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归来路(35)
要说往外传递消息,元春也有自己的途径。
太医院的太医,那是早就安排好的人。在还不是妃子的时候,就已经在用了。成了贵妃,反而不用了。凡是想见家人,或是传什么话,很少有说传不出去的情况。如今这次算是意外中的意外。这个时候再仔细想想这个所谓的意外,可不将人吓出一身冷汗来?官家只怕是也已经有了察觉了,要不然好端端的怎么就自己见不了家人?这么一想,元春再不犹豫,更不敢耽搁,当天就说站在风头上吹了风,有些头疼,叫人宣了太医。
而当天晚上,从王太医家出去了一个不起眼的小厮,这小厮哪里也没去,直奔周瑞家。紧跟着,王夫人便头疼了起来,贾家的人又请了太医上门。等太医走了,给王夫人留下一道太平方,还有一瓶秘制的丸『药』。每个丸『药』龙眼大,用蜡封着。周瑞家的帮着把丸『药』都倒出来,然后一个一个的将丸『药』捏开,在捏到第五个的时候,手感不对。等捏开了……果然,里面是一张被折叠起来的纸条。
“太太!”周瑞家的几乎是颤抖着手将里面的纸条挑出来,然后递过去的。
娘娘用这种办法传递消息,必是有要紧的事的。
王夫人赶紧接过来展开,可惜,她是一个字也不认识。
“请……请老爷过来。”王夫人说着,又顿了一下:“等等,不急着请老爷……只叫了……”琏儿两个字在嘴里滚了一圈,到底是给咽下去了:“请了宝玉来。”
周瑞家的惊了一下,就道:“宝玉在园子里,这一来一去多少时候?”纵使事情没那么紧急,可这么干等着,也是够熬人的。
王夫人一拍额头:“想差了。你提醒的是……如此的话……你……你便叫了大『奶』『奶』来,别说是什么事。”
李纨都要歇下的时候了,被叫到婆婆的屋子里。
王夫人招手,叫周瑞家的把外面的人都打发了,只叫她在门口守着,这才把纸条递给李纨:“快过来……给我念念……赶紧的。”
李纨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打眼字迹,就心里一惊。再一看内容,更是吓了一跳。
纸条上的字是蝇头小楷,是娘娘的笔迹。内容大致是宁国府坏了事,恐有大祸,又言说,知道太太不想跟薛家联姻,可薛家牵扯到密辛之中,她也有许多无奈之处,如今太太既然不愿,那最好的办法便是分宗,别无良策。另外嘱咐,坏事这事不可泄『露』,恐中途有变,只隐下这事,另找其他借口为上。
李纨几乎是颤抖着声音念完的,“……从速从急!切切!”念完便解释了一遍:“……娘娘说这事要快办,急办,切莫耽搁。”
王夫人手里转着佛珠:“这就对了!这就对了。我就说嘛,娘娘好好的,偏叫宝玉娶宝丫头做什么?原来根子在这里呢!”
李纨却已经汗湿了脊背,她寡『妇』人家的,以前从不管外面的事,只带着孩子在家里过日子罢了,却想不到,家里原本是有这么许多不能叫人知道的事的。如今意外得知了,惶恐不安的很,真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王夫人不喜欢李纨的地方就在这里,凡是只一味的害怕。在这一点上,就不如凤丫头多了。这会子见她又这样,就低声呵斥道:“你怕什么,天塌了有个子高的顶着呢。”
李纨又不是笨,马上强笑道:“太太,都是儿媳『妇』不经事。但大道理我明白,这事……我从这里出去,就全忘了。跟谁都不会提起一个字。太太这么晚了叫媳『妇』来,原不过是天慢慢凉了,太太担心兰哥儿,怕兰哥儿进学起的早,早上出门受凉,专门叫了我过来过问一二的。跟旁的事,一概不相干。”
王夫人脸上这才『露』出几分满意之『色』:“很好!就是这样的。既然都明白,那就去吧,小心照看着兰哥儿。他好了,自有你的好……”
“是!”李纨说着,就慢慢的退了出去。
周瑞家的见李纨出来了,这才道:“大『奶』『奶』慢走。”
李纨顿了一下:“嫂子进去吧,太太跟前不能没人。”
周瑞家的想了想还是低声说了一句:“大『奶』『奶』,我说句逾矩的话……真到事上,到底还是自家人,您说呢?”
