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房间内,陆芒和许牧洲相对而坐。
窗外传来喧闹的杂音,复杂的就像这许牧洲此刻的心境。
“多久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可陆芒瞬间懂了他的意思,她习惯性地扯了下嘴角道:“没多久,可能最近压力比较大。”
许牧洲脸上明晃晃地写着“不信”两个字,“不可能,如果只是压力大,你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这么失态。
陆芒从来都是有条不絮,不急不缓,如果不是身体实在不受控制,又怎么会在篮球场就突然流眼泪。
他第一次见陆芒落泪,简直心疼的快要麻木。
陆芒坐了起来,靠在洁白的墙上,语气平静,“是你要问我这个问题,可是我说了你又不信。”
“医生说你的病因是因为男人。”
女孩向来没有丝毫涟漪的眸子,忽的动了下。
陆芒矢口否认,“不是。”
“对于我,你有什么可隐瞒的?”许牧洲看着她有些苍白的小脸,心里已经有了结论,“在我这里,你不需要把自己伪装起来。”
他的话说的真挚而令人动容。
陆芒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眸底罕见地闪过挣扎的神情,“你知道了又有什么用?”
她不喜欢把伤口给别人看。
“你这个状态,让人怎么不担心?”许牧洲说着有些激动,“这一次还好有我在你身边,那下一次呢?陆芒,你需要好好治疗!”
陆芒皱了皱眉,“许牧洲,你觉不觉得你管太多了?”
许牧洲身体僵硬了一瞬。
陆芒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话似乎有些过了,她闭上眼道:“我自己会照顾好自己。”
“医生说,”许牧洲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你应该住院治疗,你这样只会让病情更加严重。”
“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
“你要是知道就不会乱来!”
两人说话的动静越来越大,有护士敲了敲门走进来道:“你们说话小声点,里面还有病人要休息呢。”
陆芒的头又开始痛。
许牧洲见她抱着头,第一时间就去叫了医生。
老医生进来后,他想将她搂进怀里,手伸出去了却还是收回。
“医生,陆芒怎么又头疼了?”许牧洲在老医生问诊完后,忙问道。
“我刚刚不是和你说了,不要去刺激她吗?”老医生白他一眼道:“她的情绪现在本来就不稳定,你还要大吼大叫,我离你们几个办公室都能听到你们在吵架!”
许牧洲低着头道:“对不起。”
“关心人家是好事,可是你不能这么逼人家小姑娘啊,不然就算是你将她绑进来,她也不会乖乖接受治疗的。”
老医生走近陆芒,面容和蔼,“陆小姐,这段时间的治疗还是有些用的,说明方法没有用错,比起你刚来的时候,情况要好了很多。”
陆芒疲惫地颔首。
许牧洲面露不忍,如果说这种情况还算好的,那以前陆芒发病的时候岂不是比现在更糟。
他都不敢想象那个画面。
老医生道:“陆小姐也不用太多担心,如果不住院治疗的话,那务必不要忘记带药,抑郁症是一种病,并不是简单的情绪低落,所以药物治疗是一定需要的……至于那天我和你说的方法,也可以继续试试,我看……这里就有个好人选。”
好人选……
陆芒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站在一边的许牧洲。
“不用了,我认为现在不需要了。”陆芒微微一笑,
老医生还待说些什么,可是还是选择尊重陆芒,“身体是你自己的,希望你能做出最适合自己的选择。”
“嗯。”
“好了,没有什么事情的话就都先离开吧,不要打扰陆小姐休息。”老医生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许牧洲看,任凭谁在这都知道这话是对他讲的。
许牧洲怀着歉意说:“刚才是我有些激动了,可我没有想逼你的意思。”
他看着女孩的眼睛,像是想要看清楚她到底……经历什么,“我就在外面,你要是想要回学校,就告诉我,我送你回去。”
陆芒轻阖着眼道:“不用了,你先走吧。”
“我就在外面,有什么不舒服的就告诉我。”许牧洲好像没有听到陆芒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床上的女孩沉默了一会儿,掀开被子下床,淡道:“我们聊聊吧。”
与其让他瞎猜,不如给个他能接受的理由。
“你的身体……”
“没问题。”陆芒走到门边把门关上,道:“免得你总是想着。”
许牧洲伸出的手握成拳,道:“行。”
“发病大概是在几个月前。”陆芒说到这里时有些含糊,“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失了个恋,一时有些想不开而已。”
她说的轻描淡写,可许牧洲知道她说的人对她的影响不可能不大。
居然,还有些嫉妒。
陆芒对谁都不冷不热,竟然还有人能这样强烈的影响到她的情绪。
要是他回来,别说他,就算是傅迟寒,恐怕在陆芒心里也完全没有可比性吧。
许牧洲没有说话,陆芒便继续道:“治疗的差不多了,这次只是意外状况,吃些药就行,可是今天忘记带药了,所以看上去有些吓人。”
“你也不用这么担心。”
许牧洲有长达大概一分钟的沉默,良久才道:“那医生说的,其他治疗的方法又是什么?”
