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君在逃亡。
就在中山王府封锁况且家,阻拦都察院的人进入苏州城时,他也感觉到城里出现了他们道门前辈的气息,同时还有护祖派高手的魅影。
他不敢继续停留,悄悄溜出城外,然后向着北方狂逃。
他一路逃到山海关,后面的追兵依然紧紧缀在身后,蓟辽的关东铁骑对这些高手来说几乎就是纸糊的人,而且也不会帮他,所以他出了关外,一路逃到冰雪皑皑的长白山脚下。
在齐腰深的雪中,他到处掘着鼠洞,抢夺老鼠藏在其中的松子、玉米粒,一窝窝的老鼠也成了他的肚中食。
可是大雪依然没能阻隔住追兵的到来,他又一路逃向塞外大草原,曾有数日,他隐身在牧人的羊群中,每天跟着羊群一同出入,牧人却毫无察觉。
可惜这样依然没能逃过,他又一路逃到吐鲁番。
他只能一路的逃,不能停留在况且家指望中山王府的庇护,更不能回到英国公府,那会给夫人带来毁灭性的灾难。
他逃走是为了况且,他不想被人抓住,供出当时的真实情景,哪怕只是一块块片段,但是道门中的高手还是能从那些片段中推演出许多当时的场景,这会给况且带来杀身之祸。
他跟况且感情并不深,但是他恩怨分明,在凤阳是况且救了他一命,所以他准备把这条命还给况且,只是要把这些人引到越来越远的地方。
在吐鲁番他只停留了七天,后面的追兵又到了,他再次踏上逃亡路,一路逃到瘴气弥漫的岭南,如果还是无法摆脱追兵,他就准备买舟下海,逃到况且曾经画出来的那个海岛上,况且说那个海岛叫台湾,岛上有吃人肉喝人血的红毛野兽,还自称什么他们的番号叫荷兰。
小君在逃亡,在一片桃花瘴中逃亡。
况且坐不住了,接到英国公夫人的信后,他第二天就坐车来到南京,直奔英国公府,以武城侯弟弟的身份求见国公夫人。
英国公夫人在一座偏殿接见他,的确是殿,国公和上等侯爵的府邸也同皇宫、亲王府邸大同小异,当然这得是跟随太祖、成祖打天下,有靖难之功的功臣武将才享有的特权。
况且住的府邸也是宫廷式建筑,也有正殿偏殿暖阁等建筑,可以说是缩小版的宫殿。
况且上前拜见后,英国公夫人屏退仆人,跟况且说话,萧妮儿静静坐在一边。
况且这才知道自从他被都察院的人堵在家里之后,小君就再没回来过,也没有再出现过。
英国公夫人珠泪涟涟,哽咽不已。
况且心里也很难受,面前这位尊贵无比的英国公夫人,在朝廷上跟太夫人是同一等级,她曾是侯爵夫人的闺蜜、凤阳知府的梦中情人,现在已经站在女性所能达到的最高阶层,却也只能天天以泪洗面。
“夫人放心,我会动用一切力量找到小君兄,并把他带回您的身边。”况且保证道。
“多谢,其实我们都知道他的本事,如果他自己都应付不了,估计我们能做的也不多。”英国公夫人苦笑道。
她没费心让人出去找,她明白就算英国公府动用所有力量也没有任何效果。她现在能做的只有一件事,坐在家里等,期盼着某一天,小君就像当初他们第一次相识时那样,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
“你家老太太怎么样?”英国公夫人转移了话题。
“老娘身体好着呢,我还没回去,先来的您这儿。”况且道。
“嗯,回去替我给老太太请安吧,我最近什么心情也没有,好久没去看望老太太和你嫂子了。”英国公夫人看到况且后,虽然知道希望不大,却还是生出一丝期待。
在凤阳的那段时光,她能想起来的也是一簇簇记忆碎片,恍惚记得况且身后有个庞大的势力在保护他、支持他,况且既然决定插手,就还有可能找到小君。
“你的医术真能起死回生,让人返老还童吗?”英国公夫人笑着问道。
“夫人,俗话说得好,药医不死病,佛度有缘人。”况且笑道。
“你放心,我不会乱说话的,小君嘱咐我无数遍了。这次进京面圣,圣上见到你家老太太都惊讶的了不得,问是哪个大夫给治的,去年那个时候连圣上也知道老太太不行了,都让朝廷准备赐祭葬,谁想不但病好了,还年轻了三十年。”
“祭葬?规格这么高?”