是说别瞧着太太跟凤丫头亲近,但说起利益相关的大事来,还是跟自家的儿媳『妇』亲。
李纨点头,表示明白。这分宗牵扯的事大了去了。这边府里面,还分两枝呢。又有,大老爷和琏二又跟东府里一向走的亲近,这事自然是要瞒着大房,要不然,消息传到东府,才真是要坏事了。“嫂子进去吧,这个我自然是知道的。”
她这回去之后当真是什么也不提,不管是亲近的丫头婆子,还是儿子。
而王夫人这才起身,在屋里徘徊了十多来回,拿定了主意就吩咐周瑞家的:“去请老爷来。”
老爷正在周姨娘的屋子里呢。
周瑞家的去请,贾政已经歇下了。赵姨娘便有些不耐烦,巴着人不撒手:“这么晚了,能有什么事?什么事不能明儿说。”
有老爷在,她气势盛的很,往常可是不敢这么对周瑞家的的。
自然不能说娘娘的事了,这个时候周瑞家的不想搭理这个蠢『妇』,便道:“是珩大爷那边打发人来了,来的急,要见老爷呢。”
赵姨娘心说,要是珩大『奶』『奶』派的人这会子见太太,许是有事她还信。那珩大爷派人直接找前院就是了,何必回到太太那里。
嘴里咕哝着,只不乐意放人。
贾政一听却不敢马虎,胡『乱』的穿了衣服,裹了披风就过正院去了。
王夫人也顾不得贾政如今的模样,只叫人守在外面,亲自服侍贾政在炕上坐了,递了一杯热茶过去。
贾政已经问了:“珩哥儿打发人来说什么?”
王夫人便知道这是周瑞家的打的借口,便道:“老爷瞧瞧这个再说。”
贾政伸手将纸条借了,看完面『色』大变:“珩哥儿既然叫人送来这个,便是已然知道了。他是如何说的?”
他他他!他什么他!
王夫人压着脾气道:“哪里是珩哥儿叫人送来的?不过是这事机密……”
“你如何知道这事机密的?”贾政狐疑的道:“你叫人看过了?”
王夫人一时心急,不防说漏了嘴,忙道:“娘娘打发太医递进来的消息,我也不好叫别人看。心说找老爷吧,又见老爷歇下了。心里就想着,这要是娘娘说的是点『妇』人家的事,如此打搅老爷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了,干脆叫了珠儿媳『妇』来。横竖就我们婆媳二人,连伺候的也不知……”说着,就朝外看了一眼。外面只有周瑞家的,她该是隐约能听到一些,但这人又是最可靠不过的。
贾政的面『色』这才好些:“这倒是也罢了。”可紧跟着他就皱眉:“分宗,这可不是简单的事。这得族里的老少爷们说,不是咱们说如何便能如何的!如今族里人多,靠着族里的接济过日子的人是大多数……这猛的要分宗,哪些分到东府,哪些分到咱们府里。况且……像是珩哥儿这样的,怕是家里是留不住了……”说着,便是长叹一声:“一家子分两府,两府煊赫。如今一家子分两家子,两府便真是两府,这便是败家之兆了。”
王夫人心里一急,便道:“坏了事的……这事牵扯的大了。甄家便是前车之鉴。如今陪绑下去,不过是一起坏事……倒不如挣命出来,假使那边真败了,咱们也还是个帮手。一家子骨肉,一个族里的血亲,总不好贾家这点骨血,都折损在里面吧。老爷,如今可不是『妇』人之仁的时候,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贾政看了看手里的纸条,然后将炕桌上的烛灯灯罩取下来,将纸条凑近灯火,引燃,直到化为灰烬这才抬起头来:“这事不能事先叫大老爷那边知道。你嘴要严实一些,更要叮嘱珠儿媳『妇』,连凤丫头也一并瞒着。”
王夫人应了一声:“已经嘱咐过珠儿媳『妇』,这事如今就咱们三个知道。”说着,就坐到贾政的对面:“老太太那里呢?当如何?”