“这个……”陆芒思索了一秒,并没有对他撒谎,“说简单点就是以前有些恐男,看到男人就会恶心反胃……”
看到许牧洲怔愣的样子她笑了一下,“不可思议是吗?”
“为什么这样还要谈很多男朋友。”陆芒道:“就像我小时候不喜欢吃胡萝卜,不管做的多好吃我都不会看一眼,后来有一次我妈让我吃了整整三天的红萝卜,总算治好了我这个挑食的毛病。”
“一开始看一眼就会觉得恶心,即使我尽量挑的赏心悦目了,可身体的本能还是骗不了自己。”陆芒坐在椅子上,单手撑着下巴道:“可慢慢的还是有点作用的,起码现在我能和男生正常交往了。”
她说的轻松,许牧洲却从中感受到了一丝悲凉。
“那个男人是谁?”
陆芒的目光微微一变,“说了你也不知道。”
许牧洲道:“你还喜欢他?”
“怎么会?”陆芒笑了笑,“以前不懂事,现在才不会犯这样的错。”
“况且刚刚你应该也听到了,我一开始和男生交往确实是出于治病,可后面完全是……”她想了想,颇有些痞气,“这种感觉确实不错,有个帅哥在身边还能养养眼。”
“所以这就是你,频繁和别人谈恋爱的原因?”
“差不多。”陆芒眉眼低垂,下巴小巧白皙,“听起来有些幼稚吧?所以我现在也不打算玩这个游戏了。”
“你就没有想过,认真的重新去爱一个人?”
许牧洲走近一步,看着她乌黑的发顶,“刚才你没有说清楚,医生的话应该也是我这个意思吧。”
陆芒眨了眨眼,轻慢慵懒。
“要是我能帮你走出来,那不是更好?”
“你怎么帮我?”
“和我交往,我会让你重新喜欢上一个人。”许牧洲看着她,第二次在陆芒面前这么直率的表明心意,“这样不是比频繁的换男友更有用吗?”
陆芒现在倒是彻底明白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了。
她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去招惹傅迟寒和许牧洲,这样大家便都相安无事。
现在这一个两个,像是把她当成了什么物件来竞争似的。
没好好讲几句,就开始往奇怪的方向发展。
“不用了。”陆芒感觉自己的耐心有些被消耗殆尽。
可能她就是没有心吧。
像她这样的人,就不该去沾染感情。
许牧洲察觉到了陆芒有些不耐烦,可是他是真心想要帮她走出来。
他可以保证自己绝不负陆芒。
可是要是换做其他男人……他不想赌。
和傅迟寒赌了那一场之后,他也明白了,感情当中最忌讳赌。
每一次风轻云淡的选择都意味着放弃了另一种可能的人生。
每一次见面,也不知道会不会就是最后一次。
所有的人都在人生逆旅中行色匆匆,只有爱你的人愿意为你停留,等你跟上他的脚步。
如果陆芒不等他,那就换做他来等。
只要,她给他一个机会。
“你可以喜欢傅迟寒,为什么不能喜欢我?”许牧洲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眼神黯淡,“论样貌我也不丑吧……你到底喜欢他什么?”
