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远处严阵以待的城防,建州正黄旗下都统,佟川的嘴角咧出了一抹略带残忍的微笑。
“传吾将领,就地休整,是夜子时,奔袭辽阳城!”
万数之众的建州兵马,想要毫不显露的摸到辽阳城下,是绝对不可能的,佟川当然也明白。
但是他并不担心暴露了自己位置之后会遭受明军的袭击......说实话,如果真的遇到明军大军,那倒是随了佟川的心。
“手握建州最精锐的骑兵,无论多少敌人杀来,吾都有决心将其吃掉!”佟川挥动马鞭,望着远处静卧在大地上的辽阔辽阳城,神色中有一种嗜血的疯狂。
佟川跟随皇太极数十年,一直侍候左右,可以说是皇太极最亲近的几个人。皇太极喜读书,佟川自幼便跟着皇太极读书识字,一是作伴,二是保护。
此时的佟川脑海中突然蹦出一句已经忘记是哪里看到的诗词:
弓背霞明剑照霜,秋风走马出成阳,
未收天子河湟地,不拟回头望故乡。
“不知那河湟所在,是否有眼前辽阳城那般大气磅礴,”佟川深深吸了一口气:“无论如何,辽阳城,吾势在必得!”
辽阳城头,此时亥时刚过。
无数身着铁甲样盔的守兵严阵以待,镇守于辽阳城头。
此时担任防守总将官的是原沈阳城守备官关簿,后被李元提拔为辽阳城游击,此次被命留守辽阳城。
“这种等着敌人攻打的感觉,真的憋屈!”关薄身边,是随侍身旁的卫兵,在关薄面前倒是向来有什么说什么。
“弟兄们士气如何?”关薄没工夫理会卫兵的牢骚,他刚刚从西北门过来,检查最后一处城防。
“总督大人给守城将兵都送了干制腊肉和团团,还有些许炭火,”卫兵拍了拍腰间的布袋:“我都装着呢,一会回去给娃娃吃,”卫兵说起总督韩爌,倒是感恩戴德:“还有那书生气甚重的巡检洪大人也亲自上阵,在城头巡查了好一会,刚刚下去歇息。”
“我那里还有些多余的猪肉和粮食,你一会都拿去,给弟兄们也分分,”关薄扫了一眼那布袋,小小一团,没有多少分量。
“大人,你......”
“别废话,我孤家寡人一个,吃不了那么多,”关薄打断了卫兵的话,而后望向北门,双眸漫无焦距的望着,喃喃自语道:“今天腊月三十除夕夜,怎么连星星都没有呢?”
卫兵也抬头看了看天空:“怕是阴天吧。”
今天确实有些奇怪,白天还好好的,久违的太阳还出来了一会,到了晚上就变得阴云密布,天空一片黑暗。
但是也不像要下雪的样子。
阴冷!
这是关薄的第一感觉,寒风刺骨,拍在脸上生疼......
“大人,你赶紧回去歇一歇吧,有事我去叫你,”寒风呼啸,使得卫兵都要眯着眼看着关薄,一边说着,一边把手里的火把往关薄身前靠了靠,至少暖和一些。
“别说话,”蓦然间,关薄伸手打断卫兵的言语,同时双眉皱起,望向远处:“什么声音?”
下一秒,关薄骤然扭头向着不远处的斥候兵喊道:“燃烧箭!斥候!燃烧箭!”
得到命令的斥候兵毫不含糊,背身去过弓箭,从箭袋中取出特制的箭簇。
嘎吱,弓弦瞬间拉满。
噌!箭簇尾部的引线被助手点燃,立刻发出尖锐的声响,火星顺着引线快速燃烧。
嗖的一声,箭簇向着远处天空急速而去。
几息之后,飞到最高处的箭簇几乎失去了势能,在开始下落的瞬间,火星引爆火药。
砰的一声,骤然炸起。
四周的光芒一瞬间蔓延,而后迅速归于黑暗。
但是这一瞬间已经够了,关薄已经看到密密麻麻的建州步兵顺着辽阳城下的沟渠,快速推进,前头部队几乎已经到了不足百米处。
“敌袭!!!!”
关薄扭过头,脸色已经惨白一片,如果不是巡查到此处,怕是要被建州军队摸到脚底下了。
与此同时,作为指挥官的关薄也开始向着四周下达命令:“守军上阵!”
“弓箭手,弓箭手到位!”
“各城垛口小组到位!”
“滚石!猪油!火把!干草堆!!”
数息之间,关薄已经下达了七八条命令。
“用火把照亮城下!火把全部点上!”
“千总,守备,全部上,督战!督战!”用刀背拍打着城垛,同时手掌挨个拍打城垛上守城的卫兵。
站在北门鼓楼处,关薄此时是此处最高将领:“传我命令!”
“放箭!!”
用尽力气,关薄几乎将肺部的空气一股脑全部吼出:
“杀建奴!”
下一秒,四周杀生震天:杀!
辽阳城的守卫战来开序幕。
建州是包衣奴隶在前,步兵在后,箭手再次,骑兵冲城。
不足百米的距离,密密麻麻全是建州兵卒。
佟川的目标很明确,其他放下城门不用去攻击,所有兵力,在短时间内全部进攻一处,将北门城门处击穿,一旦打开这个缺口,那么辽阳城内的内应将会动手,里应外合,整个辽阳城将轻而易举的落入建州手里。
被明军发现以后,原本隐匿藏行的建州兵马也开始杀声震天,向着城下攻击。
箭雨相互射出,刀枪相互交叠。
甫一接触,便是你死我活。
杀了你,我才能活!
辽阳城的杀喊声清晰的传到了城内。
总督府衙,要是往日,韩爌早已上床歇息,但是今天,韩爌的书房依然灯火通明。
辽阳城的文官系统此时也在高速运转,整个辽阳城,在一封封进出韩爌书房的信件中,灼然有序的运转着。
战争,从来不是单独的刀枪触碰,还有钱粮,人心,后方的安定以及苦难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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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阳城另一处府衙。
辽东总兵府。
后院大厅里,祖怡萱一身素服,未施粉黛,端坐上首位置,两个贴身丫鬟在身边安安静静的站着。
“夫人,要不要歇息?”春桃低着头,悄声问向祖怡萱。
“孩子们都睡了?”祖怡萱没有回话,闭着双目,缓缓转动着手里的念珠。
“都睡了。”
“两位夫人呢?”
“都在房里,”春桃歪了歪脑袋,嘟着小嘴道:“但是估计都没有睡。”
祖怡萱轻轻叹了一口气,终于睁开一双美目,清澈的双眸中全是担忧:“夫君在外领兵与建奴大战,家里人除了担惊受怕,什么都做不了......”
抿着嘴唇,祖怡萱心头一阵委屈:
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
何必当那什么总兵官?什么大丈夫立不世之功?
祖怡萱只想要李元平平安安的回家,再也不出去出生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