贾政沉『吟』了半晌:“老太太不糊涂,这事没有老太太只怕是办不成的。所以,谁都瞒着,独独不能瞒着老太太。”
王夫人只犹豫了一瞬就点头:“听老爷的,老爷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贾政马上就起来:“服侍我换衣服,宜早不宜迟,这就去。”
贾母也早就歇下了,鸳鸯便把人拦了:“老太太精神短了,往常也只能睡半宿,今儿好不容易早早的睡了,这一打搅,只怕今儿晚上是别想睡了。”
王夫人拍了拍鸳鸯:“好丫头,我是知道你的。你心里为着老太太好,我们都明白。只是今儿的事要紧,你可千万别声张。”
鸳鸯见老爷也站着,也不敢再啰嗦,只道:“老爷太太稍坐,我去去就来。”
贾母刚『迷』糊了,鸳鸯一撩起帐子她便醒了:“出事了?”
鸳鸯将值夜的丫头都打发了,才道:“老爷太太在外面候着。”
贾母直接就起来了,披了衣服靠在床头:“叫进来吧。这都多早晚了,这会子过来必是有要事,自己肠子里爬出来的,有什么好忌讳的,叫进来吧。”
贾政进来见了礼:“吵了老太太了。”
鸳鸯搬了椅子放在贾母的床头:“老爷坐。”
王夫人则直接坐到了床沿上,就看向贾政,等着他说。
贾政看了鸳鸯一眼,鸳鸯去外面守着,他这才低声将事情说了。
贾母面『色』大变,神情里多出几分惶恐来,然后才颤声道:“果然是娘娘说的?”
王夫人擦了一把头上的汗:“这么大的事哪里敢欺瞒老太太?”
别说天凉了王夫人出汗,就是贾母身上也已经有了汗意,张口便道:“万万不可再叫别人知道。”
贾政跟王夫人对视一眼,才道:“再没有旁人的。”
贾母深吸了一口气,连声念佛,之后才道:“这事不能由咱们来说……得找一个人来……”
“谁?”贾政忙问:“谁能办这事?”
贾母的眼神慢慢的深邃:“去……去找你敬大哥,这事非他来办不可。”
啊?
“母亲!”贾政忙问:“敬大哥哪里有帮着咱们的道理?”
“他不是帮咱们……”贾母的眼泪一下子流下来了:“你就问他,族长的位子,他父亲交给他,他这是要顾着自家的儿子孙子,不顾一大家子的死活吗?”
贾政有些惶恐:“这怕是……这……行吗?”
贾母的眼神在看到年过半百却还一脸惶恐的儿子,逐渐变的清明了起来:“你敬大哥,是两榜进士,他当年愿意扶持珩哥儿,如今,便不会巴着咱们不撒手的。”
贾政想不明白这扶持珩哥儿跟这次的分宗有什么关系。但还是道:“既然母亲这么说……那儿子……儿子明儿一早去试试。”
“不!”贾母指着外面:“去!现在就去,马上就去。不要耽搁!”
