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臻循声看去,眼前站着一位体态丰美的年轻女子,素裙如雪,外披一件梅花云丝披风,容貌不算出众,并不十分美丽,但是一双眼睛却十分引人注目,像会说话一样,顾盼流波,头上只有几束淡蓝色的珠花点缀,清新可人!
此刻因为严寒,她的脸被冻得红扑扑的,比抹了胭脂还要自然红晕,平添几分妖艳,楚楚动人。
身后有四名婢女恭谨随行,其中有两个聂臻刚好认识,那是两名曾经在烟雨小筑伺候过她的婢女,一个是翠竹,一个是秀儿,翠竹早已成年,模样没什么变化,秀儿却长大了不少,身形也高了许多,不过依然认得出来,少了些许天真,多了几分沉闷!
看这装扮和架势,必定不是他府中婢女,应该是姬妾,聂臻无声而笑,忽然想起他曾经说过的话,臻儿,你出身云中城,太理想化了,你所希望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不要说在皇家,就是在寻常农夫,贩夫走卒之家也未必一定可以实现,我只是想让你融入这个世间!
苗贞贞心底有难以言喻的震惊,身边的这位红衣女子莫非就是现在传得最盛的北齐大祭司?
奇异的装扮,迫人的气势,艳烈的金凤妆,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苗贞贞听人说过,这是北齐的习俗,大祭司从不以真面目示人,还抱着一只毛绒绒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小动物,朝她瞪着一双滴溜溜的眼睛,苗贞贞心头有些不悦,更让她吃惊的是,王爷居然亲手为她撑伞?
虽说皇上生辰还要好几个月,可多方早就开始准备了,各国贵宾也陆续到达,这里是接待贵宾的皇家驿馆,许是王爷对异国使节的特别关照,苗贞贞这样想,心底才释然了一些!
忽然接触到王爷眼中的冷意,苗贞贞忙压下心头狐疑,在尊贵深沉的王爷面前,从不敢有半分撒娇和媚态,此刻,故作不知,款款上前,盈盈一拜,“妾身参见王爷!”
“贞儿,你来做什么?”君玄影淡淡看了一眼苗贞贞。
这句“贞儿”让聂臻的心“突”的一跳,心底划过如数九寒天的冰冷和不适,却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异样,只是若无其事地摩挲着雪貂光滑的皮毛!
苗贞贞忙命身后婢女送上了一件蟠龙披风,声音有几分羞怯,呢哝软语,像轻柔的羽毛,“今日天寒地冻,侧王妃担心王爷忙于朝政,不爱惜自己的身子,所以让妾身给王爷送件披风过来!”
说完,苗贞贞熟练地将披风打开,金线灿然,显然是新绣的,一条蟠龙栩栩如生,张牙舞爪,似要活过来一般,凛然生威!
看到这一幕,聂臻心底只余对自己的嘲讽,曾经还当他洁身自好,没有姬妾成群,如今看来,他和君轻扬又有什么分别呢?只不过自己遇到他的时候,他的那些莺莺燕燕尚未入府罢了,偏偏自己就被蒙蔽了,无论外表多华丽的琉璃,都掩盖不了其灰暗本质!
只是有些奇怪,易清绾为什么不亲自送过来?这样才更能体现夫妻二人的伉俪情深,反而要派一个微不足道的妾室送过来?连带着这份雪中送炭的情谊都打了折扣,聂臻微微一笑,自己真是多虑了,许是他舍不得心上人受冰天雪地的严寒之苦,自己又瞎操什么心?
王爷轩眉微挑,深邃的眸光掠过那条蟠龙,淡淡道:“不必了!”
苗贞贞一愣,想起易妃的吩咐,有些不安,飞快地看了一眼聂臻,好奇道:“王爷,请问这位是……?”
王爷的声音在风雪中如同一支飘摇的冰凌花,“北齐大祭司!”
虽然早已知晓,可是王爷居然会回答她,还是让苗贞贞十分开心,朝聂臻垂首一笑,彬彬有礼,“见过大祭司!”
聂臻只淡漠扫过她一眼,却并不说话,如今她的言行举止十分符合大祭司寡言少语不近人情的形象。
见大祭司居然对自己的话置若罔闻,对自己视若无睹,苗贞贞十分吃惊,蛮夷之地的女人竟然如此不懂礼节,不觉看向王爷,可是王爷并没有多说什么,她也不敢发作。
苗贞贞忍不住又偷偷看了一眼大祭司,眸光如一抹最清丽的月光和最冷艳的雪莲,仿佛真的可以看透人心,看的她后背一寒,好可怕的眼神,她竟然不敢和大祭司的眼神对视,让人有一种不由自主想要缩起来的冲动,不情不愿地讪讪退了下去!
