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我是有眼不识泰山,刚刚那人就是名震西北的李大将军李全胜,也就是豫城的镇南侯。”李头猛地拍了一下大腿,捂脸道,“咱们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打了自己人啊!”
刚刚他就觉得不对劲,会用软骨散,手下人还能破了八卦阵的,绝对是个厉害角色。
脑子过了一遍桐城这边的能人,唯独忘记了镇南侯。
“李大将军就是镇南侯?”众人一头雾水。
“可不是吗,就是他。”李头拍了拍脑袋,懊恼道,“兄弟们还记得五年前,咱们大掌柜在西北落了单,幸好被李大将军从雪地里救回的事,这些年大掌柜的没少找他,可就是找不到,来之前咱们大掌柜还说,豫城的镇南侯很有可能就是昔日的李大将军,还嘱咐我多打听打听来着。”
“可是镇南侯姓裴,怎么会是李大将军?”有人依然不解。
“哎呀,这事说来话长,我也不清楚的。”李头摆摆手道,“反正你们知道李全胜就是镇南侯就行了,西北那边隐姓埋名的多了去了,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众人道是。
又有人问:“那咱们怎么办?”
任务没完成,赏金也拿不到……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失手。
“还能怎么办?实话实说呗!”李头大手一挥,“走走走,咱们这就回南直隶,把此事告诉大掌柜的。”
“可秦五爷那边……”
“管他做什么?”李头愤愤道,“陈霸天明明定下跟镇南侯在豫城和谈,他却想趁机敲一笔银子,什么东西,如今陈霸天没了消息,这边也失了手,咱们还淌这个浑水干嘛,走走走,谁不走谁是王八蛋。”
众人一呼百应,纷纷上马疾驰而去。
夜里,花椒让裴润帮着裴安在客栈里洗澡换了衣裳,安顿他去隔壁屋睡觉,自己则和衣躺在床上等裴泽回来,快天亮的时候,裴泽才风尘仆仆地回了客栈,花椒这才松了口气:“你去哪里了?怎么这么久?”
“我跟小春去办了点事。”裴泽脱了外套,露出一身夜行衣,直接往床上一躺,闭目道,“眯一会儿,回去告诉你。”
花椒没再问。
早上在客栈吃了早饭才动身回了梧桐镇。
王氏喜极而泣,抱着裴安直掉眼泪:“你可算回来了,吓死娘了。”
“我看看瘦了没有?”裴莺围过来看她兄弟。
裴春山则神色凝重地拉过裴泽,悄声问:“这里面到底有没有你二哥的事?”
到底是亲父子,他不想冤枉了裴满。
“就算他不是主谋,也是帮凶。”裴泽淡淡道,“爹,安哥儿已经回来了,这事就算过去了,二哥的事,以后再跟他算账。”
“唉,家里怎么出了这么个畜生。”裴春山叹道。
花椒见父子俩站在院子里窃窃私语,不声不响地进了正房,张氏抱着宣哥儿迎上来,关切道:“夫人可算回来了,我昨晚担心了一晚上呢!”
“宣哥儿没哭吧?”
“没有,夜里睡得香,刚醒了。”
花椒本来想上前抱孩子,又觉得自己没换衣裳,侧身进了净室:“你先抱着他去外面走走。”
张氏抱着孩子去了王氏那边。
王氏冲她嘘了嘘声,指指里屋:“安哥儿刚睡,咱们到别的屋说话。”
柳氏领着两个孩子住在东厢房那边的客房里,两人掀帘走了进去,裴润夜里睡得好,正跟柳氏说安哥儿的事,见王氏和张氏进来,裴润起身道:“你们坐,我去劈点柴。”
“你不睡个觉吗?”王氏关切地问他。
“不用,昨晚我没做啥,没耽误睡。”裴润去了院子。
裴莺领着娴姐儿和福娃去了胡同那边玩,柳氏伸手接过张氏怀里的孩子逗弄,神秘兮兮地对王氏道:“娘,我可是听说了,这几天老二也不在家,八成这件事跟老二也有关系。”
“没良心的,算计自家兄弟,跟畜生有什么区别。”王氏愤愤道,“以后他们两口子休想进这个门,吃里扒外的东西。”
张氏知趣地不吱声。
婆媳俩并没有把她当外人,继续唾沫纷飞地说老二家的事,柳氏幸灾乐祸道:“我可是听说了,老二家的丝绸铺子是跟秦五爷合伙开的,老二家的挺着肚子收账,可得意着呢!”
