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德金按七朵的要求将牛车向县城赶去。
在经过一家当铺时,七朵让谭德金停了车。
“朵,怎么了?”谭德金看了眼当铺,又看向七朵,费解的问。
七朵从袖笼里掏出一张当票来,向老爹扬了扬,说,“爹,我们去赎当呀。”
“赎当?”谭德金一时之间没明白。
但七朵已经向当铺走过去。
他赶紧将牛车拉了过去。
七朵走进当铺,踮起脚尖,将手中当票向那高高柜台塞去,“赎当。”
柜台太高,差不多到她的脖子,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等着。”高高柜台里面传出冷冰冰的声音,没一丝感情。
过了好久,七朵等得不耐烦时,冷冰冰声音再次响起,“五两五钱。”
呃,这利钱也太高了吧?
七朵大惊,她赎得是徐氏上次当的耳环,当了五两银子,这不过十来日的功夫,就要多付五百文,喝血啊!
但她知道与人争执无用,这是行规,她只好如数将银子放上柜台。
方才河蛤和竹笋、蕨菜共卖了九两六钱银子,只剩四两一钱了。
七朵早想将徐氏的耳环赎回来,只是之前银子太少,赎了耳环后就所剩无几,万一有急用时麻烦。
现在一下子得了二百两,第一时间跑来赎。
再过十来天就要忙着春耕,赶紧将家分了,然后拿银子去买田地。不错过春耕。
七朵将谭德金喊了进来,看耳环可是徐氏之物,可不要被人糊弄。
谭德金仔细看了看,点头,“是你娘的,两只耳环上都刻有你娘的名字。”
七朵看了下耳环背面,果然有‘明秀’二字,看来这耳环是特意为娘打制的。娘以前在家还是很受宠爱的嘛。
“爹,您收好,回去给娘,让娘高兴高兴。”七朵将耳环用帕子包好,递向谭德金,轻笑着说。
“嗳,还是朵你考虑得周全。不过。要不是你点子多,你娘这耳环这辈子也休想赎回去。”谭德金十分感慨的说。
他垂头看着手中的帕子,心潮起伏。
要是没有女儿想出这些挣钱的法子,自己依然身无分文,不说赎耳环,就算想给妻子买根丝钱也买不起。自己真是愧对妻女,枉为男人。
他眼睛开始发涩。担心被七朵看出什么,忙将帕子揣进怀里贴身收好。
七朵眯眸笑了笑,和谭德金一起准备出门。
忽然背后传来冷冷的喝斥声,“呸,无用的窝囊废!”
陌生的声音,七朵不疑有它,坦然的往外走去。
可谭德金的背影却僵直了,面色煞白,双腿无法使力,站在原地不动。
七朵出了当铺的门。才发现老爹没跟着出来,忙扭头瞧。见老爹这副模样,大惊,赶紧跑进去,“爹,您怎么了?”
谭德金摇摇头,然后十分艰难的扭头环顾,想找着什么。
七朵也随着他的视线四处瞅。可并没见到什么,更狐疑,“爹,您在看什么呀?”
谭德金下意识捂了捂胸口的耳环。低声道,“没事,我们走吧。”
然后拉着七朵,快步离开了当铺。
当铺高高的木栅栏后面,有双饱含愤怒的眼睛,死死盯着谭德金的背影瞧。
这双眼睛属于一位年近花甲的男人,锐利的眼神中不但有愤怒,甚至还带着仇视。
而眸底深处,则又是浓得化不开的痛苦。
眼神十分复杂。
谭德金的心情更复杂,一路上沉默不语,神色黯然,面上还有着倦色。
无论七朵和他说什么,他都一言不发,像忽然失了音。
七朵忽想起离开时背后那声冷喝,貌似老爹的变化就是从那时开始的,难道那是骂老爹的?
那人是谁,为什么要骂老爹?
