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子高门(33)
等大雪停下来太阳露头,发出一点惨白的光的时候,已经是腊月了。太阳照在雪上,光被反射,只要睁眼朝外看,就觉得光线刺眼睛。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天更冷了。下雪不冷消雪冷,这是常识。再加上打着呼哨的风,那滋味真是足足的。
在外面吸一口气,鼻子里的鼻毛瞬间就被冻的硬邦邦的发酸,这鼻子一酸,眼泪就跟着下来了。因此,从外面进来的人都是红着鼻头和眼睛,看着可怜兮兮的。
四爷坐在炭炉边上,拨弄着里面的烤红薯,“这天应该去买些人回来的。”不光是家里伺候的,就是铺子里,庄子上的管事都一样,该换的都得换。不管是分家分过来的产业,还有林雨桐的嫁妆里的那些产业都是一样的。好些人家过不下去了,这个时候,能给个暖和的地方待着,能一天给一碗薄粥,主动上门卖身只怕挡都挡不住。
林雨桐朝外看了看:“这天是更冷了,等出了正月只怕才会慢慢的回暖。这冬天抗不过去的人还真是……”她摇摇头,“不是还分了咱们一个宅子吗?要不将那宅子先收拾出来,将炭拨过去一部分,买了人都先安置在外面的宅子里。有两个月做缓冲,咱也正好看看这些人的底细。”
四爷沉吟半晌才道:“行……”他扬声叫了贵武,吩咐道:“先去粮铺看看能买多少粮食来。不要多好,能吃就行。再去问问,能买多少棉衣棉被……”
林雨桐这才想起,朝廷赈灾,将市面上的东西都征集的差不多了。就连大臣家里也没放过。自己身边的几个丫头还将旧衣服交上去了。而这大雪一下,道路阻隔,哪里的粮食都运不进京城。市面上这些东西只怕都不是涨价的问题,就怕涨价了,想花银子还一样什么都买不到。
怪不得四爷刚才沉吟呢。自己这才是想起一出是一出。估计像自己这么二,选在这个点买人的人真不多。光是棉衣棉被粮食,白养他们两个月的花费比这个人的身价都要高。
她讪讪的笑笑:“这银子跟人命比起来,还是人命更要紧些。咱现在没有能力救那么多人,救一个算一个吧。”
四爷就看向贵武:“你们奶奶的话都听见了?去吧!”
贵武本来想劝的话就咽回去了,临走了才说了一声:“主子和奶奶都是善心人。”
善心人?
光有善心没用!仅凭一己之力,再大的善心都是有限的。
等贵武出去了,两人分着吃烤红薯。林雨桐就叹气:“放在地窖里的红薯,都冻坏了好些。”更不要提白菜萝卜,都是冰碴子。
四爷就笑:“倒是冻豆腐真心不错,今晚上煨冻豆腐,你上次做的就不错。”
只要汤底好,冻豆腐吸饱了汤汁,只用它就挺下饭。
这鬼天气,将人都快圈傻了,除了吃吃喝喝再没别的,“绿豆芽发好了,今晚用水抄了,凉拌着吃……”
正说着话,三喜进来低声道:“主子,石掌柜来了。”
石中玉?
“快请!”林雨桐说着,就将吃了一半的红薯塞给四爷,急着拿帕子去擦手。
四爷一向是不见女眷的,起身拿着林雨桐塞过来的吃了一半的红薯进了书房,将大厅给让出来。
石中玉进来,不敢靠在火边取暖,只来回的搓着脸,怕一冷一热更容易生冻疮。
“有什么事,打发人来送信就行了,你怎么跑来了?”林雨桐赶紧给她到了一碗姜枣茶过去,“什么事这么急?”
石中玉端起茶杯咕咚咕咚的喝了,才深吸一口气,打了一个冷颤,给林雨桐扔了一个大雷来,“林雨枝有孕了!”
啊哈?!
这可真是……没想到啊。
林雨桐这么一算,“快两个月了吧。”
“这姑娘这段时间一直病病歪歪的,也没好利索。”石中玉轻笑一声,“当然了,她也有自己作的成分在。好像怕我打发她出去,所以,折腾的反反复复的。以前没身孕,这还好说,如今有了身孕,这再这么折腾下去,肚子里的孩子都经不住。”她摇摇头,“你说,这姑娘的脑子怎么这么……不清楚呢?我能收下她,好好的叫人伺候着,这本身就是态度。她何苦多此一举呢。她自己遭罪不说,我跟着也累。就是那养身子的药,难道不要银子?”说起银子,她自己都笑了。也觉得这个时候计较这个有些好笑,“你瞧我,越来越不济事了。说来说去把最要紧的没说。你说这未婚有孕的大姑娘,这孩子有了,是生下来还是不生下来?这要不要你跟林家的林长亘招呼一声?这万一将来有个什么,谁也不能怪到你身上吧。”
林雨枝是那种肯听别人劝的人吗?
要叫林雨桐的意思,这个孩子还是别要了,要了金守仁估计也不会承认。如今楚怀玉跟那伺候的通房丫头还都没信呢,就林雨枝,两人都不清醒的时候胡乱的鼓捣了一通,这么快就有了。但依照林雨枝的脾性,这孩子她还真是非生下来不可的。
“看她的意思。”林雨桐想了半天还是道,“她要是觉得坚持生下来好,就叫她生下来吧。”
“要是如此……”石中玉有些为难,“只怕住在铺子的后院就不合适了。”局势变得越来府复杂,她这里的消息来往的更频繁,住着一个外人终归是不方便。
“安排在外面的宅子里。”林雨桐随意的摆手,“她要是乐意自己跑,就叫她随便跑。也不用特意看着她。”反正从她那里得来的消息都是她迷糊的时候自己说的梦话,谁也没问过她什么。再说了,她知道的估计也就这些了。剩下的恐怕都是从她的视角看到的东西,根本就做不得准。所以,由着她去吧。
石中玉点点头,“行,那我就知道怎么办了。”
林雨桐朝外看了一眼,才低声问石中玉:“我娘那边究竟如何了?”