“哼,要说老二家的跟秦五爷没啥猫腻,我是不信的。”王氏直接了当道,“不信你们看着,她那个孩子绝对不是老二的。”
两人都成亲这么多年了,都没孩子。
老二一出事,老二媳妇一去找秦五爷求情,就有了?
傻子才信!
“谁说不是呢!”柳氏冷哼道,“可老二非得咬死那是他的孩子,咱们也没辙,都分了家了,这些事咱们也不好管,按理说他们两口子也不跟咱们来往,也就罢了,可偏偏他们还联合秦五爷对安哥儿下黑手,这就没良心了,也难怪老三要揍他。”
“你爹至今不相信老二会做这事呢!”王氏接过柳氏怀里的孩子,摸着孩子软软的头发,“知人知面不知心,兴许他压根就没把老三老四当他的亲兄弟吧,我终究是你们的后娘,后婆婆。”
“娘,您可不能这样说。”柳氏忙安慰道,“在我们心里,您就是我的亲娘,亲婆婆。”
杨氏自从有了孩子就疏远她了。
裴润又在花椒手下做事,眼下她能依仗得只有老三两口子,她当然不会跟王氏闹不愉快。
“难得你有这样的心肠。”王氏拍拍她的手,“算了算了,反正安哥儿已经回来了,咱们不想这些了,从今天起,你就跟我好好帮裴莺准备嫁妆吧,我约莫着许家人该上门商议婚期了。”
柳氏用力点头,带着几分真诚:“您放心,我别的本事没有,看料子做针线还是不在话下。”
婆媳相谈甚欢。
裴泽跟裴春山说了几句话,才信步进了屋。
花椒换了衣裳,正躺在床上补觉,他便也去净室收拾了一下,也躺了上去
她便进了里屋换了衣裳,去净室洗漱,窗纸发蓝,都快天亮了,没一会儿,裴泽也跟了进来,脱鞋上床,从身后环住她,低声道:“我想你了,你想不想我?”
花椒正昏昏欲睡,被他吵醒,便翻了个身,揉着眼睛看他,她这个男人样貌没得说,就是身份复杂了些,女人缘多了些,即便是他恢复了记忆,她也觉得他跟她隔了一层,眼下见他满脸期待,从善如流道:“想了。”
这些日子以来,她觉得她已经看开了。
男人对她来说,不再是雪中送炭,而是锦上添花。
“我也想了,每天都在想。”裴泽支起胳膊抬手摸着她的脸,粗糙的手指带着薄茧缓缓划过她娇嫩的脸庞,“昨晚我去了衙门,可巧秦五爷跟吴知县秉烛夜谈,被我跟小春听了个正着,秦五爷并不想参与这些事,是淳亲王逼着他做的,吴知县说,其实不必如此费尽心机,他说,不如干脆点,直接除去我,才不至于养虎为患。”
“他有资格说这样的话?”
“就因为他是淳亲王的人,不但他是,赵宴也是,唐烁也是。”
“这么多人……”花椒心里一沉,“那咱们岂不是腹背受敌了?”
不管是在梧桐镇,还是在豫城,都有对手。
一样过不舒坦。
“放心,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裴泽面无表情道,“我虽然不参与政务,是个闲散的爵位,但我在京城和西北还是有人脉在的,不出一个月,淳亲王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都会浮出水面,他再无翻身的可能,淳亲王一旦下马,唐烁和赵宴也肯定会受到牵连,至于吴知县,我却是要跟你商量的,他若是肯悬崖勒马,一切就有商量的余地,若不能,他也没有退路。”
“你是为了我和我娘吗?”花椒看他。
“是。”裴泽微微颔首,“我知道你从小不容易,好不容易认了娘,若是吴知县再出什么事,若是影响到你,却是我不愿意看到的,若是我能徇私一回,我希望能保住吴知县,至少不让他受到牵连。”
“那他要怎么做才能全身而退?”
