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看着表情怅惘的臻儿,意味深长道:“解铃还须系铃人,云中城是天下绝学圣地,世人莫不心向往之,要救子麟,又何必舍近求远?”
聂臻明白了,顿时有些失望,“你的意思是说师尊?”
凤鸣微微颔首,“是啊, 若说世上还有能救子麟的人,除了师尊,不会有别人了!”
聂臻自嘲一笑,她何尝没有想过?当初跪求七天七夜,结果如何?长叹一声道:“我求过师尊,可他老人家只答应续子麟五年的期限,其他的便什么都不可以了,你也知道他的脾气,他老人家决定的事情,谁都不可能改变!”师尊闭关多年,不问世事,哪怕是天塌下来了,他也从容淡定依旧!
凤鸣的霸气四溢间有一种优雅的从容,似是很认同聂臻的话,“对,师尊超然物外,就算天崩地裂,也不能撼动他老人家分毫,肯替子麟续命已经是格外开恩,可你想过吗?师尊功力深厚,已臻化境,只有他不想做的事情,没有他做不到的事情,为什么他只肯为子麟续五年的命,而不是七年,可以再让你有时间去养育一株新的玉叶海棠?”
聂臻愕然一怔,她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只是不愿去深想而已,她太爱子麟,不愿去面对即将到来的生离死别,总是幻想着有一天,子麟会好好地站在面前,朝她清雅微笑,“姐姐!”
见臻儿不语,凤鸣微微叹了一口气,“以我对师尊的了解,师尊不过是想让你接受子麟终究会死这个事实,他给了你五年,足够长的时间去接受这个事实,一般情况下,亲人若突然死去,家人总会悲痛欲绝,若是生命缓缓流逝,亲人在心理上早已经有了接受的过程,则会不那么痛苦,人若什么都不做,眼睁睁地看着亲人离去,心中那种痛楚无助可想而知,可人若是竭尽全力却依然无力回天,尽管结果都一样,可活着的人,心境就完全不一样了!”
聂臻喟然而笑,师哥就是师哥,说出的话都是这般通透睿智,可她依然不甘心,“师尊为什么不肯救子麟呢?”
凤鸣扬起剑眉,慢慢道:“对师尊来说,世间所有人都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沧海一粟而已,天道有常,师尊从来不会去改变什么,他本不是凡人,自然不会像世人一样那么看重生离死别,在他看来,生与死不过是阴阳轮回,五行转换,又有什么必要以人力强行改变之?”
师哥的话不无道理,聂臻陷入长久的沉默,当年那样跪求师尊,师尊也只是轻允五年,如今已经过去三年,师尊说,终此一生,仅有破例一次,师尊至高无上的境界不是她可以理解的,也不是她可以参透的,唯有师哥,方能管中窥豹,可见一斑而已!
聂臻不自觉地抿紧了唇,幸好无忧在最初的兴奋之后,有些晕船,已经在她怀里睡过去了,听不到这些深奥残酷的话语,不然又是问个没完没了!
凤鸣见状轻轻一叹,“臻儿,其实你不是不明白,只是不想去明白而已,这些年,你一定绞尽脑汁,费尽心思,却依然一无所获吧?”
对上师哥那双清明的眼神,聂臻竟然无言以对,师傅说过,师哥是他见过的最聪明的弟子,果然是名副其实,只需一个简单的表象,就能判断出诸多蕴藏至深的内在。
可是子麟真的会死吗?聂臻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优雅若仙的子麟,至真至善的子麟,难道上苍果真没有悲悯之心吗?世上果真没有神灵吗?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师哥可知道为什么云中城从来不收晋国人?”如果不是因为有这条规矩,师哥当初也不会隐姓埋名进入云中城学艺,也就不会有真相大白之后,聂臻的那种被欺骗的感觉油然而生,以致怎么都不肯原谅他!
凤鸣似乎早就知道臻儿会问这个,微微笑道:“云中城的创业师祖就是晋国人!”
聂臻愕然,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试探道:“虽是晋国人,却和晋国有仇?”
凤鸣看着眼若琉璃般清楚的臻儿,并未瞒她,轻轻颔首,“是啊,这是一段很遥远的纠葛了,师祖是晋国皇室的人,虽在皇位激烈角逐中败下阵来,但却是个真正的奇才,聪明绝顶,通晓诸般绝学,穷尽一生所学,一手创立云中城,并且立下规矩,绝不收晋国人为徒,誓要与晋国划清楚河汉界,他不想自己潜心钻研的绝学惠及晋国后裔!”