石中玉嘴角动了动,迟疑了半天才道:“主子不叫我跟你说这些事。”
“你现在说了,我娘也不知道。”林雨桐凑过去,“赶紧的,说说,最近在屋里真是憋的都傻了。”
石中玉被林雨桐那小眼神看着,终是扛不住,也凑过去贴着林雨桐的耳朵道:“年宴即年关。”
年关难关。也就是说这个年宴就是上大菜的时候了。
好似怕林雨桐还要问,石中玉起身麻溜的告辞了。
林雨桐则直接起身进了书房,她知道四爷在书房是可以听见两人说的话的,只要是用正常音量。因此,除了最后一句,四爷应该都听见了。她一进去,就见四爷又抱着史书在读,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淘换来的本朝史。这东西官方是没有的,都是一些史官或是读书人记录下来的东西。
“看什么呢?”林雨桐凑过去,看他到底看什么看的那么出神。
四爷的手指指着一行字给林雨桐看。这一看,将林雨桐惊了一跳,上面记载着如今的恒亲王当初出生的时候的异象。说是孩子发出第一声啼哭时,突然之间乌云遮日,狂风大起,摧枯拉朽,势不可挡等等的话。
凡是那些帝王,没有哪个不杜撰一套了不起的异象来。可如今的恒亲王还不是帝王,就不存在杜撰异象的可能性。更何况这书册上的笔墨一看,就知道有些年头了。那么谁会记载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奶娃娃的事。再加上这异象并不是吉兆,难道二三十年前,会有人想着杜撰一个凶兆诋毁一个孩子。那个时候连皇上还只是皇子呢?谁会想到那么深?犯不上嘛!
她又将那记载看了一遍,就不由的摇头,“这书的作者是谁?要是将来被逮住……”文字狱这玩意,什么时候都有的。
人家的异象都是红光漫天,仙乐阵阵。恒亲王就成了乌云蔽日,不见日头了。
这作者也是胆大,怎么什么都敢写?
“石中玉说时间选在了年宴。”林雨桐将视线从书上收回来,说道。
四爷一点都不意外的样子,“……你也不要以为恒亲王上位了,很快甘侧妃就能掌控什么。这根本就不可能。这是个长期的过程,你得有心里准备。只有在朝中有了属于自己的力量,有人替她发出声音,才算是完成了第一步……而且,她身上宠妃的标签贴的时间太长了,这不好!大部分人都以为她是个以色侍人之人,这样的印象不扭转,绝对不行!只有‘贤德’二字,才算是在人心里有了铺垫。”
可做到这一点何其困难!想要贤德,可她不是正妃。不要宠妃的身份,她又能仗着什么呢?
林雨桐都有些挠头。
她先跳过这个话题,低声道:“要照这么说,林雨枝怀孕,对她来说,说不定还真是一个机会。”
要过继嗣孙过去,这个孩子其实就是一个人选。当然了,前提是她生的是儿子。
虽说当初恒亲王说过会过继自家的孩子,但一方面,自己是真的不愿意,另一方面,此一时彼一时,恒亲王当日说过的话,在将来未必就不能有变化。在这府里,只要放出这个消息,都会抢的头破血流的。
自家不抢,但架不住人家不信啊。所以,金守信要是真有个庶长子,估计楚氏一定会出手扶这孩子一程的。
四爷轻哼一声:“都是一群被权力迷了眼的。送进宫的孩子,将来会是个什么命运呢?这些当爹妈的从来不会为孩子多想两步。”
等晚上的时候,满月又告诉给林雨桐一个消息,“……真的!主子,我不会听错的。脆果那丫头确实是那么说的。”
原来,晚饭前林雨桐打发满月将家里发的绿豆芽给各房都送了一些,结果满月提着篮子去给齐朵儿送的时候,就听脆果提了一句,“这两天我们主子正没胃口,我都愁的不知道如何是好,你倒是送来了好物什。”
满月以为人家是说客气话,先开始还没往心里去,只道:“也难怪主子们挑嘴,一个来月了,没有鲜菜就罢了,就连个肉都不是最新鲜的。以往那河鲜,小鲫鱼什么的,谁稀罕?现在呢?世子夫人送来那么三五条,巴掌那么大,都成了稀罕玩意了。”
脆果摇摇头:“我们也给主子做了,闻见鱼腥味就吐了。刚开始还没觉得什么,如今更是连一点油烟味都沾不得了。就着白粥,吃一盘子酸黄瓜,这哪成啊?看的我嗓子眼直冒酸水。”
满月心里就惊了一下,这怎么听都像是以前灶上伺候的媳妇子有身子的时候的样子吧。什么都吃不下去,就是酸黄瓜,酸豆角,酸笋,没命的往嘴里塞。她这么想着,就不由试探道:“有姑太太看着呢,想必没有大碍。嘴里腻味也是有的。”有亲娘在身边,真要是有身孕了,应该就发现了才对。
谁知道脆果却摇头:“我们家夫人……病了有些日子了,昏昏沉沉的,下不了床呢。怕过了病气,根本不叫我们主子进屋子去……”
满月这才回来赶紧禀报:“……许是我想多了吧。”
不!这不是想多了!齐朵儿八成是真怀孕了。
这下可真是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