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草原上,有一个女人,叫郭定。
这个女人很了不起。
她年轻时,嫁了一个小部族的王。
小部族,称王只是笑话。
但生活上至少是过得去的。
哪知道东岛人来了。
抢了他们的牛羊,杀了他们的人。
据说连郭定本人也被小东岛人给丢草垛子上给用了强……这之后,郭定就拉起了一支队伍,和东岛人对着干。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当时。
东岛人刚刚打败大普罗斯,但那时中土很穷,大普罗斯败是败了,你晓不晓得它们中土不一样,他们只是承认失败,退兵,但一毫角的铜洋子也不愿意支付。
赔款,那是中土大乾才干的事,和大普罗斯人有什么关系。了不起再打呗!
所以。
他们,没付一毫角。
所以打胜的东岛人为了犒劳军队,只好给军队一些就地解决的命令。
潜台词就是,军用不足,你们自己去当地抢吧。
别的好说。
这个肉类,东岛人就只好到草原去抢劫了。
靠近东岛人的部族就因此遭了殃。
郭定发展起来后,就一直和东岛人对着干。
可后来,她渐渐变质了。
在打劫东岛人的过程中,郭定女王收容了很多人,这么多人,消耗巨大,指望放牛养羊,是绝对供应不起来的。
这导致了,郭定只能去抢。
但是,东岛人不好抢,机会就那么多,哪能让你一直抢下去。后来甚至被东岛人暗算了一把,队伍损失极大。
于是,郭定就渐渐,从义匪,变成了真匪。
时至今日,郭定女王早已经和从前的郭定是两回事了。
她现在心狠手辣,冷血无情。
从一只天真无邪的小羊羔,变成了一只强大的海冬青。
现在,整个大环境都不好。
但郭定女王非但没事,还在草原上建了自己的据点,桑土城。
也许。
最初的开始。
这里是草原上的乐土。
但随着义匪变成了真土匪,这里也就从乐园变成了真正的贼窝了。在此地,不法横行,暴虐遍地,只要是有实力,听话的人,郭定女王就对其的罪行视而不见。
反之,不管什么原因,反抗女王,郭定就会将之剿灭。
有些人,一直是小白花。
但有些人,却变成了大王花。
大雷子眼见过不下去,也就投了郭定女王。
这且不说。
现在天明了。
村镇上的人都从窗户,门缝,往外瞧。
这一看啊,就明白了。
原以为厉害的土匪,这铳子都打了后半个夜的,结果什么也没做到,人就跑了。不,反而土匪们给打死了一个。而考古队的人,一点油皮都没伤得。
不用说的。
这是踢房门踢上了硬铁板了。
一没留神,魏小军已经带着刘江河冲出去了,两人现在可威风多了,一点初来之时的生涩也没有,他们打了半晚上的铳子,一肚心火气的起来了,逮着村里人一个个的瞅着。
突然。
刘江河瞅住了一个人,立刻扑上去。
他一直表现得不怎么样,但这时却突然表现的比魏小军还要积极。
先一个当头炮,一拳打得那人往后一仰脖儿,然后就上左右开弓,王八拳上了。
虽然说是王八拳,但一来是刘江河占了年轻力壮的便宜,二来也是这男人只敢抵挡而不敢还手,被打得直抱头了,也未有一拳一脚还上去。
“混蛋,竟敢出卖我们,拿我们当货物引土匪来攻击我们?我打死你,打死你!”
这……搞得魏小军忍不住要把他拉开了。
“好了,好了,江河,你要把人给打死了,你要注意一下我们的形象!”
刘江河收了拳,又变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那个,对不起,我给气得呀。我们几个也无所谓了,但我们队里有女同志,这要是出了事,我简直不敢想啊!”
