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正十八年,冬十一月初。
在大楚张世华治下的彭泽江域,一艘由江浙行来的战船,却是突兀的出现在了大楚的治下。
而面对这样一艘来历不明的战船,守备彭泽的一名楚军师帅,马上便也就将这艘战船给扣了下来。
“尔等是什么人,来我大楚,所谓何事?”看着头绑红巾,一副红巾军大半的东来士卒,那楚军师帅倒也立即便就猜出了这些人的身份了。
不过因为不知道这一船百余人来此是出于什么目的,故而这楚军师帅便也不由指着这些被自己麾下儿郎包围起来的陌生人,厉声喝问起来。
“吾乃是江南行省平章治下元帅府令史汪广洋,特封我家平章之命,出使贵国。”一个一眼看上去便就是读书人的男子,推开人群走出,抱拳如此言道。
“江南行省平章,这么说,你是浙西朱平章麾下的?”听到汪广洋的一番自我介绍,那大楚师帅先是皱了皱眉。然后却是接着对其伸手言道:“如此,你可有什么证物,拿来让本将看看。”
“这里有我家平章亲笔所写的书信,通关文书和在下的印信,皆可以证明在下的身份。”从怀中将证物取出,汪广洋便也不由笑着将这三样东西递给了那个大楚师帅。
“这……”翻来覆去,详细的看了看那被密封着的书信还有通关文书和铜制官印,放下了心中戒备的楚军师帅,便也就不由将这三样东西换给了汪广洋,并对其道:“既是友军来使,便也算是我大楚的客人。
这样吧,汪令史你就先在我彭泽城休息休息,本将立即便将此事上报南昌。等南昌那边传来消息后,本将再派人亲自护送令史,可好?”
“呵呵,自是客随主便。”肩负重要责任的汪广洋想也没想,立马便就答应了下来。
所以见此,那大楚师帅便也不由哈哈一笑。然后立马就叫来了五百名兵丁,亲自将汪广洋一行人迎进了彭泽城。
……
“朱元璋派来了使者?”南昌,留在南昌准备在此过一个新年的张世华,忽的听到手下人上报来这样的消息。因处于对朱元璋的重视,张世华一时间便也不由摸着下巴上的胡须,陷入了思虑。
“崇善,阿威。你们说,朱元璋在这个时候派遣使者前来,是所谓何事呢?”
“大王,臣以为朱元璋此时遣使而来,定然是惧怕了大楚,害怕大王您拿下了赣省之后,还要领军进江浙。所以提前派遣使者,自己表示臣服来了。”此番,大楚连下三省之地,不由使得楚军之中各个将佐皆是信心倍增,颇有些目空一切之感。
是以当张世华询问时,被张世华召来的大将赵威,也想没想,便就不由这般言道。
但听到赵威这样的话,知道朱元璋是何等人物的张世华,心中的疑惑自然不会因此逝去。故而在赵威言罢之后,张世华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便就不由将自己的目光转向了另一旁的李崇善。
“大王,臣听说朱元璋现在正忙着攻略江浙,和降元浙东张士诚争夺江浙地盘。以前时,我部疆域并没有与其接壤,后来我部又忙着征战赣省,无力他顾。
所以先前,同为抗元义军的我部,对其并没有产生任何威胁。但现在,赣省已然平定,我部若乘船沿大江顺流东下,那么只需两日功夫,我部便就可兵进江浙。
如此一来,朱元璋的心中定然惊惧难安。那么遣使前来委屈求和,以安抚我军,当也是应有之理。”
李崇善一番话说完,虽然加上了自己的一番分析,但其中的意思却显然和赵威一模一样。
因而听到他们两人这样的一番话,张世华冷静下来在仔细一样,却也不由发现自己确实是有些小题大做了。
