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他那样隐藏自己的心思，便说明了他的“不敢”。
宋朝都说不上来，他把娆娆有喜欢的男孩子告诉宋乾，是不希望有“为时已晚的后悔”，还是希望他爸能早点儿坐好心理准备。
他抓了抓头发，过了太久舒心日子，难得这么焦躁。
之后第三天，管家代替宋乾去给娆娆送营养午餐和甜点，然后娆娆才从管家叔叔口中得知，宋乾病了，烧得太高不宜出门，吃了药，现在应该在睡觉。
娆娆沉默片刻，道：“管家叔叔帮我告诉宋乾，让他好好养病，我过两天回去看他。”
管家欲言又止，无奈点头。
他把东西放下就回去了，刚到宋家，助理就来叫他，说先生找。
几乎不用猜，管家都知道宋乾找他是要问娆娆的事情，他上了楼，沉默躺于床上的男人却不发一语，以往宋乾心情不好房间里弥漫的都是烟草的味道，现在却是淡淡的香甜，他看见被他捏在掌心的红色糖纸，捏得太紧，骨节都泛起青白。
宋乾看着他，眼底暗含希冀。
管家：“叶小姐说，希望先生好好养病，她过两天就回来看您。”
宋乾掌心一松，闭上眼睛，“行了，出去吧。”
……
宋乾的烧一直没退，他病得迷糊，晚上撑起身体喝了碗粥，吃过药后又睡了。
夜里下起了大暴雨，瓢泼大雨打得窗子噼里啪啦响，伴随着雨声，是不时响彻天际的雷雨轰鸣，闪电呼啸。
宋乾昏昏沉沉，神志不清，睁开眼睛，看见他念了又念的少女坐在床边，眼也不眨的望着他。
只是被她看着就很美好，美好到他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就算是梦，也美好到惊心动魄。
喊着他想了许久的人：“娆娆……”
他的少女埋怨他：“让你好好养病，为什么越来越严重了？”
他望着她，伸出手，她伸手握住他，扁扁嘴说：“宋乾，我不喜欢你生病的样子，你照顾好自己，不准生病了。”
他握着她软绵的小手，认真的说：“好。”
“那你快点好起来。”
“好。”
她望着他笑。
他的混账少女笑起来很好看，圆圆的眼睛弯弯的像月牙，粉色的嘴唇可爱的抿着，美丽的脸庞光彩又灿烂，是他的小太阳。
“娆娆。”
“嗯？”
他闭了闭眼睛，此刻太美好，美好到他想时间永远停在这一刻。
娆娆趴到枕边看他，他睁开眼睛，看见近在咫尺的少女。
因为是梦，他可以肆无忌惮的看她，看她精致的眉眼，秀气的鼻尖，小巧的嘴唇和下巴，手指抚过她颊边的碎发，她抿唇笑，抓着他的手抱在怀里，突然倾身，在他脸颊一吻。
少女的香甜扑面而来，他惊讶的看她。
她喊他：“宋乾。”
“娆娆……”
她又靠近，这次吻在他唇角。
宋乾眨了眨眼睛，唇上温软香甜，眼里是少女红彤彤的美丽脸庞。
他闭上眼睛，颤抖着双手拥抱他的少女。
娆娆。
一觉到天明，宋乾再次睁开眼睛，天色已经大亮，他突然慌张的撑起身体满屋寻找，却只看见满室空荡。
“来人，来人！”
助理立刻推门进屋，“先生，怎么了？还是哪里不舒服？”
宋乾冷声道：“昨晚有没有人来过？”
助理想了想，说：“没有。”
宋乾的手掌猛地收紧又放开，他揉了揉额头，一下就倾泻了所有力气，再次躺回床上。
助理又道：“叶小姐打了两个电话来问您病情如何，希望您保重身体快快好起来。”
宋乾安静的嗯了声，挥了挥手将人赶走。
助理离开屋子，下楼的时候看见管家站在鱼缸边撒着鱼饲料，他快步过去，小声说：“刚才先生一醒来就问我有没有人来过，我说没有，先生就很失望。”
管家笑笑，有些欣慰：“之前我和叶小姐说先生病了，我看叶小姐没什么反应，只让我回来带句话……虽然知道这是先生想要的结果，但我还是免不得有些怨叶小姐不够关心先生，毕竟先生对她那么好，我没想到她会在夜里偷偷回来，我就知道叶小姐聪明，肯定能猜到先生的心思。”