他这一说,吴那汉跳出来了。
“就是你啊,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一边说,一边上前,拳打脚踢。
这又得拉开他。
此时,有一个女人上前。
这是一个一直把自己打扮又土又丑,脸上糊了一层泥灰的女人,她上前一下子跪了下来。
通过她的哭诉,众人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原来土匪虽然弱小,但对此地的压榨是一刻也没有停止。
每隔一段时间,他们就会来找钱粮。
褒斜道口就是因为这些土匪的存在才变成了现在的这个样子。
懂点事的商队人家就绝对不从这个路口走。
不知情的商队也给祸害完了。
搞得这里是越来越不好混了。
原本,村里青壮要是多,还可以和土匪拼一下。但之前的大战,各军阀的征兵抽丁,真的是把要给抽空了。
所以村子哪怕是见到土匪弱了,也依然是不敢的。
后来土匪见实在要不到什么钱粮,自然,也就要女人了。
在这村子,现在人丁如此稀少的情况下,可以说适龄的女子不要选,就这个男人的女儿了。
杨狗娃的女儿哪怕一直是扮丑,甚至不敢漱口,故意留一嘴的浊气,也是要留不住了。
所以这个叫杨狗娃的男人立刻有了一个想法。倘若这些土匪得了新来外地人的女子,那就可以保下他自己的闺女了。
所以说,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
可恨人也往往自有其可怜之处。
这是一个人的无知,愚蠢,自以为是,才造成了这一结果。
刘江河一巴掌搧过去。
“混蛋,你的女儿是人,我们的同志就不是人了吗?”
倒是刘醒非过来了。
“好了,好了,他这样的人,也就这点的能为出息了,你还指望他能有多大本事?一个已经习惯下跪的人,是不知道自己其实可以站起来的,他大概要很久,才会明白自己其实可以站起来,但那就不是我们的责任了。”
刘江河收了手,脸上有些愧色。
刘醒非来到杨狗娃的身前。
那女儿以为刘醒非要跟其它人一样打她爹,立刻护上身去。
她知道的不多。
但心里明白。
无论如何。
她爹所做的一切,其实都是为了她而已。
别人可以说她爹,怪她爹。
但她不能。
好在这男人没有拉她打她,而是伸手掏出了一些旧款的银洋。
这些钱虽然已经快要过期了,至少目前还能用。
“这些钱收了,现在是新时代了,只是一时间上面还没顾及到下面来,但是请放心,最多几个月 等到我们的大部队回来了,一切就好了,到时就可以开开心心的生活了,你以后也不需要把自己扮丑了。给你爹看一下大夫吧,让他以后不要这么做了。”
刘醒非说着退回来。
魏小军忍不住道:“队长,你为什么……”
他很生气。
不明白刘醒非为什么对那个男人那么好。
这个人给土匪当带路党,差点给考古队带来大麻烦,一旦出事,后果是不堪设想的。按魏小军的想法,抓起来关几年都是轻的。
刘醒非轻笑了一下。
“这个人叫杨狗娃,从前娶到了一个漂亮媳妇,你们猜,这个漂亮媳妇儿现在到哪儿去了?最近土匪也知道从这些人口嘴里抢不到多少食物了,再抢这里人会走完跑完的,那就什么都没有了,所以他们不抢钱粮了,而是要人,这人到了土匪手里,玩完后再卖掉,这地方现在适龄的姑娘就是那个叫杨狗娃的女儿了,他是想祸水东引,这种想法毫无疑问是错误的,但对于那个没本事,没能力,甚至连勇气胆量也没有的杨狗娃,这是他所能想到的唯一的一个办法,哪怕他是错的。就好像古时候的人,饿急眼了,会易子相食,哪的当时的人也知道,吃人是不对的,更何况是易子相食,不对就是不对,但为了生存,他们仍然会明知是错的也去那么做。”
最后,刘醒非叹气了。
“人所犯下的错,往往多是由于他自己能力的不足,因为能力不足,就只能走他看见的路,哪怕那是错的。我的行为不是原谅那个人,而是这样毫无意义,因为不懂就是不懂,不明白就是不明白,这个国家太贫穷,太落后了,底层的平民还有很多十分愚蠢,这时我们应该怎么办?觉得不行,就停下来看别人去做,自己只要在旁边加油打气好了,但也可以选择加入其中,为了这个国家的复兴尽献一些自己的力量,哪怕看起来是无用的,是微不足道的,可终究,总是有用的。”
