的尸体,无论你接不接受,这就是现实!”
滚烫的眼泪从萧尧的眼角流下来,却固执的不肯睁开眼睛,她封闭自我不愿意接受现实又怎样?她没有碍着任何人,为什么要强迫她接受这些?
殷重迫不得己,直接扯起萧尧的手朝尸体的脸上摸过去,冰冷入骨的触感令萧尧顿时一个激灵,条件反射性的睁开了眼睛。
萧母的尸体已经被专门处理过,不再是坠楼时血肉模糊的惨象,无论内里腐坏成了什么样子,至少表面上看起来干干净净的,除却在昏暗的灯光之下愈发显得青白的脸色和零零星星褐色的尸斑,就像睡着了一样。
-本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