助理点点头，道：“既然这样了，那还不如明确说开了好。”
管家摇摇头：“先生知道叶小姐有喜欢的男孩子都能忍住，就算说开了，他恐怕也不敢。现在这样……看来叶小姐比我们还了解先生。”
只有放不开了，他就有勇气面对了。
这几天天气不太好，每天都在刮风下雨，路面湿漉漉的，宋乾在窗边做了半晌，脑海里想的全是他的少女，想起昨夜的梦，梦里的一切都让他心动，让他沉迷。
可是那只是梦。
他很认真的开始睡觉，想要在梦里再次见到他的少女。
……
到了晚上娆娆果然回来，她问了宋乾病情说是比昨天好，烧已经退到了三十八度，吃过药现在房间休息，当然一醒来就问有没有人来过，他们当然说没有，先生看起来很失望。
娆娆笑笑，说谢谢。
宋乾的身体说不上多好，他不爱惜自己，在轮椅上折磨近十年，让他身体的抵抗力越来越差，就算最近戒了烟，又认真吃饭，身体也没补回来多少，何况他心里压力太重，一旦生病就很难好转。
晚上吃了药后他沉沉睡去，睡前他还在念着昨晚的梦，他知道，只要念一个人愈久，他就能梦见她。
娆娆。
娆娆。
娆娆。
……
……
……
当他在梦里睁开眼睛的时候，果然见到了他的少女。
她坐在床前，手里拿了本医学类的书籍，神情温柔认真，见他醒来，她合上书本，柔嫩的掌心摸上他的额头：“好像好多了。”
他将她的手掌拉下，紧紧的握在掌心，“娆娆。”
“嗯。”
“别担心，我会很快好起来。”
“嗯，宋乾，如果你有什么不好，我会难过的。”
宋乾感觉他好像是吃了跳跳糖，心里是化不开的甜。
“娆娆，我不会让你难过。”
“永远吗？”
“有生之年。”
“这可是你说的，我都记住了！”
娆娆笑起来，她趴到床边，小小的打了个哈欠：“好累，我最近没睡好，我想睡一会儿。”
宋乾摸摸她的脑袋，说好。
她趴在哪儿看他，突然靠近他，闭着眼睛说：“宋乾，你亲我一下。”
宋乾看见少女近在咫尺的脸庞，看见她通红的脸颊和颤抖的睫毛，想起她香香甜甜的味道，他压住心脏急速的跳动，小心翼翼的，在她光洁的额头轻轻碰了一下。
就一下。
很轻很浅。
小心翼翼里全是珍惜怜惜。
娆娆心脏微紧，她抬手抱住他的脖子。
“宋乾。”
“嗯。”
宋乾在睡梦里一直不愿醒来，却在清晨时被响彻天际的雷声轰醒，他猛地睁开眼睛，果然只看见一室凄清，趴在床边睡得迷迷糊糊的少女又不见了。
他闭了闭眼睛，突然一把将台灯挥到地上！
助理推门而入，看见脸庞俊美的男人眼底全是阴郁和痛苦，仿若困兽。
他赤红的眼睛看来，声音阴森可怖：“出去，滚出去！”
助理低头，拉上房门。不过一会儿，他听见屋内传来东西破碎的声音。
看着窗外瓢泼大雨，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宋乾还是没忍住给娆娆打了电话，电话里她声音欢快，隐约担忧：“宋乾，你烧退了吗？”
宋乾抚上心脏，感觉满心沉闷在此刻被抚平：“嗯。”
“那就好，我还担心呢。”
他冷冷哼了声：“我身体好，不用你担心。”
娆娆撇撇嘴：“那好吧，既然你病好了，我就周末再回来。”
宋乾：“…………”
“那不说啦，我要上课了，你这么大了人了要照顾好自己，别让我担心。”
她挂了电话，宋乾黑了脸。
果然之后几天娆娆没再回宋家，倒是和管家通了电话，知道宋乾情绪糟糕，在家发了几次火，问她要不要再回去？
娆娆说：“我和宋乾说过了，周末就回来。”
她压下心思，忙着学习，忙着申请她实验室，忙着写论文。
她忙得不可开交，周末的时候宋朝来接她回家。
她上了车，倒头就睡了。
宋朝看她几眼，心里嘟囔肯定又没听话熬夜了，他调了空调，又给娆娆身上披了毯子，车子开得稳稳的，四十多分钟的路程将近一小时才到。