“不喜欢了。”陆芒回答的很快,可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刚才摸着尾戒那一幕又重新出现在她脑海中。
她皱了皱眉,脑海中傅迟寒的脸却一直挥之不去。
“是吗?”
许牧洲轻笑了一下,长久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那,我陪着你可以吧?”他再度开口,没了刚才那样期盼的眼神,背对着陆芒,让她也看不清他的神情,“我刚才问过医生,你这段时间最好有人陪着。”
陆芒道:“萌萌可以陪我,不用……”
“她也知道你的病?”
不知道。
她并不是个擅长示弱,或者说会把自己的秘密告诉别人的人。
即使是陆雪瑶,她最疼爱的妹妹,也不曾告诉过。
许牧洲看陆芒不接话就知道她没有告诉过别人,心里居然为了这种“独一无二”有些可耻的高兴。
“那要是被她发现了,今天的事又要重新来一遍。”许牧洲放软语气,“做不成恋人,做朋友我也开心……就不用拒绝我了吧?”
陆芒没有马上回答他的话,而是自己走出去找医生。
许牧洲就默默地站在办公室外等着她出来。
医生说的话和许牧洲说得八九不离十。
“这次虽然是因为你没有吃药,可也不能放松警惕。”老医生坐在椅子上,面前放了一些药单,“你之前的状况有多糟糕就不用我说了吧,你自己心里都清楚。”
“现在正是治疗的紧要关头,本来你要求出院就已经给治疗造成困难了,今天反复了更是要慎重,这段时间你身边还是得有个亲人照料着,不要让之前的努力全部付诸东流。”
门没有彻底关上,许牧洲在外,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听到老医生说完,他也推门而入,“您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好陆芒的。”
陆芒只皱了皱眉,也并没有说什么拒绝的话。
他知道,陆芒这是默许了。
老医生也看着许牧洲道:“行小伙子,那你要叮嘱陆小姐吃药,不要刺激她,特别是像今天,那样对她的病情很不好。”
“嗯。”
老医生一连说了很多注意事项。
许牧洲都记了下来。
出来的时候,发现陆芒不知道比他先出来了多久。
他松了口气道:“我还以为你一个人回学校了,吓我一跳。”
许牧洲俊朗的脸和高大的身材很快便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人们随他的视线看过去,就看到了容貌惊为天人的陆芒。
她看着有些憔悴,可眼睛炯炯有神,顾盼神飞。
“谢了。”陆芒开口,看着许牧洲担忧的眼神,简单解释了下,“我家里人有些忙,这段时间,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
许牧洲还担心陆芒会反悔,“有我在你身边,你不用担心什么。”
陆芒轻蹙了下眉,觉得还是说清楚比较好,“以后要是有什么能帮上你的,我一定帮。”
她的话,许牧洲当然听得出意思。
这是要一码归一码,划清界限的意思。
可眼下,也不是个好机会,比起和陆芒在一起,许牧洲更担心她的身体。
要是她不让他陪着,许牧洲知道陆芒绝对不会对任何一个人讲这种示弱的话。
到时候最担心的人还是他。
于是,许牧洲先答应下来,“行。”
两人坐车回学校的时候,陆芒开窗看向车外,就在离京大不远处的公路上,看到了一个有点眼熟的背影。
坐在副驾驶的位置,车窗只下降了五分之一的样子,看不清脸,可是莫名让她感觉到了似乎在哪里见过……
豪华房车中的傅老爷子一脸怒容,车上的人战战兢兢的不敢说话。
“寒儿简直和他大哥一个倔样!”他脱口而出,随即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神中划过一丝复杂情绪,“算了,先让寒儿玩个几年吧,等他再过个几年,自然就会知道我的一番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