贾政越发的惶恐:“那儿子……这就去了。”
“少带几个人,越是不打眼越好。”贾母不放心的又叮嘱了一声,见儿子要出门,便又道:“千万小心着些。”
贾政应了,看了王夫人一眼,就往外走了。
贾母才道:“你去服侍你们老爷,办事要悄悄的……”
看着儿子儿媳『妇』出去了,贾母的眼泪这才流下来,脸上『露』出几分悲怆来。儿子和媳『妇』这都年过半百了,可一个依靠的也没有。真到了有要紧事的时候,连个可靠的跑腿的人都找不到。往常还有琏儿两口子在,有事只管指使,可如今真到事上了,却也真真靠不住了。
鸳鸯忙劝解:“老太太,别管多大的事,您都得撑着,宝玉还得靠着您呢。”
往常听听这话,也还觉得罢了。只如今再听这话,却觉得真真是戳心了。这么大的年纪了,不光没有儿孙可以依靠,还得给儿孙做依靠,细想想,这种后继无人的悲凉竟是再也挡不住了,一声声的国公爷喊着,直哭的声音嘶哑才罢了。
而四爷这边是贾政一出城,他便知道了。
“没带什么人出城了?”林雨桐恍然:“找贾敬去了?”
四爷点头:“这事也只有贾敬提出来,贾珍才不敢反对。”
可贾敬凭什么得同意?
四爷就冷笑,话隐约的传来:“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的死忠之臣?贾敬为什么跟锯了嘴的葫芦一样,宁肯出家也不言语一声。只怕他是知道,不说是死,说了死的更快。”
也就是说有人暗中盯着这些知道秘密的人呢。
林雨桐心思电转:“那王子腾……王子腾最后的暴毙……到底是谁的手笔?”
四爷点头,桐桐想的,跟他想到一块去了。皇上要治人的罪,哪里用的上暗杀这样的手段?再说了,正隆帝的品『性』他知道,万万做不出来这样的事的。不说一个人的品『性』如何,就是任何一个不算糊涂的帝王,都瞧不上这样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对待大臣。况且,三纲五常便有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话,名正言顺的事为什么要用叫人诟病的手段?
所以,最接近真相的,反而是王子腾回京其实是为了告密的,可他的意图被人知道了,直接给灭口了。
贾敬若是真知道什么,或许是听闻过什么,知道那一鳞半爪的秘密,又是出家,又是纵着儿子孙子胡闹不『插』手,他的不作为,其实便是一种作为。
“如今贾政找去了,贾敬最怕的反而是贾政的纠缠和探究秘密。与其你来我往的这么磨蹭下去引人注意,反倒不如随了贾政的心。”四爷解释道:“当年他也未尝不是怕我纠缠。”
但到底,当年有提携之恩。
四爷当年答应过,要尽量保全贾珍和贾蓉的『性』命,却不想,天一亮就收到贾敬送来的一封信。
四爷将信看了,直接递给桐桐。
林雨桐再是想不到,贾敬信上,竟是将惜春托付给两人了。只说他是方外之人了,要将惜春过继到贾数的名下。这便是托孤了。
也是!分了宗之后,惜春便不好再留在荣国府了。就是老太太要留,可这到底是不一样了,名不正言不顺的,少不得受些委屈。
而自家这边则不一样,当年确实有过恩惠给四爷,四爷没理由不答应。而四爷和林雨桐的人品,他必然是信得过的。再加上新贵人家,便不是亲的,但只要过继了去,礼法上合礼,那么,这娘家便就是娘家,是娘家就能给惜春庇护。
而且,这事贾数已经答应了。
林雨桐一笑,继而摇头:“真真是一发动全身,谁想到会因为当时的事,反而救了惜春呢。”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而已,养着就是了,“我叫人收拾院子,跟幼娘挨着吧。”
幼娘眼看就嫁了,如今家里又要多出一小姑子来。
“这便是因果了。”四爷点头:“就这么着吧。”
这消息送来,就证明贾敬已经同意了,分宗就在眼前了。
四爷只做不知,该忙什么忙什么去了,这想顺利的分宗且也不容易。至少金陵那边得通知到。最快都在一个月之后。
这中间又有迎春的婚事。
人没到齐,贾敬一个字也没『露』。因此,迎春的婚事,林雨桐过去之后,见尤氏和王熙凤并没有异样,两人还跟一样。就连私下里,王熙凤也没跟林雨桐提过一个字,这叫林雨桐更确信,不光是东府里没人收到消息,便是西府里,大房也是不知情的。
倒是李纨,看着王熙凤和尤氏斗嘴较劲,像是看笑话似的,眼里多了几分嘲讽。林雨桐看过去,她偏又小心的隐藏起来。
林雨桐心里哂笑:看来,这亲的果然就是亲的。隐形人的李纨都知道的事,反倒是衬的王熙凤更像是一个笑话。
这会子王熙凤且得意呢,给小姑子『操』办的婚事,很是看的过去。
尤氏便笑道:“瞧她那轻狂的样子,谁家没有小姑子,谁家做嫂子的不是这么嫁小姑子的。人家桐妹妹给小姑子准备的难道就差了?”
