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月亮门,谭德财并未向西厢走去,而是往上房方向走。
谭德金拉了下他的胳膊,不解,“老三,不是去你家嘛?”
谭德财回头,面带歉意的说道,“大哥,对不住啊,其实是娘喊你有事儿,只是不想让大嫂和孩子们跟着,就让我找了个借口。”
“老三,你怎么也……唉,算了,爹娘找我可事?”谭德金无力的挥挥手。
是真的没想到谭德财也会骗自己,错愕之后就是失望。
但又想想,谭德财的欺骗与谭德银相比起来,那真的相差太远,根本不值得一提,这心情又平复了。
“具体是什么我也不知,可能与二霞亲事有关吧。”谭德财答。
谭德金点点头,这可能性极大。
他迈着沉重的步伐向上房走去,谭德财紧随其后。
上房内,只有赵氏、谭桂花和吴氏三人在,并不见谭老爷子的身影。
歇了些日子没出屋,吴氏倒长胖了一些,皮肤也变白了。
只是与赵氏在一起时,她脸上的表情多了份畏惧,不似以往那样随意。
“爹呢?”谭德金问谭德财。
“你爹出去有事儿了,坐下,我找你说几句话。”赵氏接过话茬,语气十分平静,看不出她到底想干什么。
谭德金点点头,在赵氏左侧的长条凳上坐下。
“娘,您有话就直接说吧。”谭德金正色道。
赵氏没说话,而是将之前刘媒婆留下的田契和银子从袖笼里拿了出来,推向谭德金的面前。
“娘,您这是什么意思?”谭德金看着那些东西。皱眉问。
要是可以的话,他真想将这些东西给撕烂,而后狠狠践踏几脚。
就是为了它们,亲人们才会算计他背叛他。
他心中对它们的恨,岂是一言半语可以说清。
“这些都给你。”赵氏看着谭德金说道。
天知道这句话她是费了多大气力才说出来的,将田契和银子给谭德金,好比剜了她的肉一样疼啊。
不过不给也不行,这东西她没本事得到,除非让她嫁了谭桂花。
要将谭桂花嫁给林富贵。赵氏也是做不到的,毕竟是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哪儿能眼睁睁看着她去送死。
谭德金面色阴沉了下来,哑声问赵氏,“娘,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唉!”赵氏长叹一口气,眼睛闭了下。面现无奈之色,说道,“老大,娘生养了你四十多年,从来没求过你什么事,你也从未为娘做过什么事,今儿我倒要开口让你做一件事。
当然,让你做这件事,不是为了别的。都是为了这个家,为了咱们谭家上下安宁,为了咱们谭家能平平安安的过日子。
林家财大气粗,加上林少爷又是那样的人儿,林家肯定不会退亲,到时要是上门来抢人,咱们谭家的脸面可就丢光了。老大。为了咱们家的脸面,也为了咱们家能安生,你就应了这门亲事吧。”
“娘,您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谭德金怒极而笑,反问。
他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这些话是从自己亲娘口中说出来的吗?
这些是人话吗?
还以为赵氏喊他来,是一起想想办法这事该怎么办,谁料她直接劝自己接受这门亲事。
赵氏又将银子和田契往谭德金身旁推了推,“老大。我知道你不舍得,可是你想想,只要将二霞嫁过去,这些东西就是你的,有了这些,你就可以去还那欠下的二百两银子。也有银子给六郎买人参了。
老大,你只要点头,不但咱们家安生了,六郎的病又有了希望,欠下的债又还清了。而且林家那样有钱,等二霞嫁过去,他们不会亏了……”
这件事在谭老爷子看来万分难办,可她却认为并非没有转机。
她认为只有有银子,谭德金肯定会心动,因此一步步诱*惑着。
可惜,银子不是万能的。
不提银子还罢,赵氏这番话让谭德金感到万分羞辱,将他当成了什么人?
