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炎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起卦算到是一回事,亲眼目睹又是一回事。
就像听到一起事故和现场亲眼看到,完全是两种概念。
他现在就站在一个少年面前,少年身上有权威写下的死刑判决书。
少年的身边有人经过,想救,但看到印有权威两个字的死刑判决书,没人敢救。
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个少年死去,最终感慨一声自己才疏学浅,没能救下这个人。
其实这个病症是非常简单的。
倘若没有权威的判决书,这个孩子随便扔到哪个中医院,基本都不会出现这样的状况。
可以很明确的说,这个孩子是被人一步步杀死的!
只是,杀他的人和其他杀人犯不同。
杀人犯要坐牢,而杀这个少年的人依旧站在鲜花和掌声中,享受着别人崇拜的目光。
甚至,少年的家人还要跟他们说声谢谢,你们尽力了,麻烦你们了。
沈炎怒意滔天,但有小女孩在,他极力克制住了自己的怒火。
不然的话,张林初和冯建忠只怕要当场被废!
“沈专家,你怎么了?你之前说你能治,现在看完这病历,怎么脸色这么难看?”张林初见沈炎半天没说话,开口笑道。
沈炎抬头,扫了他一眼,那冰冷的眸子如同一头嗜血的老虎,令得张林初全身一凉。
在这之前,他也不是没看过电视和小说,那里边总说人会有杀气什么的,他都嗤之以鼻。
什么杀气什么的,这都不科学。
杀气是什么成分?
然而刚刚沈炎那一个眼神让他心跳都加速了很多。
太可怕了。
只是一眼,他就有种感觉,如果不是出于什么原因,沈炎会弄死他。
他赶紧躲到了冯建忠的身后,刚才的感觉让他不寒而栗,他不想挨着沈炎站着。
万一他一个不小心,或者沈炎一个冲动,他或许就是胡云飞的下场。
甚至……更惨!
他可不想那样!
胡云飞的惨状他是知道的,四肢的骨骼尽断,那是非人能承受的痛啊。
“沈专家,怎么了?”冯建忠刚刚也看到了那个眼神,他心里也跳了一下,但他是省里专家,名义上比沈炎高一级。
他就算是害怕,那也是不能表露出来的。
不然的话,传扬出去,他的颜面何在?
“我只是有点心寒。”沈炎淡淡道。
“心寒?”冯建忠笑着摇了摇头,道,“是心凉吧,治不好其实也是很正常的,医学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神奇。
医生毕竟不是神仙,根据研究表明,现代医学不过一两百年历史,人类目前所能针对治疗的疾病也不过十分之一。
这个数字摆在那里,沈专家啊,你年轻,有一腔热血是好事,但这个是救不了人的。
医者父母心,不只是你会说,但光说不做,比做不好的还恶心。”
这几乎就是当面说沈炎只是个纸上谈兵的货色了。
气氛瞬间就紧张了起来。
然而沈炎却并没有被激怒,他依旧保持之前的神色。
他冷冷的看着冯建忠。
众人纷纷往后退了一些。
沈炎的生猛他们是见过的。
他可是能生生弄断别人骨头的狠角色!
秦若云却往前走了一步:“沈炎,你怎么了?”
不过秦若云的靠近也没起到作用,只是她身边的女孩子也走了过来,沈炎收起了自己那让人不寒而栗的眼神。
“冯专家,我所说的心寒便是心寒,不至于说错。”沈炎道。
“你心寒什么?医生们没有尽力还是专家误诊了?”冯建忠道。
沈炎摇头,道:“两个方面都没有。”
“那你心寒什么?”张林初躲在冯建忠身后,质问道。
沈炎道:“你们在杀了人,却没有被制裁。”
“什么?”所有人都惊呼出声。
尤其是张林初和冯建忠。
两人是又惊又怒。
“你说什么?”张林初道,“你可别胡说八道,我和我父亲都是各自专业中的优秀人物,我父亲更是其中的权威。”
“权威?”沈炎笑了起来。
“他父亲是省保健局专家中的理事,专家中的专家。”冯建忠道。
“很权威。”沈炎道。
冯建忠点头,道:“当然,这患者开始的确是阴虚,用四君子汤没错。
四君子汤可以补气,这个说到哪里去都说得通。”
其他人都点点头。
很有道理,没问题啊。
阴虚了,当然要补了。
而且四君子汤听起来也很像那么回事。
并没有乱来。
可是沈炎说他们杀人,他们纷纷把目光投到了沈炎身上。
“张林初,我问你,你父亲开始给病人诊断为阴虚的时候,四君子汤,是你抓的药吧。”沈炎道。
“是啊。”张林初昂着头,道,“是我亲自去抓的。”
沈炎道:“是人参、白术、茯苓、炙甘草这四味药吗?”