王熙凤哼笑一声:“她是个好的,我自是不跟她比。以后且瞧瞧,瞧瞧咱们四姑娘嫁人,你这做大嫂子的会如何预备。”
惜春只看了尤氏一眼,然后就低了头,又去说王熙凤:“还是嫂子呢,只拿小姑子打趣!我跟二姐姐不一样,我是那不要嫁妆的,等将来找个姑子庙去,倒是清净了。”
大人只当是小丫头害羞,说的是昏话。
只林雨桐多看了惜春一眼,人人都怜惜黛玉孤苦无依,怜惜湘云跟叔叔婶子过日子,可这惜春又何尝不是贾家的孤女,娘死爹不管,有亲哥哥亲嫂子亲侄儿,说是一家人,可实际上常见的也就是嫂子,但这种见却不是私下里的见。而那哥哥并侄儿,是一年也见不了两回面的,便是见了面,又何尝能私下里说话。说是至亲之人,可比那陌生人又好在哪里。
她便是那有亲人如同没亲人一般的孤儿。
别人有苦还能说出来,只她的苦,连说也没法说的。
子不言父之过,她无法说贾敬。而贾敬不在府里,长兄便该当如父,一样也是说不得的人。她能如何?
因此,谁能天生就冷情呢?不过是至亲皆是冷情的,她不冷情又能如何?
林雨桐岔开话题,说起了迎春陪嫁的人,“……很是不必很多。”
“这个早想到了。”王熙凤就道:“只带了两房老实的,并常用的两个大丫头,几个小丫头。”
见确实没有迎春的『奶』嬷嬷等人,就什么都明白了。王熙凤的安排是回事,还有就是不真心伺候迎春的,这会子且不愿意离开贾家呢。
等到周围没人了,王熙凤才说:“你总劝我说,多让着大太太两分。却不知这人越发的没个成算了。二丫头屋里的人使了银子给大太太,说不想陪嫁出去,大太太倒是贪图了下人那几个银钱,真真就开口把二丫头屋里的人给要走了。我原想着要理论的,想想还是算了。这未尝不是二丫头的造化。真要带着那些『奶』『奶』们去了夫家,才是要笑掉人的大牙了。”
林雨桐没法说邢氏,只笑道:“可见是眼皮子浅的,到了小户人家未尝就不好了。”
王熙凤觉得那眼皮子浅的,不光是说不想跟去的下人,还有邢夫人。就越发跟林雨桐说的来劲了,“那姑爷家的大姑『奶』『奶』是个厉害的,他们这些在家里能充半个主子的款,仗着有几分老脸,只怕是到了人家家里,人家不肯认的。”
不管为什么吧,阴差阳错的,迎春倒是真走了运道了,顺顺利利,风风光光的嫁去了方家。离家里也不远,又跟邵华门挨着门住着。便是闷了想找人说话玩笑,出了门进个门就到了的。
那方时济,余梁说人不错,四爷见过,也说人好。其实,不光是人好,还很活泛。因着跟迎春的亲事,又跟余梁有交情,便跟四爷这边三扯两扯的扯上了关系,逢年过节的也走礼的。他在五城兵马司,京城里有个什么动静,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的,也不管四爷知道不知道,他都会打发人告诉四爷一声。这么一来二去的,倒是牵扯的越发紧密了。
林雨桐还跟四爷说:这又是另一种的姻亲结党。
反正今儿成亲,四爷很给面子。先在贾家这边,给迎春撑了一把面子,倒是叫贾琏觉得是给了他脸,毕竟愿意跟他站在一块充当大舅哥压轿,那绝对是情分。
到了那头呢,又跟新郎官一道,去敬酒。方时济又觉得里外里的面子都给的足足的。
大家看着也只笑,本就是一家子,这也算是亲近的表现。
没人不满的,却把来贺喜的孙绍祖看的眼睛都红了,回去少不得又要打余梅,可余梅本也是厉害的,被打了几下,却也没吃亏,直接挠了孙绍祖一个满脸的花。
这个就不是大家能知道的事了。
这边的婚事完了,又赶上幼娘及笄。