“娘,我是人,不是畜生,我不会靠卖女儿来过日子的!”谭德金怒拍桌子而起。
双眼喷射着愤怒的火焰,恨不得将赵氏焚烧而亡。
吴氏撇撇嘴,这话说得还有几份人味,就是不知能不能真的做到哟。
谭德财垂头叹气。
谭德金怒指赵氏,继续说道,“真没想到这些话竟然是我亲娘说出来的,多么令人寒心。现在知道为谭家着想了,你早干嘛去了,当初就为了这些田和银子,你和老二就背着我们将二霞往火坑里推。
事情败露,你没说一句后悔的话,竟然还想将二霞往死里送,你还是不是人啊,要不是你贪财,事情会到今天这地步嘛。
你不是贪财嘛,你不是喜欢银子嘛,没关系,这些东西就在你面前,你可以拿去啊。桂花不是还没嫁人嘛,将她嫁给那林富贵最合适,你一天到晚就想让她嫁去富贵人家,现在正好如了你的愿啊,快去啊。”
他将田契和银子向赵氏砸去。
赵氏气得浑身哆嗦,曾几何时被儿子这般指鼻子瞪眼的骂过。
且句句揭她的短,戳她的心,将她的丑陋内心毫不遮掩的呈现。
银子正好砸在赵氏的胳膊上。
赵氏霍地一下起身站起来,扬手就对着谭德金的脸上打去,痛骂,“大逆不道的死畜生,有儿子这样骂娘的嘛,打不死你。”
谭德金这次没让赵氏打中,而是反握了她的手,咬牙,“我是你生的,我是畜生。那你又是什么。”
“老大,你冷静些。”谭德财赶紧上来劝。
“做娘的逼儿子卖孙女,你说我能冷静嘛,老三,你说要是你,你会怎么做,你会不会为了那些东西就去卖掉了四枣和八梨,会不会?”谭德金反过来摇晃着谭德财,大声吼叫着。
“大哥大哥。你别这样,我们再想想其他办法吧。”谭德财被晃得头晕。
对于谭德金的问题,他还真不好回答,二三百两银子呢,的确是个大诱*惑,一辈子都挣不了这些呢。
赵氏气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气。指着谭德金骂,“死畜生,越来越不像人,为了一个野种,你开口闭口骂娘,还要将亲妹子往死路上推,你还是是不是人啊,你还有脸姓谭啊,你怎么不去死啊。”
“娘。你说话慎重些,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二霞还喊你一声奶奶呢,她是有爹有娘的人,你不能这样糟践人。”谭德金红着眼睛哽咽。
“啊呸,谁稀罕她叫我奶奶。叫我奶奶的多的是,我根本不在乎一个外种来喊奶奶,我听着心里别扭。
谭德金啊谭德金,想当年,你为了娶徐氏那小骚狐狸,给我磕头下跪,说只要同意你娶了她,往后就会好好孝顺我和你爹。可结果呢,我们替你养大了那拖油瓶,你倒好。不孝顺也就罢了,竟然忤逆我们,雷怎么不劈死你啊。”赵氏捶地骂。
谭德金恨恨的咬牙,“娘,明秀是我妻子,也是你的儿媳妇。你这样骂她,你脸上有什么光彩。还有,我再重复一遍,二霞是我的女儿,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在我心里,她一直都是我的好女儿。
我这做爹的,就要保护她,不能让人欺负她。”
语气肯定,不容置疑!
赵氏将歪倒在地上的小竹凳砸向谭德金的腿,高声骂,“啊呸,谭德金,你摸着良心想想,这些年,为了你们一家,我们谭家上下谁没吃过亏。
就说那大郎,要不是为了六郎,他能变成今天那傻样娶不上媳妇嘛,老二两口子要不是为了大郎着想,也不能想着将二霞嫁去林家啊。这些年,因大郎,我们在人前丢过多少次脸,受过多少气,可我们有没有向你们报怨啊,没有吧,一句都没。
谭德金你有骨气,你有能耐,不靠这些聘礼过日子,可大郎需要,这些聘礼足够为他娶房媳妇,让他下半辈子也有个依靠,这也算是你们一家对大郎的补偿。
大郎姓谭,桂花姓谭,而她二霞不姓谭,永远不姓谭,她骨子里流得不是我们老谭家的血。我们谭家养了她十三年,也该是她报恩的时候了,这也是她的福份,是她的命。”
躲在门外偷听的七朵惊呆了。
二霞不是谭德金亲生的,徐氏是二婚,这个消息对她来说太过震惊和意外。
之前因谭德金比徐氏大八岁,七朵还想过谭德金是二婚呢,没想到结果会是这样。
现在终于能解释二霞以前为何做事总是小心翼翼,为何不爱与人说话,为何无欲无求,可能她早知她自己的身份,从心底多了份自卑,才有这些表现。
大姐,这些年,你受了好些委屈啊!
七朵红了眼睛,看身旁的二霞。
二霞早已是泪流满面,这些泪不知隐忍了多少年,今天终于可以痛快的宣泄了。
“大姐。”七朵和六桔同时轻握二霞的手。
二霞用袖子狠狠抹了下眼泪,轻轻挣开七朵和六桔的手,迈步要去上房。
“大姐,你做什么?”七朵忙拉了她的胳膊。
之前谭德财来喊谭德金时,她在看豆芽。
出于无聊,就拉着六桔、二霞来前院瞧瞧,谁知刚出月亮门,就听到上房内传出激烈的争吵声。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三人躲在门口偷听起来。
一听之下,姐妹三人顿黯然落泪。
“做我该做的。”二霞轻声说道。
而后又推了七朵的手,执意向上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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