“递折子,弹劾淳亲王,把他知道都说出来。”裴泽淡淡道,“我知道这对他来说,很难,但这是他唯一的出路,我早就调查过了,吴知县偏居一偶,手上还算干净,不至于充军流放,最多是革职查办,但他如果能主动检举淳亲王,功过相抵,说不定事情还会有转机。”
“那我明天就去找我娘,看看能不能劝劝他……”就算看在吴谓的面子上,花椒也不能置之不理,“我娘曾经说过,是担心他做的那些事,连累了谓哥儿而已。”
“那就是试试看吧!”裴泽深深看她,忍不住低头吻住了她,院子里娴姐儿跟福娃跑来跑去,王氏笑着跟路过的人打招呼,“崔叔又去买鱼了,有空来家里坐。”
花椒推了推他:“万一她们进来……”
大白天的,门也不好上锁。
“她们不会到咱们这屋来的。”裴泽不由分说地扯开她的腰带,翻身压了上去,“咱们在一起的时间加起来不到三个月,咱们还是新婚……”
成亲一年多,在一起不到三个月他就当了爹。
他觉得他很亏。
“那也不能白天……”花椒执意不从,脸红道,“等晚上再说。”
万一张氏抱着孩子进来。
那她要不要见人了。
“晚上是晚上的。”男人也不松手。
两人正拉扯着,果然就听到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地走到门前停下,王氏的声音传来:“老三,你睡了吗?许由说,茗香楼那边有人找。”
裴泽瞬间黑了脸。
花椒笑着推了他一把:“快去!”
裴泽见她明显松了口气,抬手弹了她额头一下:“看我晚上回来怎么收拾你。”
花椒扯过被子蒙头。
王氏还在门口站着,见裴泽出来,指了指茗香楼那边,“许由说已经领着人去了三楼喝茶了。”
裴泽大踏步进了茗香楼,上了三楼。
蔺沨坐在靠窗口的座位上,笑着打招呼:“侯爷,别来无恙。”
“你怎么来了?”裴泽撩袍坐下,给两人斟了茶,“你不是在京城太医院当值吗?”
“那我也能出来啊!”蔺沨穿一身深灰色长袍,显得成熟沉稳了许多,他看了看裴泽,抿了口茶,“我是受人之托,来找你的。”
“找我何事?”裴泽又给他倒满。
“你猜!”
“我从来不猜别人的心思。”
“她有事求你,让我给你送封信。”蔺沨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你自己看。”
裴泽展开信笺,认真看了一遍:“这事我有什么办法?”
李潇潇说,皇上最近迷上了丹药,不理朝政。
整天领着几个道士进进出出,朝廷上下无人敢劝。
“侯爷,昔日的五虎军就剩下你跟他,若是你不能劝他,谁能劝得了他?”蔺沨深坐在椅子上,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桌面,“侯爷,我能帮你办的,都帮你办了,这事你也义不容辞,你应该知道,自从你成为李大将军那一刻,你再怎么卸甲归田,也不能独善其身,这个道理,你比我懂。”
“对了,你茗香楼这个厨子梁玉,是皇上的内卫,他不是来保护你的,而是来观察你的,据我所知,这个主意并不是皇上出的,而是他身边那帮道士说的,他们说,先定大局,谋而后动,跟咱们的策略是一样的,唯一不同的是,咱们想除掉的是淳亲王,而他们想除掉的,是你跟元将军。”
“你的意思是这些道士是淳亲王安排的?”
“除了他们,还会有谁?”蔺沨摇摇头,笑道,“自从全德将军去世后,皇上虽然心头松了口气,但也比之前更加注重龙体,这才让淳亲王有了可乘之机,再加上湘贵妃里外呼应,那几个假道士可不就得了势,潇贵妃也是考虑再三,不得已才跟你求助的,事关江山社稷,这事你不能推。”
裴泽望着信筏上那些娟秀的簪花小楷,半晌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