林雨桐早一年就准备了,衣服是绣坊定的,三个绣娘花费了大半年才完工,端是华美。簪子是皇后赏下来的,正宾请来了忠顺王妃,赞者请来了承恩侯夫人,皇后的亲生母亲。有司是边上托盘的,林雨桐原本是要请黛玉的,因着贾敬的信,林雨桐改了主意,请了惜春来。
黛玉有父有兄还有长姐,她有这个『露』脸的机会是锦上添花,没有这个『露』脸的机会也没什么妨碍。况且,忠顺王妃是黛玉嫂子的亲娘,真想找好姻缘,她这边且忘不了黛玉呢。
因此,便舍了黛玉请了惜春来。
贾家人只觉得这是看中府里的意思,而惜春到底是嫡出的姑娘,又不是探春能比的。所以,尤氏把这当正经的事办,想去叮嘱小姑子一些事项,才发现闺阁千金除了一年四季府里给的衣裳之外,便没有多余的。可这些衣裳,原本就是跟迎春和探春身上穿的一样的。这要是正式场合再跟探春穿一样的,那才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去了。
于是,忙叫人从外面订了衣裳首饰给打扮了起来。
如今,未出阁的小姑娘,进出正式场合的机会不多,就怕丢了脸。
惜春从来没经历过这样的场合,平时见的也都是自家的亲戚,而且还都是在自家的。如今,猛地一到这地方,还真有些不适应。但到底是稳得住,战战兢兢的,将礼仪走完了。
像是忠顺王妃,承恩侯夫人,都少不得拉着小姑娘到跟前来问问话,又赏了东西。
这叫贾家人尤其高兴。上到贾母,下到伺候着的仆『妇』,脸上都有了亮『色』。
试想,宝玉能得北静王另眼相看,都叫府里重视的不得了。还有南安太妃,那在府里看来,都是贵人中的贵人。更何况是忠顺王妃,真是贾家连想都不敢想的贵人。
人家不过是见林雨桐请了这小姑娘来,必是极为亲近的,给林雨桐做脸呢,才对小姑娘和气两分。见了小辈,给个见面礼,也不过是常事,偏她们想多了。
把其他的客人先送走,贾家人作为自己人,自然是走的最晚的。王熙凤拉着惜春瞧:“这又是个有造化的。”说着,又要瞧贵人给惜春的见面礼,见那镯子上的红宝石熠熠生辉,又有珍珠等物,个个似龙眼大,便笑了:“果然好东西。”又拉到跟前叫贾母瞧。
贾母连连点头,拉着惜春摩挲她:“可怜见的。”
『露』出几分不舍来。
林雨桐心知:老太太这是知道要分宗了,瞧着惜春或可用,又有些舍不得了。
但这事由不得她做主,忙过这一茬,也差不多一个月了。
贾敬回府了,回府的第一件事,便是叫了贾珍:“打发人叫了珩哥儿来。”
贾珍一脸的为难:“他往常是伺候老圣人呢。等闲未必能逮住人的。”
贾敬闭上眼睛:“你只管去,我在祠堂等着。将人叫来,你跟蓉哥儿一块来。”
贾珍不敢违逆,打发贾蓉亲自去请了。
四爷知道贾敬今儿回,因此只在家里等着。贾蓉来了陪着笑脸:“好叫叔叔知道,祖父回来了。打发儿子来请叔叔的。”
这小子嘴甜,在贾琏和王熙凤面前,有事相求的时候,自称是儿子。可到了四爷跟林雨桐这里,自打四爷发迹了,他便儿子儿子不离口。你就是想给冷脸都不好意思。
四爷也不跟他废话,拿了衣裳这就走。
林雨桐知道是什么事,也不『操』心。只带着蕴哥儿描红,其他的一概不管。
贾家的祠堂里,贾敬直挺挺的跪着。
贾珍带着四爷和贾蓉进去,贾敬才道:“都来了。”说着就看四爷:“你父亲的书信你接到了。”
贾数哪里有什么信,他是只在贾敬的信下面加了几个字而已,表示愿意过继贾敬之嫡女。
这会子贾敬这么问了,四爷便说是:“接到了。”
贾敬就看贾珍:“去!拿族谱。把四丫头过继到你数叔父名下,一会子就叫你媳『妇』安排,送四丫头过去。”
啊?