聂臻看着身侧优雅俊美淡漠深沉的男子,心底冷笑,得了便宜还卖乖,装什么情圣?就算此时心底有些微的歉疚,些微的悔意,又能改变什么?又能弥补什么?还不是照样左右拥抱,郎情妾意?一点都不耽误他享尽世间环肥燕瘦。
他短暂的愧疚,不过是一场初雪,红日一照,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来没有来到过世界一般,轻如鸿毛!
只是可怜她,可怜子麟,为这场闹剧殉了葬,只赢得了不多的廉价忏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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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
皇上早就对这位可宜说的神乎其神的北齐大祭司心驰神往,如今本人活生生地站在眼前,凝神看去,果真和可宜描述得一模一样,红衣璀璨,金光闪耀,神秘,淡漠,超然,仿佛神祗降临人间,那只小雪貂更如神兽一般,此刻温顺地在她怀里安睡!
聂臻眼中的皇上,三年未见,身子发福了些,更加圆润,脸部肌肉有些微的松弛,长期泡在后宫那些国色天香的美人堆里,难免不知节制,酒色过度,又不是戎马一生的帝王,生活安逸闲适,是这般模样再正常不过!
单手抚胸,朝皇上微微附身,轻轻颔首,却不说话!
皇上知道这是北齐的礼节,并不怪罪,反微笑道:“大祭司远道而来,朕心甚慰,华顺,赐座!”
华公公忙恭顺地聂臻准备好椅子,皇上的目光上下打量聂臻,像在看一只待价而沽的猎物,还有那只可爱的小雪貂,醒来之后,伸了个懒腰,学着聂臻的样子朝皇上拜了一拜,让皇上龙颜大悦,眉开眼笑!
聂臻并不说话,心知这个时候,安静和沉默是最好的力量,一个聒噪多话的人不可能是一个优秀的大祭司,她不仅对皇上有些许的了解,而且对曾经深得皇上心的国师范知天有不浅的了解。
说的话要可以似是而非,但一定要切中人心,聂臻很善于把握这种分寸,子麟的悉心传授,加上几年大祭司的历练,使得她在这方面已经炉火纯青!
宁国皇上一向*信国师,而国师范知天已经死了,她愿意成为这个新的国师!
过了这么多年,皇上年纪更大,较之以前,必定更加笃行这类虚无缥缈扑朔迷离的方术!
聂臻从皇上眼中看到了一抹实实在在的欣慰和满意,唇角不自觉的弯起,君玄影你再厉害,权势再大,终究不是名正言顺的皇上,这便是你的硬伤,君玄影,君轻扬,你们这两兄弟,我必定让你们付出惨重代价!
聂臻注意到,皇上看自己的时候,一直有一缕疑惑试探的眸光,心底微笑,光是可宜郡主的话,皇上自然不那么容易相信,不过很快,相信皇上就会对她所有的话深信不疑了!
走到门口,看着万里无云的晴空,静静回头说了一句,“明日会降雪,皇上请注意龙体康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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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御书房的时候,竟然遇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君轻扬,宽大的白色祥云锦袍,束金色龙纹腰带,风度翩翩,英俊潇洒!
时隔三年,依然是一双倜傥的桃花眼,身旁还有一位衣着华贵眉目生威的女子,娉娉婷婷,神情高傲,从这引人瞩目的装扮来看,定然不是姬妾一类的。
果然,送聂臻出来的华公公忙道:“大祭司,这是安王爷和安王妃!”说完,又对君轻扬两人行了礼,“安王爷,安王妃,这位是皇上的贵宾,北齐大祭司!”
不知道为什么,三年之前,小王爷君轻扬突然不允许别人叫他“小王爷”了,而是正正规规的封号,安王爷。
聂臻红衣镶金,怀抱雪貂自然同样引人注目,君轻扬漫不经心地扫过聂臻,当目光落到她眼睛上的时候,身形忽然一顿,眼神像被点着了一样,瞳孔猛然一缩,散发出别样的精光!
聂臻自然知道他为什么吃惊,不过自己的眼睛像聂臻而已,当日君玄影看见这双眼睛的时候,也有若隐若现的惊异,只不过不像君轻扬表现得这般明显而已!
安王妃察觉到王爷的异样,诧异道:“王爷怎么了?”
见君轻扬紧紧盯着自己的眼睛,聂臻也不多言,时刻保持大祭司的神秘和冷漠,淡淡说了两个字,“幸会!”
果然,君轻扬听到这个与臻儿全然不同的低沉沙哑的声音,眼中的火苗一下子熄灭了,变得黯然无光,不过很快就恢复了一脸的心不在焉,勉强牵了一下唇角,“幸会!”
倒是安王妃,神情倨傲,眼眸上下打量聂臻,话却是对君轻扬说的,“王爷,再不进去,皇上该等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