心中疑窦丛生。
“爹,方才当铺中有您认识的人?”七朵试探着问。
谭德金双唇死死的抿着,没说话,但头几乎微不可见的点了下。
“那人是谁呀?”七朵忙又问。
这次谭德金,再也不开口了。
七朵有些郁闷的抿了唇,这样吊人胃口是不道德的。
牛车进了县城,七朵又去买了两盒点心,一小坛酒,然后让谭德金将牛车赶去枫林堂。
“朵,你是来看温公子?”谭德金终于开了口,神色有了些许暖意。
七朵点头,“没错,上次人家救了六郎,我们一直没去感谢,今儿我见时辰还早,就来了。”
“啊呀,你这孩子,也不早说。早知道,我在家里抓几只鸡,带些鸡蛋,给温公子补补身体。”谭德金有些埋怨。
“爹,家里的鸡和鸡蛋,奶奶会让您拿吗?”七朵不客气的反问。
谭德金面色一讪,抓了抓脑袋,低声道,“不成的话,我们去别的地儿买几只也成。”
七朵摆摆手,“爹,温公子不是咱们乡下人,不用那些,进去吧。”
谭德金只好点点头,但心里想着下次一定要送几只鸡过来。
七朵和谭德金拎着点心、食盒、酒和竹笋,一起进了枫林堂。
还没等七朵开口,有眼尖的小学徒认出了她来,忙殷勤的跑上前招呼,“姑娘好。”
“小哥好,请问温公子在么?”七朵忙也笑着问。
“温师叔正在会友,姑娘请稍等,我去和师叔说一声。”小学徒忙应道。
七朵笑着道谢,小学徒匆匆离去。
葛枫林正在内室替人瞧病,未看见七朵,不然也早出来打招呼。对上次七朵救了温修宜一事。他一直心存感激的。
小学徒很快去而复返,身后一身白衣飘飘的俊公子正在温修宜。
看他轻快的步伐和红润的面色,看来伤势恢复得不错。
见到温修宜出来,谭德金忙迎上前,感激的唤,“温恩公。”并弯了腰行礼。
“大叔不用客气。”温修宜忙抬手,温和出声阻止。
七朵将手中的点心和食盒递向温修宜,“温公子。多谢上次救了我弟弟,这些东西聊表心意。”
谭德金赶紧将酒和竹笋也拿了过来,“温恩公,竹笋是今儿早上才挖得,很新鲜。”
温修宜扫了眼东西,璀璨如星的眸子看向七朵,唇角微扬。修长白皙的手指向食盒,“那是什么?”
他对食盒中的东西有些好奇。
“螺蛳。”七朵将点心递向小学徒,然后掀开食盒的盖子,一股诱人的香味顿时扑面而来。
“好香。”小学徒禁不住轻呼。
温修宜眸子更加灿亮,轻轻吸了下鼻子道,“麻辣小螺蛳?”
既是问又是肯定。
“温公子好本事,还没见到东西就猜到是什么。不过正确来说,应该是香辣小螺蛳,因这里面未放花椒,少了麻味。”七朵笑。
温修宜轻轻笑了笑,对着花厅的方向做了个请的手势,“大叔,姑娘里面请。”
到现在,他都未提七朵救命一事。
不知是不是忘了。
“不……”谭德金忙摆手想拒绝,他想着将东西送给温修宜,再说些道谢的话就走。不好再打扰。
可七朵抢着快速答,“多谢温公子。”然后就拎着东西向花厅走去。
谭德金无奈,只得向温修宜歉意的笑笑,跟着向那边走过去。
到了花厅坐下,温修宜早就吩咐了小学徒沏茶上点心。
“温公子,我弟弟按您开得药方一直在吃药,不知还要吃多久,可要带他过来您帮忙瞧瞧?”七朵说起了六郎的病情。
温修宜轻轻颔首。“若有空,带他来一趟也好。”
“嗯嗯,多谢温公子。”七朵忙点头道谢。
谭德金更是连声说谢,满面的感激之色。
与温修宜不太熟悉。说了几句后,忽然就没了话题,气氛微微有些尴尬。
要是平时,七朵早就提出了告辞,可她有求于温修宜,目的还未达到,就这样走了又不甘心。可要直接说目的吧,又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这事有些为难人。
温修宜似乎猜到七朵的心思,轻抿一口茶,适时道,“姑娘,上次我说得话是算数的。”
“嘿嘿,真的么?”七朵笑得灿烂。
“一言九鼎。”温修宜郑重点头。
“我就知道温公子是重承诺的人,其实呢,我也什么特别的事,只是想求您帮那么小小的一点儿忙。”七朵笑着说。
大约一刻钟左右的功夫,七朵和谭德金向温修宜告辞,她面带笑容的出了花厅,心情无比愉悦。
这温修宜真算是位守诺言的人,竟然一口答应了自己的要求,太好了,事情终于搞定。只要徐氏和谭德金两人同意,分家应该指日可望了吧。
谭德金则没她那般开心,表情闷闷的。
七朵则不去管他,坐上牛车,开心的喊,“爹,咱们回家喽。”
谭德金高高扬鞭击打着牛背,牛车‘吱吱呀呀’的往谭家庄驶去。
枫林堂内。
温修宜拎了小螺蛳向后院的书房走去,面上笑容如沐春风般,令人温暖舒适,心情愉悦。
推开书房的门,坐在书案前一位蓝袍男子抬头,面上笑容温润如玉,道,“客人走了?”
“请你吃好东西。”温修宜笑着道,将食盒放在小几上。
“什么好东西让你这般开心?”蓝袍男子挑了挑秀气的眉,笑着从书案前走过来。
他与温修宜认识的时间不算短,还是第一次听温修宜称呼吃的食物为好东西,不免暗暗称奇,迫不急待过来瞧。
想看看到底是什么美味佳肴让温修宜如此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