况且诧异,只有建立特殊社稷功勋,或者战死沙场的名将,皇上才会赐祭葬,那跟国葬是一个规格,却又多了一些恩典。
“你家老太太特殊。”英国公夫人笑道。
“特殊在哪儿啊?”况且笑问道。
“回家问你老娘去。”英国公夫人气道。
况且挠头,小王爷师兄说武城侯是很特殊的侯,英国公夫人又说老太太特殊,这都什么事啊,话也不说明白,含着骨头露着肉的,让人抓不到痒处。
“还好你家老太太没说出你,不然的话现在你就得被皇上抓起来,关在宫廷里给圣上当御医了。老太太说是吃了一根千年人形何首乌,结果圣上下旨让所有地方寻找千年人形何首乌呢。”
况且也是笑,又想到在凤阳时被误认为成精的药王,人人都想吃他一块肉的情景。
“你也就是尽力吧,咱们只能尽人事,听天命。”最后,英国公夫人苦笑,眼中泪水充溢。
况且看着她,心里也很是难受,默默点点头,然后行礼告辞出来。
既然回来了,总不能过家门而不入,他不是大禹,也没那么忙,就跟萧妮儿一路走着回到侯爵府。
况且的脚力一口气走上一百里不会有问题,萧妮儿更是从小就上山下山的,走山道如履平地,在城市里闲逛更是不觉得累。
两人挽手闲逛,成了一道风景,惹来无数人的惊呼狂叫。
“伤风败俗啊,现在的士林正是乌七八糟,什么人都有啊。”一个道学先生痛心疾首道。
“就是啊,都是王守仁惹的祸,虽说他建立了不世功勋,可是社会风气也让他的阳明心学教坏了。”又一个老先生端着茶壶喝了一口长叹道。
“这跟阳明祖师有什么关系?难道阳明祖师告诉大家男女在街上应该手挽手了?”又有人不忿发言,显然是阳明学派中人。
……
两人一路听着各种骂声,却根本不在乎,反而觉得好笑好玩。
萧妮儿不但挽着况且的手,身子直接贴在他身上,然后道:“哥,咱们就这样走遍整个南京城,馋死他们,气死他们,一群萎靡不振的老梆子。”
况且虽然觉得这话略有不雅,却非常赞成。
“好儿子,这次有良心了,知道主动回来看老娘了。”太夫人见到况且,惊喜交加,把况且拉到身边坐下,就开始满头满脸的摩挲着。
况且很是尴尬,太夫人就有这习惯,他在这儿住着的时候,太夫人每天都得摩挲他头脸一阵才肯罢休,这一刻他感觉自己又变成了可爱的毛茸茸的宠物,却还不敢发表任何意见,只能老老实实地被宠着。
“拜见太夫人。”萧妮儿上前拜见。
“叫娘,叫什么太夫人,说过多少次了,你也是这家里正儿八经的夫人,跟你嫂子一样。我不管你们在外面怎么分的,在这个家里我说了算。”太夫人摆了摆手道。
萧妮儿笑着叫了声“娘”,起来后坐在太夫人另一边。
等太夫人摩挲够了,况且这才满脸发烫地坐在椅子上,笑道:“南京、苏州这两个地方近,想回来有半天的工夫就到了。我想娘了,随时就可以来。”
太夫人笑道:“再近也没有住在家里近吧,你要是真的孝顺娘,就在家里多住些日子。”
况且尴尬无语,他知道太夫人一直不想让他走,只想让他留在府里,可是他也无法放下苏州,那里有老师,有石榴,还有丝丝、秋香,那里才是自己真正的家。可是这话根本没法说出来,他也只能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
“老娘也知道你在苏州有正事做,就是说说而已,你不用在意。现在咱们一家子,还就你干点正事。”太夫人叹道。
“娘也不能这么说,大哥天天去衙门办公,那也是正事。”
“他办的什么公,屁事没有,就是天天在衙门里鬼混罢了。皇上不喜欢战争,无论边将还是中枢都督,没人敢提打仗这俩字,擅开边衅可是杀头的大罪。庸碌无为倒是升官发财的捷径。咱们这一家子,坐享祖辈留下的富贵,外面人羡慕得了不得,其实有什么意思,说起来不过是富贵囚徒,混吃等死罢了。不像你一天哪怕只治好一个病人,也是一件功德啊。”
况且愣住了,没想到太夫人还是个很有思想的老太太。
况且道:“娘的教导儿子记住了,一定好好行医,多积功德。不过,娘您还是保重好身体,您的好日子还长着呢。”
萧妮儿也跟着况且附和道:“对,娘的健康才是最重要的,只要娘开心,我们保证随叫随到。”
一句话把太夫人乐得合不拢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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