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王爷一身深褐色华服,尊贵,俊朗,冷漠,缓缓踏上露台,阳光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尖削而凌厉,眼眸如深邃的海洋,透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危险,仿佛要看到原野心里去!
原野正和大祭司在一起,蓦然被人干扰,已经横生怒气,何况他对君玄影有一种本能的敌意和警觉,英俊的脸恢复了冷毅,“豫王爷别来无恙?”
君玄影深凉的目光掠过原野,最终落到潇潇身上,发现两人之间的气氛很怪异,连眼神都出奇一致的冷漠,这一幕忽然让他心生不悦,漫不经心道:“原将军远道而来,本王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豫王爷的话虽然说得极为客气,但语气中并没有半分敬意,不过原野并不计较,略带狐疑的眸光微微一转,看向大祭司,话却是对豫王爷说的,“王爷太客气了,本将军最近刚好巡边,受可汗委托,看望我们远离故土多日的大祭司,并带来可汗的问候!”
君玄影淡淡一笑,言语间微有锋芒,半真半假道:“还有两月才是我们皇上生辰,贵国可汗如此心急,莫非是指责我们怠慢了大祭司?”
“王爷言重了!”原野不置可否,说完这句之后,就背过身去,不再说话,只是一言不发,似乎不想与豫王爷多说什么,连敷衍都不愿意,三人之间,气氛有沉重的诡异!
聂臻终于开口,“不知王爷今日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君玄影看着负手而立的原野,本能地觉得这个男子和潇潇的关系非同一般,眸光不自觉一寒,温声开口,“本王有些事情想要和大祭司单独谈谈!”
这么明显的逐客令,原野却对君玄影的话置若罔闻,身形未动,坚定如石,聂臻心知,君玄影这个时候必定是因为霍家的事情来找她的,微微缓了语气,“还请将军行个方便!”
听到大祭司这样说,原野嘴角一抽,漠漠道:“告辞!”
很快,他转身离去,挺拔的背影渐行渐远,终于消失在远处的雾霭之中,再也看不见!
见潇潇久久地凝视着原野远去的方向,眼中似有一抹悲悯和柔软,君玄影心底忽然快速地划过一抹酸楚,极其不喜欢这种感觉,微微提高了声音,“人已经走了,你还要看多久?”
这样的话语,竟然带着明显的醋意,泛着酸涩,让聂臻哑然失笑,他吃的是哪门子醋?难道又想施美男计?这么多年,老毛病一点没改,以为只要施展他无往不胜的男性魅力,哪怕是清心寡欲的大祭司也会为之折服?
别人或许会,不过聂臻深知他是什么人,心早已如万年寒冰,坚不可摧,就算君玄影使劲浑身解数,也难以撼动分毫,就不要白费力气了!
聂臻收回视线,淡淡道:“人来到世间,就是来受苦的,大祭司不过是让人心安理得地受苦,我悲悯着别人,感慨着自己,让人相信灵魂永生,相信世事轮回,相信因果报应!”
他微微凝眸,温柔地看着聂臻,俊美的脸上有一抹金色的阳光,笑意温暖得像漫山遍野的柔软*,怜惜道:“你今天似乎很伤感!”
聂臻轻轻叹了口气,“身为大祭司,这才是我最正常的模样!”
君玄影侧首,看着原野远去的方向,冷冷道,“你到宁国之后,我从未见过你这样,难道和他有关?”
聂臻冷笑,自然和原野有关,可又关你什么事?你管得也太宽了吧?
露台太高,柔软的春风也有猎猎之感,吹得衣袂翩飞,长发乱舞,忽然缠住了大蝴蝶耳坠,掀起一阵微弱而敏锐的痛!
聂臻正欲动手,“别动!”他看在眼里,忽然快步上前,修长漂亮的大手正欲替她梳理调皮的长发,这个动作有几分亲昵,几分温柔,几分*溺!
可是没等他的手碰到自己,聂臻就立即后退一步,准确无误地避开了他的亲密动作,自顾自地清理缠在耳坠上的黑发!
他的手僵在半空,最终还是收了回去,默默叹息了一声,眼底有不自觉的失望如泉水般漫过!
双方一时无言,聂臻好不容易理好了头发,眼眸寂寂,慢慢道:“王爷果然吉人自有天相,看样子贵体已经无虞了,如今并没有别人,王爷到底有什么事,可以说了吧?”
却见他似乎并没有听到她的话,眼神有些空茫,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聂臻见状,有些不耐,“如果没有什么别的事的话,本祭司先行告辞!”
