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罄忽然觉得这落红的眼神像极了当初被美雪在洛阳城外击杀的野狼,不过野狼虽然败了在哪里还是会被人认为是王者的。
现在她依旧是不卑不亢的王者,一个从他们出生便已经开始学习怎么样快速迅捷的将那些弱小的猎物捕杀的物种。
他们不同于别的地方,因为这里的生长原因,雪狼都是离群而居的,除非当大量的商人或马匪经过时,一方的头狼,才会呼唤同类一起进行围杀。
一只雪狼,在荒漠中慢慢前行,它隐藏在足下的厉爪和不经意间露出的獠牙,都在告诉着这里的动物,它正值壮年,它将成为这一片的头狼。
它用血红的眼睛四处搜索,它今天的猎物还没有找到,一阵不算风的风刮来,雪狼低下头嗅了嗅,猛然向前奔去,是血,人类的血,那夹在微风中的血腥,是多么的美味。
这是钟罄此刻能够联想到的场景。
美雪依旧站在钟罄的身后,一动都不能动,他在等待着钟罄的审问,她更是想要知道中村到底现在在哪。
可是钟罄此刻却不再问下去了,因为从这个倔强的眼神当中,他似乎看到了自己。
他叹了口气望向了天,仿佛今天所发生的一切都是他曾经经历过的一样。
自己五岁开始练剑,十五岁开始踏足江湖,在他的世界里只有黑白,和红色,血腥的、流动的红色,所以也就是为何他特别讨厌杀人,特别讨厌血液,被那种东西沾染到手上的滋味并不好受。
自己的血也是这样的,他不由看起了自己身上横七竖八的伤口。
就这样等着,将落红扶到了一张椅子之上,到了两个时辰之后,钟罄见他能够动了,才重新问起了话来。这是一种莫名的尊重,可能他们之间确实有着想像的地方吧。
可是当她能够移动的时候,第一件事情却是拿起了长剑,想要再次刺向钟罄。。
“落红你在做什么呢?不知羞耻,你已经输了。”身后的静月师太忽然喊道。
跺了跺脚,落红就要向外面跑去。
“你不服吗?”静月师太喊道。
“有件事情我要去办,也许不能回来了。”落红说道。
只不过人刚刚跑到了门口处就被美雪拦住了。
这是这个女人第一次说这种话,她从来都是有着一种自信,以往的每次任务,他总是很平常的说:“该动手了。”
今天她却说:“也许不能回来了”。
这算是在交待后事么?钟罄心中隐约有些不安,但没有表露出来。
美雪才不管那么多依旧冷冷的问道:“这也许是你最后的机会。”说完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剑,那把剑也是一样的冰冷,就犹如美雪这个人。。
他不曾注意落红的神情很恍惚,多年来也许是她第一次如此激动,美雪早已习惯了面前的这人那面具般的漠然,仿佛世界没有任何事情与他有关一般。
美雪抬起头来的时候,发现了落红在走神,那张思绪混乱的脸庞,是那么平静。
她很痛苦吧,一直把恨埋在心里,那双稚弱的手,因为长年练剑,也已张满老茧,她很想杀自己吧,所以才会在每个夜晚醒来练剑,也许自己死了她就可以解脱了。
美雪看着落红轻嫩的脸庞。
其实,两人真得都好漂亮,钟罄不知道怎么形容,因为自己知道的词语真得很少很少,仿佛用来形容长得好的女孩子只有漂亮二字。
但他知道,其实从前这落红并不是这个样子的,她曾经也是一个温柔可人的女人。
突然不受控制般的伸出双手,伸向了落红的脸庞,在手指将要触及脸庞的霎那,两人同时一惊,回过神来。
钟罄略有尴尬的抽出了手道:“不好意思”。
落红从失神中恢复过来,拔出了自己的剑。
落红无声无息一剑刺出,很刁钻的出剑部位,仿佛手臂不曾摆动一般。
当你感觉她动的时候,剑离你已不及一寸,封喉。