旁边郭教授感动的拍手了。
“哈哈哈,你们刘队长说得好啊,老百姓是犯了错,但这是他们的责任吗?这是旧时代的遗毒,我们不能盯着这一点不放,而是要主动的带头,去改变这一现象。”
上了一会课,大家收拾东西。
但还是不能走。
冰川上的风雪仍然没有停下来。
别以为村子里貌似什么事都没有。
但一经踏入冰川,就什么危险都来了。
或者这么说。
如果天气好。
人在冰川上出了事,还有大约半天功夫可以试着营救。
可如果是风雪天气。
在冰川上出事。
这人说没了就没了。
如果出了事,根本没得救。
就算去救。
排除一切不可能的因素,也只有最多半个时辰的时间救人。而大多情况下,不要半个时辰,只需要一刻钟,人就死了,所以说没得救,也救不回来。
并且,风雪天和大好天气的出事概率也是不一样的。
风雪天,没事都会有事。
反而是天气好可以规避一些麻烦。
刘醒非从道口处下来。
“不行,风大,我坦白说,我一个人可以钻风里走,但你们不行。”
郭教授知道,这个你们,也包括了他自己。甚至主要就是指他自己。
郭教授其实也不算老。
他才三十多。
按理说,应该是年富力强的年纪。
但从前生活不好,又是战乱,郭教授又要研究学问,所以他整个人形象是黑黑瘦瘦的,有着严重的营养不良。
看起来精干,其实不能出事,这模样一出事,搞不好就要猝死。
毕竟。
一个人。
身体的黄金时期就是二十五岁。
到了二十五,往后的每一年,要么是维持,要么就是在下滑,想要拥有之前向上升的一个态势是不可能了。
往后,只是保养,维持。
但再不可能超过二十五岁的巅峰。
它会是一道最高线。
你可以靠近。
但始终不能超越。
郭教授安抚那些年轻有闯劲的孩子们。
“不好意思,是我拖累了大家。”
刘醒非连忙道:“不是您的事,这是大家的事,我把话说白了,郭教授您要出了事我会很心痛,但同志们要出事我哭都来不及了,都是年轻人,我宁可老同志先行也不能让年轻人走我们前面了。”
说了一大堆好话,这才安抚下来郭教授的这颗玻璃心。
虽然天气不好,生活却依然如旧。
在这村子里待,有一件事无论如何也要去做。
不是上厕所。
拿铲子挖大坑,搞几个临时厕所还是没问题的。
最关键的是要准备足够的水。
一个人要生活,这吃的用的,最重要的就是水资源了。
好在考古队有大桶。
这临时打几桶水,还是不成问题的。
到了晚上,一个人来了。
是杨狗娃的女儿。
杨狗娃的女儿,一直十分土气,粗又破的袄子,没怎么梳洗,发黄分岔的头发,甚至是粗粗乱结的发辫,比之路边的杂草也好不到哪儿去,鞋子底的白麻边都发黑了,鞋面也有一个洞,露出一截黝黑的脚趾,脸上尽是黄褐黑三原色,真是一点好不好看。
但她毕竟是一个年轻的姑娘。
原本就是一块美玉一样的存在。
即便杨狗娃用这方法把她包装起来,骗过了很多人,也没骗过刘醒非的眼睛。
她实是石中之玉,蚌中之珠啊。
现在。
她来了。
已经换了一身看起来还不错,虽然仍然有些土丑,却至少新了一些的袄子,上面还有不多有一些小碎花。
脸更是少有的洗了。
口中大约还嚼了一些甘草,有种草香味,至少不是一开始一直不漱口刷牙的臭气了。
还有脸,也洗干净了。
虽然因为没有好的清洗工具,仍然有些余渍,但可以看得出来,她的皮肤像鸡蛋白一样的新嫩。
一对秀眉。
长长的睫毛像扫把一样。
接下来就是怯生生的一双眼睛。
当她看人时。
像一只怕生的小鹿,用湿漉漉的眼睛在看你。
“我来替俺爹道歉,他是没法子才那么做的,希望你们能原谅他。”
这姑娘厉害,只是一露脸,还不等她说什么呢,魏小军已经冲上去了。
“没事,没事,这事已经算了,来,你坐,有什么事需要我们帮忙啊?”
好在女孩知道,这个魏小军不是带头的。
所以她注意的是郭教授和刘醒非。
郭教授忍不住,善心发作了,道:“好了,姑娘,这事可以算了,但今后时代不一样了,这样的事不能做了,以后你要提醒你爹,注意点。这次是没有造成什么损事,事儿可大可小,我们不追究这事也就算翻篇了,但要是再有下次,出了事,那就对不起了,新政府是要追究你们责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