他身形忽然一动,颀长身躯挡住了她的去路,柔声道:“你没事就好,我还担心你和我一样感染时疫!”
聂臻漠然道:“多谢王爷关心,不过本祭司似乎比你幸运一点!”
君玄影好看的唇角勾起一抹魅惑的笑意,这才记起正事,“霍家的事情你听说了吧?”
聂臻轻轻点了点头,“这样的大事,就算我再怎么不闻贵国之事,恐怕也很难一无所知,不瞒王爷,的确听说了一点!”
君玄影的声音有着淡淡感叹,“谋逆之罪,按律主犯凌迟,其他人斩首示众,霍家上下有五百多人,皆会被处死,这些还不算那些被弑君之案牵连的人,届时会惨绝人寰,哭声动天,这大好的春日,实在大煞风景!”
聂臻不知道他所说的是何意,难道还是对自己起了疑心,认定自己是聂臻?微凝了神色,淡然道:“王爷此言差矣,君权历来都建立在杀戮之上,成王败寇,区别在于,流得是别人的血,还是自己的血,就如原将军,征战多年,铁蹄过处,无数人惨死,刀剑到处,血流成河,看似残忍,实则谁又能肯定今日的杀戮不是为了明日的安宁?”
君玄影饶有兴趣,“我知道你的见解一向与众不同!”
聂臻淡淡道:“神爱世人,普度众生,依我看,王爷也并非悲天悯人之人,这些道理,岂会不明白?”
他闻言,眼底疑虑渐渐化作一片消融冰雪,微微沉了神色,“潇潇,弑君一事,伤及皇上龙体,令二皇子受惊,皇上想召你前往行宫一趟,为皇上和二皇子祭天祈福,祛病消灾!”
聂臻心道,刚好,我也想去一探虚实,静静道:“为了两国交好,我自然乐意之极!”
他眉间舒展,温声道:“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启程!”
“我们?”聂臻心如明镜,却诧异地看着他,“王爷也要同去吗?”
他理所当然地点点头,“莫非你不愿意和我一同前往?”
聂臻摇摇头,“不是不愿意,对我来说无所谓,只是据我所知,行宫一向乃皇家游山玩水避暑消遣之地,王爷日理万机,怎么有空去往这等地方?”
这话说得他俊美脸色一黯,似不经意道:“皇兄很信任你,若是你肯在皇兄面前为霍家开脱几句的话,霍家也许可以幸免于难!”
聂臻狐疑地看着他,“王爷什么意思?”
君玄影微笑道:“你这么聪明,自然明白本王的意思!”
聂臻正色道:“纵然明白,我想不出来要这样做的理由,我是北齐大祭司,自然不会干涉他国内政,无论是张家,李家,还是霍家,都与我无关!”
君玄影看向潇潇沉静如水的眼眸,“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大祭司一句话,可能挽救上千人的性命,除去那些被凌迟,被斩首之人,其他的流放之罪臣,十之九九都会家破人亡,客死异乡,草革裹尸,惨不忍睹,霍氏弑君,固然该死,可更多的是是被此案牵连着大大小小不计其数的无辜之人,大祭司常说,神佛慈爱,难道果真没有悲悯之心?”
聂臻忽然笑了,连眼底都是凉薄笑意,“可本祭司怎么也不觉得王爷像宅心仁厚之人,说出这样一番话的人,倒不像是王爷,更像是大慈大悲的方丈!”
他忍俊不禁,轻笑出声,眼眸却有难掩的晦涩,“当然,本王自然也不是什么好人!”
聂臻心底嘲讽道:“你倒是有自知之明,不过还是说轻了一点,你岂止不是好人,简直是坏到透顶的混蛋!”表面上却故作不知,只是挑高了眉毛,探寻地看着他,“本祭司愿闻其详!”
他沉默片刻,才道:“其实弑君一事,并非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背后另有其人,明日就是行刑的日子,如果霍家被灭族,真正的幕后主谋会永远逍遥法外,而此事再也不可能挽回,皇上的危机也并未真正解除,大祭司千里迢迢来为皇上祝寿,自是希望皇上福泽万年,皇上又如此信赖大祭司,如果能将此事拖延一段时间,查出幕后阴谋,于皇上而言,难道不是大功一件?皇上自会感激大祭司这位有功于社稷的贵宾!”
聂臻看着他阳光掩映下的俊美侧脸,清亮的眼眸焕发出卓然神采,“王爷所言也不无道理,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不过王爷可一定要记得,你欠本祭司一个人情!”
他凝视潇潇半晌,声音有微微的愉悦,“当然,我随时恭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