朱元璋虽然手段高明,智谋超群。但现在,他不过也就是一个困守在浙西之地的小小军阀罢了。
据张世华帐下的暗卫来报,此时的朱元璋,帐下的全部兵马加起来不过也就十万人而已。若要在扣下其中不甚精锐的,他朱元璋在浙西的精锐部队不过也就六万上下。
而再看他张世华,随着郭羽在川省招募和收编以及前不久在赣省的收编,他麾下的总兵力早就已经突破了三十万。
要知道,这三十万兵马其中二十多万可都是上过战场的敢战精锐。
是以在这个时候,不管是在兵力上,还是在地盘、钱粮上,张世华相比于朱元璋,都可谓占据了绝对的优势。
在原本的历史上,当初陈友谅加上民夫,组织起来的六十万兵马,都让朱元璋不禁为之兴叹。可若是换成张世华来,那么比陈友谅最强时还要多出一省之地的张世华,征召起百万大军也是不难。
所以这么一来,张世华自己都没有发现,他现在的势力,早已发展到了让四周义军皆位置惊惧的地步了。
故而在想通了这些事情之后,心态重新变得冷静平和的张世华,便也不由安坐在了自己的作为之上。然后对着立下殿下的赵威和李崇善两人点了点头,便也不由言道:“即是如此,那便就立即让汪广洋他觐见吧。”
……
十一月,初七。
在被张世华临时当成行宫的南昌城行省衙门内,作为使者的汪广洋一大早便也不由被人从驿馆带来到了这里。
然后,心中怀着几分坎坷的他,便也不由在一处偏殿之中默然等候,心中不停想着等一下自己见到那位大名鼎鼎的楚王时,该说一些什么样的话。
“宣,江浙使者汪广洋觐见!”
“宣,江浙使者汪广洋觐见!”忽的,一声微带着尖细的声音一下子传入了汪广洋的耳中。
而听到这声突如其来的声音,一直在偏殿之中默然等候的汪广洋,竟是不由一下子愣住了。
“汪令史,大王宣您觐见。”
“好,好。我知晓了,我知晓了。”被偏殿门外的一名官吏提醒,汪广洋顿时便也回过了神。然后,只见他整整了自己的衣冠,便也就不由随着那名大楚官吏,走出偏殿绕过走廊,来到了被用来接见群臣的正殿之上。
“吴国公之使,江南元帅府令史汪广洋,拜见楚王殿下!”来到殿上,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高坐在主坐之上的那位身着九章冠冕之服的王者,在殿上大楚群臣的注视之下,作为使者的汪广洋便也就不由恭谨的跪伏在地。
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却是,当那位楚王殿下听到他方才的一番自称时,却是不由语气玩味的言道:“吴国公?我大宋什么时候有吴国公,汝不是自称自己乃是江浙平章朱元璋的使者吗。
怎么,难道先前你是在诓骗本王吗?”
“……”猛的听到张世华这样的话,跪在地上的汪广洋脸色瞬间不由一变。
有些紧张的他却是忘了,自家平章的这个所谓吴国公,完全就是在两年前被常遇春、徐达等将佐喊出来的,龙凤朝廷那边从来都没有承认过。
这般一来,纵使进士出身的汪广洋颇有智谋,可却也不会道该怎么为自己先前的慌不择言辩解了。
不过万幸的是,就在汪广洋跪在地上,急的额头上的汗水都冒出来时,立在殿前左手第一位的赣省右丞李崇善,却是在这个时候站了出来,给了他一个台阶下。
“身为臣子下属的,没有不希望自己的君主创建功业的。汪令史身为江浙朱平章的下属,心中想来也是期盼朱平章创建功业,得到朝廷的册封赏赐。
大王您威仪不凡,汪令史千里而来,初睹大王威仪,不免心中坎坷。从而不小心将深埋于心底的期盼道出,也算是情有可原。”
“哦,哈哈哈哈。汪令史,是这样吗?”