这有亲父亲,亲哥哥的,连亲侄儿都成人了,又不是那没有依靠的,怎么要过继呢?这传出去像什么话。
贾珍并贾蓉赶紧跪下,贾珍忙道:“是儿子糊涂了。将妹妹放在那西府里少有过问,这是儿子的不是,儿子以后一定改……”
“改什么?”贾敬冷笑:“你少管些,她还自在两分。”
说着这话,才收敛了情绪,只道:“……我之前隐隐已经有了飞升之感,偏觉得有牵绊……想来是红尘还有未曾了断之事的缘故……想想,这把岁数,孙子也已经成家了,还有什么牵绊,也就剩下你妹妹了……你妹妹要是还在家,我便还是她的父亲,只要是她的父亲,这牵绊便在。于是便托了你数叔父……将你妹妹过继在你叔父名下,你珩兄弟又是有能为的……况且掌家的是你桐表妹,进了那家里,兄长是族兄,嫂子是表姐,都是嫡嫡亲的人,谁还能亏待了她。如此,也了结了我的因果,岂不是好?难不成你要拦了你老子的飞升之路……”
贾珍:“………………儿子…………儿子不敢!”
这张嘴就说要飞升,上哪里飞升去了?这该不是要死的节奏?
他这么想,却打死也不敢这么说的,吭吭哧哧的站起来,然后看四爷:“珩兄弟……这事……”
“既然是父亲应允的,便就这么办吧。养在哪里不都是妹妹。”四爷这么说。
这话当然是怎么听怎么对了。
贾珍朝四爷点点头,到底是拿族谱去了。
很轻松的,将惜春过继到贾数的名下了。
而后贾敬这才道:“写上,你数叔父有皇上恩赐的道号,也是要正经的出家的。这一家之主换了,写你珩兄弟便是了。”
啊?
这个……写不写的没什么意义吧?
他刚想这么说,可抬头跟他老子的视线一对上,马上意识到不对了。这要是没有差别,那自己的老子岂不是是一家之主,饶是他不在府里,自己也无法做主。
所以,这意义还是不一样的。
行!写就写吧。
这先把惜春挂在人家名下,紧跟着就跟削了人家的族籍一样。闹的就跟要找个名正言顺的借口把惜春给珩兄弟两口子养一样。
都写好了,他要合上,贾敬又道:“拿过来我瞧瞧。”
贾珍又小心的奉上,贾敬细细的看了,然后还签字画押,又把族谱给四爷,还递了笔,行!四爷也签字了,认可这件事,不得反悔。
然后贾敬接过来,将族谱往怀里一揣,站起身来,看向贾珍:“行了,叫家里的老少爷们都来吧。金陵老家的几房当家人,如今也在通州了。把人都叫来,我就在这里等着……”
叫来?连金陵老家都惊动了!
“老爷,您这是要干什么?”贾珍惶恐不安:“儿子……儿子没干什么啊?!”
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忤逆不孝,要族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