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哪里突然？哦，对，你确实是第一次看见我这副鬼样子。”江原冷笑一声，言语之中凄苦得很。
“这样的情况不止一回了？”元皎皎的手不知怎的，竟微微颤抖了起来。总觉得下面，她不会听见自己想听见的东西。欠了万般孽债，如今已无法还了。
“我第一次为你化解妖气时，这些黑线就爬上了我的手臂。”江原微微抻起了袖子。
元皎皎这才看见这些黑线不止存在于江原的面上……或许，他的身体，早就被这样奇怪的东西包围了吧。
“为什么会这样……当真是因为我吗？”元皎皎若是没记错，江原也曾为白姐姐和久川化解过妖气，皆未出现过这样的情况。
“半妖之妖气，深重浑厚，实非我可化解。”不仅难以化解，而且无法排出。“你的妖气在我体内越积越深，如今竟已到了足以让我堕入魔道的地步。”
“你都已经知道无法消解我的妖气了，当日又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帮我？”元皎皎问道。
“京都天子脚下。你初入京时，大雁皇帝还未式微，那一城真龙之气，足以令你辗转反侧，痛苦不堪。我若不为你化解妖气，你又如何安心在京都生活？”江原的声音大了些，元皎皎竟有些害怕。
“对不起。”果然，又是一番孽债。
“我不要听你说对不起！”江原的周身顿然发出一股阴暗的光，像是要将元皎皎裹挟。
“那你要我如何是好？”元皎皎承认，这一切因她而起，但实非她的本意。
“我只要一句回答。”江原掐住元皎皎的双肩，一双黑眸就像撕裂的无底洞，要将元皎皎拉进那地狱中去。
“什么回答？”元皎皎轻声问道。
“我若一朝为你成魔，你可愿一世顾我？”江原这回并没有再去问元皎皎是不是唐满，因为他知道，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听到自己想要听到的答案。
“我此生都会陪在惊楼身边，我也没有做好下一世就离开他的准备。”元皎皎不想骗他。有些安慰，不给也罢。
“你当真如此心狠……”江原缓然松开元皎皎，此刻，一切都难以给它赋以意义了。“下一世，你就不是元皎皎了。说不定，你也会像如今这般，爱上另一个人，决然离开苏舜钦。”
“那惊楼应该也不会怪我吧。”元皎皎沉下心，淡然说道。
“你可不可以在这里陪我一天？明日我便将你放出去。”江原身上的黑线缓然淡去，声音也淡然如初。
“好。但我需要跟惊楼说一声。”不说的话，他一定会非常担心。
“他现在就在洞口。”江原说道。
元皎皎会意，缓步走到了满月洞口。
苏舜钦透着结界望见了元皎皎。“皎皎，你没事吧？他没有伤害你吧？”
“我没事，但是他让我在这洞里陪他一天，明日就放我出去。”元皎皎如实道。“我怕你担心我，就过来跟你说一声。”
“陪他一天？”苏舜钦皱眉，心中总有万般不愿。“他这个半仙，应不会与那地痞流氓一般吧？”
“他若真有那个心思，也不会放任我来与你谈话了。”元皎皎在某些方面，还是信得过江原的。
他若真想成为地痞流氓，便早就去干那地痞的事儿了，谁还能阻止他不成？他修仙至今，风骨气度总归是有些的。
“你且安心，好好照顾杪冬。明日我们一起回去。”元皎皎伸出手，与他打了个招呼，而后便进洞去了。
“你放心吧，江原虽然在入魔之路上难以折返，但人品还是信得过的。”杪冬拍了拍苏舜钦的肩膀，安慰道。“不像你。”
因为是安慰，所以杪冬就没有继续将话说下去。
三人就此回到海边。
海边停着一艘商船，那是苏舜钦从商人手里买下的。里头放着许多食物，还有三两间小房。
“今晚就暂且在这里过夜吧。”苏舜钦说道。
“江原在那边好像有院子，为什么不去那里过夜？”杪冬倒是没见过这般奇形怪状的东西，突的有些嫌弃。
“废弃的院子有什么好住的。”苏舜钦倒是更加嫌弃那边。
序言不管他二人拌嘴，顾自回了商船。
“序言好像有些怪怪的。”杪冬看着序言的背影，小声说道。
“哪里怪？”苏舜钦眼神冰冷，就连带着声音也冷了了。
“这一路，他都没怎么说过话。而且，你们俩个加在一起更加奇怪。”杪冬说道。“你们俩今天也没怎么交谈过。”
“我们不是一直都这样么。”苏舜钦冷声道。
“没有啊，以前你们虽然老是谈些公事，但总归也是有话可讲的，而且……而且……”杪冬词穷。“反正就是感觉不一样了。”
苏舜钦不说话，也顾自回船上了。她这个小妖，最近居然懂得‘感觉不一样了’。
“你们等等我啊！”杪冬看着他二人的背影，身后突然有些发毛。“为什么……会有这种恐怖的感觉啊？”
明明一切都很安宁来着。
杪冬除了吃，最喜欢的就是睡觉了。
只有睡觉的时候，她才能体会到作为在人世间生活的小妖，什么都不想的快乐。
可是今天，她有些睡不着了。
这船搁浅在岸边，海浪的声音离她十分之近。她总觉得下一秒，海中的巨浪就会把他们都刮走。
“你为什么要杀我？”
“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不然也不会在这满月岛与我谈话。”
杪冬躺在榻上，海浪声伴着苏舜钦与序言的说话声，在她耳边轰然作响。
“你真的是涂谷人？”苏舜钦那些天来，百思不得其解。有些事情，你得不到结果的时候，就必须去想那些你觉得不可能的事情了。
“将军一如既往的聪慧。”序言其实没有想到苏舜钦会这样心平气和地与他谈话。
换作平常，苏舜钦早就将背叛他的人斩于刀下了。
“怪不得……当时在金州县丞府捉到的那个涂谷人，是你故意放走的吧。”苏舜钦当时就疑惑了，序言的警戒心不低的，怎就轻易被那涂谷小厮割伤了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