“李丞相所言极是,在下初睹大王威仪,心中坎坷,慌不择言,还请大王赎罪。”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台阶,汪广洋自然是顺坡下驴。
而听到他这样的一番话,坐北朝南的张世华再度朗声一笑后,便也就不由摆了摆手,让其从地上站了起来。
“我和朱平章虽然没有见过面,但毕竟也是同殿为臣。朱平章收复元廷都元帅康茂才,大败贼子张士诚,威名赫赫。故而对于朱平章,本王也是神交已久。
那么却是不知,汪令史你此番出使前来,乃是所为何事啊?”
“既大王有问,下臣不敢有瞒大王。对于大王,我家平章也着实是神交已久。就在前不久,我家平章还当着我等臣子的面,称赞大王为世间少有的真英雄。
前不久,大王您遣将攻打赣省,和伪元丞相火你赤大战。在那时,我家平章也是时刻准备,等待这大王的相召,好为大王您出一臂之力。而今,大王以秋风扫落叶之势,横扫赣省。
对于此,我家平章,也着实是打心底里为大王欢喜。平章素来仰慕大王您,故而等知道大王您移驾赣省的消息之后,立马让下臣带来了亲笔所写的书信,特来呈给大王。
我家平章,乃是真心愿与大王互结友好。此便就是我家平章的书信,大王请看。”说着,深深弯腰的汪广洋便也不由恭谨的双手将书信高举。然后让廖承恩从他的手中接过了这封书信。
朱元璋的亲笔信,被廖承恩恭恭敬敬的送到了张世华的面前。
而张世华看着这封被蜜蜡封着的书信,脸上轻松的笑容则也不由下意识的收起。
而后他亲手从廖承恩的手中接过这封书信,岔开,便也不由微低着头,一字一句的细细观看起这封书信来。
“……”
默然良久,张世华缓缓的放下了手中的书信。
然后看着立在殿下的汪广洋,张世华摸着下巴上的胡须,深吸了一口气,便也不由言道:“当初本王在家乡举起义旗,号召家乡被元蒙残害的乡人们起义。
所谓,并非仅仅只是为了自家,而是为了响应刘丞相,实现“驱逐鞑虏,兴复中华”的目标。自古帝王临御天下,皆中国居内以制夷狄,夷狄居外以奉中国,未闻以夷狄居中国而制天下也。
况且,元蒙入主中原后,有多倒行逆施。他们不遵祖训,废坏纲常,有如大德废长立幼,泰定以臣弑君,天历以弟酖兄,至于弟收兄妻,子烝父妾,上下相习,恬不为怪,其于父子君臣夫妇长幼之伦,渎乱甚矣。
元廷失君臣之道,不知弥补不说,又加以宰相专权,宪台报怨,有司毒虐。以至于天下,官法滥,刑法重,人吃人,钞买钞。天下民怨,沸腾已如烈火,故本王起兵,为的便就是革元蒙之命,重新匡复我汉人江山。
江浙朱平章,观其言行,实乃我汉民不可多得的英豪。说实话,对其,本王也是素来仰慕。但本王既以身许国,自不能因爱一人而弃天下。朱平章之意,我已心知。
可若它日,朱平章做出与“驱逐鞑虏,兴复中华”而相违背的举动,本王定也不会留半分情面!”
话说到着,张世华乃是何意,自也是不言可知。
故而看着已然露出凛然杀气的张世华,汪广洋在殿下默然呆立了良久,便也就不由抱拳言道:“大王之意,下臣已然知晓。大王今日对下臣所言的这一番话,下臣定然也会原原本本的告知我家平章。”
这般说着,汪广洋对着张世华再度抱了抱拳,便也就不由在殿上众文武的注视之下,退出了大殿,转身离去了。
而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目光微微抬起,遥望远方的张世华,则也不由下意识的握紧了自己的拳头。
大争之世,此乃大争之世。即便走上了这条路,便也就再无退了可言了。
这个时空,他取代了陈友谅的位置。
但却是不知,他在日后的评价是桀骜难驯、贪婪奸诈,还是神武英明、天命加身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