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以下犯上如何论处
杨恭仁有着极好的涵养,遇事不惊,泰山崩于眼前不变色,只是面对这个自幼流浪再外的儿子,他还不知道怎么相处才好。
可是,杨天保的要求,他根本办不到。
放了苏凤虽然容易,但这却对亡妻柳氏的亵渎,就是对柳氏的背叛。他永远忘不了,当初柳氏拉着他的手,死不瞑目。
越是想到这一点,他越是想让苏凤这个罪魁祸首死。
杨恭仁冷冷的说道:“我要是不放呢?”
杨天保躬身道:“多谢令公错爱,天保只是孤影,与师父、师妹相依为命,若不能同生,唯有共死!”
杨天保的话,让杨恭仁愣了一下,给他们的感觉就像当年他的妹妹初识薛道衡族子薛仲操,薛仲操长像极佳,能诗善舞,尤其马球球技无双。在其妹杨三娘初见薛仲操,甚为倾心。
杨三娘茶饭不思,日渐消瘦,杨恭仁心疼杨三娘,肯请裴矩为冰人,前往薛氏说媒。
然而,当时薛仲操依旧这副模样:“多谢错爱,杨氏高门,仲操不敢高攀!”
杨恭仁的拳头攥得紧紧的,他将拳头藏在大袖里,从而掩饰自己的愤怒。
正所谓,知子莫若父,同样儿子也非常了解父亲。
杨思训看着杨恭仁脸上浮现冷笑,就知道他已经在爆发的边缘,杨思训急忙着杨天保使着眼色,一边说道:“三郎,你喝多了吧,还不快向父亲大人请罪!”
杨思训这也算给杨天保一个台阶下,毕竟他刚刚喝了一些葡萄酿。
杨天保却仿佛没有看到杨思训的眼色一般,他杨天保对杨恭仁动以之情,晓之以理,向他阐述苏凤对他的恩情,总而言之,苏凤就是杨天保的命。
然而,杨天保越是如此在意苏凤,杨恭仁望着他的目光越是冷漠,越是失望。
终于,杨恭仁忍无可忍,向杨天保咆哮道:“够了……”
杨天保一愣。
杨恭仁非常生气,并不是因为杨天保仁慈,而是因为他没有抓到问题的实质。
此时,杨天保冷静了下来,杨恭仁并不是一个人,准确的说,他只是一个利益集团的代言人,只要符合这个集团的利益诉求,那么没有什么是不可以舍弃的,包括尊严、高傲,甚至是他自己的命。
如果,不符合利益诉求,别说是亲人,就算是亲生儿子,就算是左膀右臂,没有是什么不可以舍弃的。
杨天保想通此节,淡淡的道:“我可以接受你的安排,包括婚姻,包括仕途,包括我的一切,只求我师父可以平安活下去!”
杨天保相信爱情,但是他并没有遇到自己的爱情。大不了,就当这辈子没有爱情。
杨天保躬身道:“孩儿别无所求,只求师父可以平安。”
杨恭仁咳喇了好几声,说道:“好,好,好……”
杨恭仁一连说了三个“好”字。
杨思训知道事情坏了,急忙劝道:“阿爹,三郎还小……”
不等杨思训说完,杨恭仁双手搓拍着,说道:“活着回来就好,我也放心了,活着回来就好……既然你决心与苏凤一起,那就随你好了。”
如果,杨天保不是柳氏唯一的儿子,杨恭仁很想掐死他这个不孝子。
如果,杨天保不是柳氏唯一的血胤,杨恭仁可以当作没有这个儿子。
可是,这是亲生的儿子,亲儿子。
杨恭仁深深吸一口气。
杨恭仁的神情是要送客,也没有去与杨天保相认的意思了。
杨恭仁不敢看杨天保,生怕自己忍不住要杀了他。
杨天保不知道自己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反而大喜道:“多谢父亲大人成全!”
杨天保躬身拜向杨恭仁。
杨恭仁原本冷漠的脸上,终于出现些许笑容道:“来人!”
康伯躬身而入:“门下在!”
“召集各房长老,择日召开宗族大会!”
认祖归宗,并不是简简单单一句话。事实上古代人对于宗族血缘关系有着比较严格认知,像杨天保认祖归宗,需要非常繁琐的仪式。
首先召集族中长老,长者共同作为见证,杨天保确实是杨恭仁的儿子,只要有人不同意,那么这件事就算是黄了。
这个祖谱依旧上不去。
在确定了杨天保真正的身份后,才能请族谱,请香案,拜祭祖先,扫墓,然后再邀请亲朋好友,摆宴席庆祝,最后才能将这个族谱录上。
杨天保被康伯带着来到观国公府洗尘院,接风洗尘是古代的一种习俗,也是中国古代一种非常重要的社交礼仪。
观国公府将为杨天保率先组织一场隆重的洗尘宴,预示着杨天保的归来。
杨天保看着康伯欲走,上前问道:“康伯,府上有一个叫周异同的人,你认识吗?”
康伯笑道:“自然认识。”
杨天保笑道:“不知他在府上是什么职事?做什么差遣?”
康伯向杨天保介绍了一下观国公府仆从的等级。
事实上,观国公府的仆从人数远超杨天保所看到的,甚至连百分之一都不足。
观国公府按拥有一百多人的仪仗队,七十八名甲士、亲随部曲八千三百户(食邑),虽然名义上这八千三百余户部曲,只需要向观国公府缴纳税赋,事实上一旦国公府征募他们,他们必须无条件听从。
除了这些名面上的亲随和部曲,国公府还有各类仆役共计一千四百余人,丫鬟一百六十余人。
仆从为有三级,最低等从事工作更重,收入更低。在各个少郎君、女公子身边使唤的丫鬟,仆从,他们的级别最高。
接着就是管事,管事同样分为三级,有负责粗使管事、外院管事以及内院管事。
在管事之上,还有客卿,客卿同样分为三等,有善财客客卿,这就相当于后世的金融操盘手,负责帮助主人家理财,也有善器客卿,这相当高级工程师,也有相康伯这等客卿。
像康伯这等心腹客卿,哪怕是杨思训、杨思谊等公子,也不能轻慢,他们拿的例钱,甚至比庶子、庶女还要高。
同样以康伯为例,他每个月的例钱就是三十五贯。
杨天保这才明白,古人所说宰相门下七品官,杨恭仁是曾经的宰相,他的一个客卿,拿到的例钱与一名朝廷正七品官员相同。
杨天保又问道:“那周异同算什么?”
康伯笑道:“五郎是外院管事,在整个国公府里,只向令公负责!”
杨天保在心中暗暗嘀咕起来,如果把国公府比作一个国家,那么像周异同这等管事,相当于部堂级别的大佬,而康伯就是宰相。
初步明白了府中的级别,杨天保又问道:“康伯,府上对于以下犯上,该如何处置?”
康伯一愣,随即道:“这个,要分具体情况,言语不敬者,拔舌。妄图弑主者,乱棍打死。”
“周异同伤我,该当何罪?”
说着,杨天保指着额头的疤痕道:“他当时用连枷击我,害我漏失很多记忆!”
康伯看着杨天保额头的疤痕,心中一紧。
周异同是杨恭仁的心腹外院管事,可是再怎么说他也是仆,杨天保是主。看着杨天保额头的伤痕,这做不得假,根本就是奔着想要他的命去的。
康伯疑惑的道:“这怎么可能?”
杨天保冷笑道:“我岂会说谎,此事易寨数百人亲眼所见,还清康伯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