“好像是,我反正是按照病历上抓的,而且有记录,还有药房的单子,不会错的。”张林初道。
沈炎拿出其中一张单子,道:“的确有单子。”
“那你在那胡说八道。”冯建忠道,“四君子汤就是你说的这四味药。”
沈炎道:“你们在病历上没注意看,病人水湿很重?”
“那又怎么样?”张林初道,“病人有很多问题,但我药是按方子抓来了的。”
“是啊,没问题啊。”冯建忠道。
沈炎道:“请问,你抓的白术是生白术还是炒白术,炒白术的话,是麦麸炒的还是用土炒的?”
张林初长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冯建忠则是脸色大变。
一边看的人迷糊了。
沈炎在说什么啊。
不过他们对冯建忠的脸色也好奇起来。
冯建忠这明显就是被人抓住痛脚的神色。
莫非真是抓错药了?
这同样的药,炒的和生的莫非差距很大吗?
还分什么麦什么炒的,和土炒的。
这也太复杂了吧。
张林初一脸发懵,道:“这有什么区别?不都是白术吗?”
“你是学西医的,这事不算你的,但你父亲开药的时候,却没有提,这就是他的问题了!”沈炎道。
“放屁!你哪儿来的资格质疑我父亲!你不过是个市里的专家,是不是还不一定,我父亲可是正儿八经的省里的专家。
你有资格质疑他?”张林初怒道。
沈炎道:“白术讲究比较多,我简单说说。”
一边看热闹的人纷纷点头。
秦若云看着沈炎,目光复杂。
而冯建忠则依旧脸色苍白,还没缓过劲来。
“我刚刚提到了水湿,如果患者的水湿不是特别重,只是需要补脾,那么用的是炒白术,我们通常开方子写白术,药店就给炒白术了。
但是如果患者的水湿很重,稍带腰酸不利等症,就可以开生白术,因为生白术利水的作用比较大,还‘利腰脐间气’。
这是一道大医傅青主的学生陈士铎所说。
他很擅长使用生白术,这是他的治病心法,很有特色。”
傅青主!
看热闹的人许多没听过,但秦若云这类做医药的却听过。
一代神医傅青主。
她对沈炎的话的信任度顿时高了许多。
张林初虽然不是中医,但傅青主的名字还是听过的,而且听到沈炎所说,他看了眼冯建忠,发现这老头脸色苍白,他心里也顿时暗叫一声不好。
沈炎不徐不疾的继续讲道:“另外,止汗也是用生白术,比如着名的固表止汗的方子玉屏风散,用的就是生白术。
现在很多医生都不知这回事,开个方子就写白术,结果药店都给了炒白术。
那些医生回头就抱怨玉屏风散不起作用,其实是这些医生自己没有用好,做的不够细致。
如果是普通人弄错,那没什么,但医生弄错,那就是大问题!
人命关天,任何不把人命当回事的行径,都是在犯罪!
是在杀人!
还有,既然说到了这个,那就多提两句,在妇科的应用里面,多用炒白术。
另外,炒白术还分用麦麸炒的和用土炒的,用麦麸炒的补脾作用比较强,用土炒的止泻作用更好些。
同样一种药,炮制的方式不一样,成分自然会发生变化,药性也会有变化。
可能大家对药的炮制不是很清楚,换成其他一些熟悉的东西,大家就清楚很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