钟罄只有退,落红有不可思议的武学天赋,也许不出一年,自己右手剑也将不是她对手了吧。
刺出,目标:落红的手腕,很快。
落红的剑是蛇的话,钟罄的剑就是鹰,抓住蛇七寸的鹰。
钟罄笑没想到的是,落红直接收剑,“我输了”平静的说出这几个字,却给钟罄很怪异的感觉。
落红是在黄昏时离开的,走的时候只留下句“三天后,我不回来,你就离开吧。”直到此刻她还是很倔强,就是不肯说出中村到底怎么了。
夕阳撒在他身后,将身影拉的长长的,说不出的孤独与寂寞,钟罄怔怔的立在那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江湖上最不缺少的就是事端。
美雪站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直等到夕阳都将沉沦的时候,才回过神来,慢慢的往回走去。
芊细的身体如同不堪重负般,显得摇摇欲坠。
“这是谁家的女娃,用不用大爷送你回去。”说完伴随着一阵猥琐的笑声。
美雪如同疲惫般抬起自己低垂的头,秀发散落一旁,凌乱的披散在脸上,余晖撒在沙秀儿脸上,仿佛镀上了一层锡金,而眼中却隐隐有些许湿润,那么站着,像坠入凡间的天使。
连那恶名昭着的辽东三虎都仿佛受到感染般,痴痴的看着美雪。
其中一人口角隐隐有口水留下,美雪扫视了三人一下像自言自语般说:“滚开”。语调很轻很轻。
但以三虎的身手还是听得清楚,其中最暴虐噬杀的老二大吼道:“你他妈说”话还没说完。
便不可思议的低头想看什么,但他什么也看不见,世界仿佛黑下来一般,他也慢慢得倒去。
辽东三虎的老大“智虎”只来得及看见自己兄弟咽喉的一点血花,便大喝一声朝美雪砍去,虽然他在心中忌惮这女娃,下手如此之狠辣,但多年的亡命生涯让他知道,什么时候该出手,什么时候才该想事情。
辽东三虎的老三还没反应过来,但他们兄弟毕竟这么多年,当“智虎”刀一出手之时,他得刀也紧跟而出,配合,这才是真正的配合,经过无数次搏杀磨合出来的配合,多少成名高手都死在他们兄弟的默契之下。
在老三还在惋惜这么漂亮的女人将死在自己刀下之时,突然看见一把剑刺向了智虎的咽喉。
好快。除了一身冷汗,手中得刀更快地砍去,她躲不掉,自己一定能杀死她。
在刀砍中女人脖子时,老三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刀划破了那女子的肌肤,自己的咽喉突然一疼,老三不可思议的看着如喉些许的剑,瞬间他就失去意识。
但隐藏在他骨子里凶悍依然将刀砍了下去.美雪,手腕仿佛折断般的扭曲,整个剑刃刺断了老三胳膊的筋。
美雪看都不看倒在地上的尸体,转身离去,连自己脖子上渗出的血珠,都不曾注意。
如同与她无关的漠然,美雪没有看见,不然他会觉得跟他真得很像,那份漠然。
而美雪的剑会让他更加惊奇,那剑的速度和角度,连他都不能做到,至少右手不能,美雪比他想象的要强,强很多,强到能杀死用右手剑的他。
屯煌的烈日有多强,美雪是知道的。
但这阳光仿佛要蒸发他身上所有的血液,他甚至能明显的感觉到耳边细沙的轻微震动,是什么呢?沙蝎还是响尾蛇。
不论是什么他在它们眼中也不过是食物罢了,自己倒宁愿死在野狼的爪牙之下。
仿佛上帝听到了他的心声一般,他清晰地听到那熟悉的呼吸声,野狼,一只成年的野狼。
美雪第一次觉得人生真的很奇妙。
在最后一人倒下之前,美雪心里慢慢的浮现出一张脸,一张八、九岁却仍能瞧出是美人胚子的脸,自己连她的名字都不曾知道,却想了她这么多年,这么多年的杀戮,也许那是心底唯一干净的地方,她现在还好么,那个多年前救下的女孩。
