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朵忙让李嫂说说看。
若李嫂这儿真有合适的人,那是再好不过。
她在沈家做事近十年了吧,为人性格各方面都十分熟悉,经她介绍的人,应十分可靠信得过。
李嫂说的人是她娘家的堂哥,今年四十二岁,堂嫂也能做一手好菜,孩子们都成家立室,只是媳妇不太孝顺,在一起过得有些不快活。
堂哥堂嫂就托李嫂帮忙找点什么事做,不图钱,只要有个地方住,有口饭吃就成,离媳妇远远的,省得糟心。
“有这种事,你怎么不早点儿说,我也好帮帮你。”郑婉如嗔。
“我不敢劳烦夫人您,也是前两天回去他们说的。”李嫂不好意思的答。
郑婉如平日对她特别好,她哪儿好意思再提过分的要求。
七朵轻轻点头。
是李嫂的亲戚,知根知底的,年龄不大,堂嫂会做菜,倒是个不错的人选。
不过,做饭可不比其他的,不光要做得好吃,食品卫生和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七朵让李嫂抽空带他们过来见自己,她先想面试一下。
如果面试合格的话,还考虑请郎中看看他们身体是否健康,这是为了所有雇工们的身体健康着想。
“多谢夫人和七姑娘。我明儿就抽空回去对他们说一声。”李嫂十分感激的对郑婉如和七朵道了谢。
七朵又与郑婉如说了几句闲话,这才回去。
回家后,她又与谭德金、徐氏一起将明日要运走的藕检查了一遍。
谭德金将马车和牛车也细细看了看,确定没问题,一家人才去歇下。
第二日卯初,七朵一家人雷不动按时起床。
徐氏带着六桔做饭,二霞去喂小鸡小鸭。七朵收拾屋子,谭德金去河边担水,一家人各司其职。
锅碗瓢盆的欢奏曲,唤鸡鸭的咕咕声,再加上六郎琅琅读书声,院子里热闹起来。
谭德宝在吃早饭前赶了回来,他今天也一起去送藕。
这些日子忙藕塘一事。他明显消瘦了一些。
虽瘦。但精神格外好,笑容也整天挂在脸上,原本令人望而生畏的阎王脸,如今倒也变得亲切起来。
七朵也常让他好好歇歇。晚上就别去芦花坡了。
可他咧嘴一笑,“傻丫头,我在哪儿睡都一样的。”
七朵看出他笑容中有一些苦涩。
唉,是啊,别人这个年纪都已娶妻生子,孩子天天围在身边喊爹了,他还是孑然一人,表面上虽不在乎,但内心的苦楚又有谁能体会呢。
如其让他一人独住空屋。还不如让他与其他人一起守芦花坡。起码不会孤单寂寞。
于是,她没再提这事。
可心里一直将谭德宝的终身大事记在心上。
吃过早饭,藕开始装车。
除了七朵家自有的一辆牛车和一辆马车外,还租用了谭老爷子和谭大马家的牛车。
竹筐上车,用绳索捆绑结实。这才出发往城里行去。
家里留下二霞和六桔、六郎三人守门,徐氏在七朵的要求下也跟着去,她也想去康夫人家里看看,算是认个门吧。
郑婉如也跟着过去,七朵与徐氏一起上了她的马车。
三人一路走,一路闲话着家常。
话题不知不觉就说到了谭德宝的身上。
七朵眸子一转,借机对徐氏说,“娘啊,您托人帮四叔找一个四娘吧,他人这样好,到现在都没成家,真是好可惜呀。”
郑婉如将她当女儿待。
她也没将郑婉如当外人看,所以当郑婉如的面就说出这话来。
郑婉如怜惜了看着她,轻轻摇头,温声道,“七朵,你就不能歇歇吧,怎么什么事儿都操心呢。”
发现七朵自从会说话后,就没看她闲过。
徐氏看着郑婉如温柔的笑,“沈夫人您说得是,朵这孩子万事都操心,不过,说到底还是我们这做父母的无用,否则,她哪儿用得着这样受累。”
“啊哟,娘,您又说这些,我可不爱听。什么叫有用无用?要是没你们,哪儿有我呀。娘,下回不许再说这些话了好不好,儿女有再大的本事能耐,那也是父母教出来的,哪儿有人天生就会这会那的。”七朵赶紧反驳徐氏。
她是真的不想听徐氏说这种话,让人听着怪心酸的。
更不希望徐氏如此卑微!
她做这一切,并非是图别人的夸赞和溢美之词,只不过是想改善自己眼下的生活环境,希望将来能过上更好的生活。只有忙碌时,才不会想起前世,才不会想起爸妈,才不会伤感难过。
她更不需要现在的父母在自己面前卑微,以此体现自己的价值,只要他们能无条件的支持自己所想所做的一切,就好!