聂臻恍然大悟,原来还有这样一段隐情,师哥和师尊一向最为亲近,难怪会知晓这些不为人知的绝密?又道:“那师尊和师祖是什么关系?”
凤鸣的目光深幽,看向浩渺无边的汪洋,“师尊是师祖的儿子,自然也是云中城唯一的晋国弟子,云中城只收资质极佳的弟子,宁缺毋滥,可能人与人终究是不同的,师尊明知道我是晋国人,却依然肯传授我帝王之术,大概这么多年过去了,有些恩怨也淡了吧,但又不肯破坏云中城的规矩,所以这个秘密也只有我和师尊知晓,如今加上一个你了!”
这样一番遥远的过往,让聂臻的心久久不能平静,自己在云中城这么多年,却始终不知晓这些盘根错节的关系!
一时间,室内静极,只听到外面水河澹澹的声音,凤鸣的声音微有惋惜,回到了子麟的身上,“虽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可若是能救子麟的,除了师尊,实在不做他人想!”
聂臻轻轻颔首,温柔地拍打无忧的后背,好让他安眠,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句话真是太对了,任你再聪明,也总有你看不透的地方,别人却能一目了然!
凤鸣忽然轻轻咳嗽了一声,“君玄影也明白,子麟一日不回来,你一日就不会真正放下,所以我相信他也做了无数努力!”
聂臻想起君玄影说过的话,说他搜集了无数上古医术,命人日夜研习,希望可以早日找出研制出救治子麟之法,他的愧疚她不是没有看在眼里,可愧疚又有什么用?终究是他亲手把自己为子麟养育了七年的玉叶海棠送给了易清绾,这是聂臻心中不可触碰的殇!
“臻儿!”师哥的声音唤醒了聂臻的思绪,“我能想到的东西,君玄影也不会想不到,想必经过许多努力之后,他已然明白,绝学圣地-云中城才是唯一的希望,而你这个迦南医仙都束手无策,只有寻找医术超过你的人才能可能救治子麟,而这个人,就只有师尊了!”
怀里的无忧忽而动了一下,像是聂臻躁动不安的心,聂臻勉强笑了一下,实在无法乐观起来,“想要打动师尊是一件难于上青天的事情,连你我都无计可施,他能有什么办法?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
“那倒未必!”凤鸣眼眸幽深,修长的手指轻轻叩动桌案,“我虽然不喜欢这个人,但他一介亲王,能将宁国大权在握,的确是个人物,别人做不到的事情,不代表他做不到!”
师哥说的这一点,聂臻也相信,那个男人的确有这样的能力和魅力,她曾经那么恨他,可在他的种种行为之后,她也能坦然和他过着如同夫妻一般亲密的生活。
在不知情的人看来,他们是一对如胶似漆恩爱*令人羡慕的夫妻,恨不得时时刻刻都腻在一起,一分开便觉得生命都缺失了一部分般坐立不安,想起来根本就是不可思议的转变,他却完全做到了,聂臻现在想起来,依然觉得像是做梦一样,这些是真的吗?
聂臻对师尊,再了解也了解不过师哥去,那才是最了解师尊的人,连师哥都无计可施的事情,君玄影能攻克这个堡垒吗?
凤鸣抬起眼眸,望住聂臻,“子麟是我们共同的师弟,你可知道为什么师哥没有去求师尊?”
聂臻心如明镜,“那是因为你知道,就算你出面,师尊恐怕连见都不会见你,何必做无用的挣扎?”
凤鸣失笑,眼底都是欣赏的笑意,“是啊,从我离开云中城那一刻起,和师尊的师徒情谊就已经彻底尽了,当初他传授我帝王之术,就是顾念同宗之谊,如果我再拿同宗之谊去作为筹码的话,恐怕师尊要将我终身囚禁在云中城了!”
聂臻眉间凝结了新愁,微笑道:“师傅说过,真正聪明的人不在于攫取的有多少,而是在于适可而止,师尊之所以特别欣赏你,也是因为你的张弛有度,你对他的境界的领悟最为通透,如果你不知进退,不但于子麟无益,反而会彻底断了你和师尊的师徒之谊,实在不是明智之举,反倒像是莽夫所为!”
凤鸣宽大的袖口上有一对金色刺龙纹绣,烘托出他的帝王之气,手指水晶杯,言语淡然而冷肃,“对有些人来说是明智的适可而止,可对另外一些人来说,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才是王者之道,君玄影如果做不到这一点的话,就休想从我这里把你和无忧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