自己一直努力的超越自己,但终究是一场空罢了,剩下的人生,定不要这般劳累,自己也只想平平静静的生活。
她现在最恨的人就是钟罄,她不晓得为何钟罄没有阻拦落红而是放她走了,随即什么话也没有说也是自行离开。
这般胡乱想着便沉沉的睡去,晕死过去应该更恰当一些,因为他脖颈处的伤口真的很深。
然后真的有一批野狼来了,狼停在不远的地方,他们是猎食者,他们习惯于捕杀猎物,当一个猎物安静的躺在那里散发着诱人的血腥味时,他们不会像鬃狗一样去撕食,他们的本能告诉他们,要小心,荒原没有不劳而获,这就是野狼.他们对猎物的态度才使他们在此生存了这么多年。它在观察,观察那美食可能存在着的危险。它也慢慢的靠近了猎物,不论你是不是能动,对野狼来说你都是猎物,被它捕获的第一件事,就是在你的喉咙撕开一个口子。
就在野狼将要接近美雪的时候,突然抬头看向了远处,嘴里发出呜咽的声音。
是人,骑着马匹的五个人,转瞬就要到了。
野兽的直觉告诉野狼,很危险,但野狼不会放弃到嘴的猎物。
猎豹也许会因为一群鬃狗放弃自己捕杀的食物,但野狼不会,只要他们认定的食物,就不会允许自己放弃自己的食物,也许这就是强者的骄傲,作为这片荒漠强者的骄傲。
五匹马渐行渐近,三男二女,年纪都约莫在二十岁左右,都是一身绿衣,颜色深浅有些许不同。
两个女子也是面纱遮面,从露出的眼睛不难看出,这两个女子都有过人的姿色,特别是领口绣着红蚕的女子,双眼更像新月般,让人一见之下就会生出亲近之意,剩余四人衣服的领口分别绣着蝎子与蛇,其中一略显青涩的男子与另一女子衣领之处所绣的蝎子与峨眉山上的丁西尧有些相似,五人虽然同骑而来,但隐隐却分成三伙,互相之间都似提防一般。
“等等,那边好像有个人。”那个眼如新月般的女子停下马匹看向沙非笑这边说道。
那声音让人一听之下,就不自觉的觉得很亲近,象邻家女孩般的亲近。
只见另一女子勒马道:“不过是个死人罢了,师妹何必如此大惊小怪。”话语中隐隐有些许不屑。
那被称作师妹的女子也不动怒,只是转过头笑盈盈的用那能融化冰雪的声音对身后那绣着毒蛇的一个男子说:“赵师兄,我们过去看看?”
那被称作赵师兄的男人丝毫不为那笑容所动。
不过仍是客气并微笑地说:“我们刚从洛阳赶来,想来那钟罄也不过刚从这里经过,师伯的意思是让我们在峨眉山与师叔汇合,我们也不急于这一时,看看也无妨。”
说完看向那绣着蝎子的女人:“你说呢,蓝媛”。
只听那被称作蓝媛的女子冷冷一哼,也不答话,策马向沙非笑跑去,与她站在一起的另一男子也马上策马跟在她身后,剩余三人才跟了过去。
那女子接近美雪时突然发现刚才远远看见的这只畜生竟然还站在原地,虎视眈眈的看着自己。
气不打一处来,在马上猛然扬起手中的鞭子向雪狼抽去。
但她低估了野狼的速度,野狼在她抬手的时候,就向一侧闪去,在鞭子抽中黄沙的同时,野狼扑上了马背上的女子。
本来就不擅长马术的女子,身形不稳,急急一闪之中向地下摔去,这女子也是身手极好。左手一按,身形便落向一旁。
美雪幽怨的叹了口气,她终于知道了钟罄为什么会不辞而别,原来从始至终自己都是被人套入了一个陷阱当中,而那劫走中村的人的真实目的或许也就是钟罄。
最终她还是晕过去了,她觉得她这次死定了,只不过她觉得死去也比活着的要好,因为起码有些错也就一笔勾销了。
只不过她这里是一笔勾销了,而其他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