一个人不管有多么的出息能耐,若是将父母踩在脚底下,那你的出息也是有限的,也是令人不屑的。
“谭大嫂,我知道你的心思,可七朵说得对,任她有天大的本事,也是你们的女儿。做父母的,在儿女们面前永远是世间最高的那座山,不要再自我贬低。这些话七朵听了,她是真的难受。”郑婉如也道。
徐氏抿唇认真的点头,称是。
她也不知道从何时起,已经习惯了在人前卑微的活着。
而后她摸了摸七朵乌黑的头发,轻叹一口气,说道,“朵,娘也早有这份心思,只是你四叔性子倔,他早就说过,谁要是再给他做媒,他就和谁翻脸。我……我不敢啊,怕他生气呢。”
“娘,四叔应该也只是说说嘛,要真的为他寻了位好四娘,他哪儿会生气呢。”七朵挽着徐氏的胳膊撒着娇。
徐氏摇头,看向郑婉如,对七朵说。“朵,你要是不信,问你沈伯母。”
“七朵,你娘说得没错,是你四叔执意不肯,我记得有回后山脚下的胡奶奶想为他做媒,结果他打死了胡奶奶家一只鸡。让她莫管闲事。胡奶奶可真是气得够呛。从此后,再也没人敢为他说媒了。”郑婉如道。
这件事,谭家庄多数人都知道的。
七朵可不知,咂舌。
四叔的行为太过偏执了些吧。说媒不同意就是,为何要打死人家的鸡呢,真是……唉!
她越来越心疼谭四宝,一个大好人,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不成,这事可不能就这样算了,坚决不能让四叔一人孤单的活着。”七朵坚定的说。
“七朵,你四叔的确是个十分好的年轻人,只是当年的事对他伤害太大。以至于到现在都解不开那个心结。这事急不得,慢慢来,好人有好报,我相信总有一天,他会娶位好妻子。”郑婉如温声说道。
徐氏也为谭四宝惋惜。
七朵眸子微转。听伯母的口气,她对四叔当年的事情也清楚,那就好,不然有些话还真不好问呢。
于是她眨巴大眼睛问,“娘,伯母,四叔当年发生了什么事儿,性格才变的?”
郑婉如看徐氏,有些不好开口。
徐氏微微一笑,道,“沈夫人,事情都已发生了,也没什么不可说的。正好朵主意多,说出来让她知道,兴许她能想出办法帮四叔呢。”
郑婉如见她这样说,宽了心,点头称有道理。
于是徐氏告诉了七朵发生在谭德宝身上的事儿。
十五岁那年,恰好征兵役,他从小就喜欢舞刀弄枪,主动去服兵役。
第二年,大名朝发生内乱,他十分欣喜,想着前去平乱,成就功名。
谁知运气不太好,刚到阵前,谭德宝突发疾病,染了痢疾,别说上阵杀敌,就算自保也成问题,同时还怕传染他人。
于是,他被将领给丢了,碰上乱党不敌受伤。
要不是装死,他早就没了性命在。
后来也是他命不该绝,巧遇好心人救了他,后经几度辗转回到家中。
回到家中后不久,邻村有个和他同期当兵的立了军功回来,被朝廷赏了田地。
这事传到谭家庄,赵氏眼红了,于是开始指责辱骂谭德宝不争气,怎么不能像人家一样有出息。
他本来就因未能上阵杀敌报效国家而郁郁寡欢,还有脸上那道丑陋难看的伤疤,觉得村子里人都在笑话他,所以一直很少出门,十分低落消沉。
没想到,身为母亲不但安慰他,反而如此谩骂,于是他心中的火气一瞬间被点燃,与赵氏大闹了一场,然后跑去石溪河边准备轻生,他真没脸活下去了。
正巧那天沈怀仁在河边钓鱼,劝住了他,让他打消轻生的念头。
这也就是他为何十分敬重沈氏夫妇的原因。
可从此后,他就性情大变,不爱说话,沉默寡言,对赵氏是彻底寒了心。
十九岁那年,谭老爷子托人替他说了门亲事,谁知相亲时,那姑娘看到他脸上的疤,当场就被吓哭了。
不仅如此,那姑娘的家人还骂谭德宝,说他生得如此丑,怎么还出来吓人,要他赔姑娘的损失什么的,闹得他当时十分尴尬。
这件事对他的打击什么大,此后,他再也不去相亲,谁要提相亲一事,他便和谁翻脸。
于是,亲事就这样拖了下来。
听完谭德宝的故事,七朵眼睛泛潮,更骂赵氏不配为人。
当年他受了这样大的委屈,回家后家人要是细心的关怀照顾,他又怎会性情大变呢?
就在她想说点儿什么时,马车已经停了下来,原已到了县城的三号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