宋乾冷着脸坐在客厅，病了几天的他看起来清瘦许多，冷酷的气势却丝毫不减，看娆娆的眼神也沉沉的深邃。
娆娆跑到他身边看看：“宋乾，你瘦了。”
他哦了声。
娆娆说：“你要多吃点，补回来。”
晚饭很丰盛，不过宋乾看起来食欲不佳，他吃了几口，娆娆给他夹菜他都没怎么动，娆娆担忧的看着他说：“是不是病了才好没什么食欲啊？宋乾，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宋乾抬头看她一眼：“不是。”
“那是为什么？”
……
当然是因为你这混账少女！
宋朝看看他爸，又看看他妹，埋头扒饭。
因为宋乾没怎么吃饭，晚上九点过叶蓁给他送了盅汤去，他病愈后不久，桌上摆满了文件等着他去处理，看见娆娆进来，他也只是抬礼物抬头，然后又低头看着手边文件，至于看没看进去就难说了。
娆娆把汤摆到他面上：“快喝。”
宋乾看了眼白瓷盅，娆娆已经在他面前坐下，手里抱着水果盘着一口一口的吃。
他终于没忍住：“听宋朝说你有喜欢的男孩子了？”
娆娆立刻点头，高兴的说：“是啊，我有喜欢的人了。”
他的混账少女说，她有喜欢的人了。
宋乾感觉他的心一下子就沉入了深渊，宋朝说来，他只当一听，因为他早就想象过，娆娆的前程繁花似锦。
她会有最美好的将来，会遇到最好的人。
可是却不知，当娆娆亲口承认，会让他如此……痛苦不堪。
他猛地捂住心脏，急促的呼吸，剧烈的咳嗽，他手里拿着的白瓷小勺摔落地上，他手一抖，连带着白瓷盅也被打翻。
汤水溅落，洒了满桌，顺着桌面往下滑。
娆娆惊呼的过来推着他让开，才没让热汤洒他一身。
她蹲到他腿边，担忧的问他：“宋乾，你没事吧？”
宋乾看着她，他突然抓住她的手，很用力，声音却轻到只是张开嘴唇，用唇形唤她：娆娆。
娆娆反手将他握住，“宋乾？”
他整个人看起来阴沉沉的，连安静的房间都仿佛被他低沉的情绪渲染，变得逼仄而恐怖。
“你喜欢他？多喜欢？”
娆娆说：“很喜欢。”
“……很喜欢是多喜欢？”
她回答得坚定又认真：“要一辈子在一起的喜欢。”
他陡然失去力气，眼底灰暗，松开了她的手，娆娆看着他，就要收回，他却又突然将她握紧：“如果，如果……我说如果……”
娆娆疑惑的看着他：“嗯？如果什么？”
宋乾感觉他的嗓子像是被什么堵住，明明是他最想说出口的话，明明是他最真切的告白，明明他在梦里对着她说了无数遍，可到了此刻，他就是说不出口。
他很老了，还是个残废。
他猛地捏紧了他的腿，紧紧紧紧的捏住，憎恶又痛恨。
娆娆说：“宋乾，你是担心我吗？你放心，我了解过了，他是个很好的人，我很喜欢他，我想和他告白。如果成功了，我就不住之前那儿了。”
宋乾的心跳再次凝固：“……你要走？”
娆娆笑了笑，说：“宋乾，你也希望我能找个好男人结婚成家立业的对么？等我结了婚，自然不能住在之前那儿啊。”
宋乾把她抓得更紧，他感觉他太用力，她应该感觉到疼的，可她笑着的模样看不出丝毫异样，说出的话却让他心如刀割。
他当然一直都希望他的混账少女能找个好男人结婚，对她好，宠她护她爱她疼她……
可他喜欢牵她温暖的手，喜欢看她的笑，喜欢她朝气蓬勃的身影，喜欢她刻苦努力生活的模样。
他甚至还清楚的记得那两个梦，梦里的她依恋的看着他，她亲吻过他的脸颊和嘴唇，她会握着他的手睡觉，清甜的声音喊出他的名字：宋乾，宋乾，宋乾。
每一句都带着欢喜，每一句都全是他。
可是后来无论他多认真的睡觉，无论在睡前梦里念多少遍她的名字，一遍一遍的念，一字一字的念，可她都不再出现，梦里冰冷一片，醒来更是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