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Longbeach港后,我们又去了好几个美国港口。从美国西岸南下,穿过巴拿马运河,到了东岸。
听管事说过了巴拿马运河就是大西洋了。以前也听说过巴拿马运河,地理课上也学过,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然亲身开到此处。亲眼目睹了我所在的德胜轮如何穿过巴拿马运河,由太平洋进去了大西洋。
巴拿马运河是商船由亚洲港口,经太平洋去美国东岸大西洋港口的必经之路。
巴拿马运河是由美国获得开凿权,1904年动工,历时十年,于1914年完工。
巴拿马运河的开通,大大缩短了大西洋和太平洋之间的航程,从此,商船不必再绕行南美洲南端的麦哲伦海峡。如从日本横滨到纽约可以缩短航程2900多海里,约5300多公里。
这是我第一次过巴拿马运河,是刚由韩国仁川港启航,经过了二十多天的海上航行,跨越了太平洋。
经停美国太平洋岸L.A的LongBeach港后,需要通过巴拿马运河去到美国大西洋岸的Savannah港。
因为是第一次过巴拿马运河,所以很兴奋。忙完手头的活后,就跑到甲板看值班二副和水头工作。
过运河船闸的时候,需要有缆车在岸上拖拉,两边都有,需要传送缆绳,二副在船舶靠离和移泊时需要在船尾指挥,水头就是水手长,带领水手听从大副和二副的指挥,系送缆绳。
巴拿马运河是由大西洋和太平洋两边的船闸和人工湖组成的。由于运河中部的人工湖高于海平面,从大西洋岸需要由连续三道船闸将船舶升高至26米,然后进入人工湖,经过几十公里的航行,再进入另一端的船闸,经过几道船闸降低高度,进入太平洋一侧。
简单说,从一侧入口进入,就像坐电梯一样,坐到三楼,经过一段走廊,又坐电梯下去一楼,到另一侧出口。
我所在的船,230多米长,7万吨,我在甲板上看,目及所处,远的近的,大大小小的货轮七八艘都在排队过运河。不乏跟我们的船差不多大的。
过运河时,船闸两岸,船头和船尾两侧各有一辆缆车,拖拽着船舶前进。缆车的轮子是齿轮状的,紧密地咬合下边也带着齿孔的轨道。
前进的时候一起拖拽,让船舶与船闸两边保持安全距离,船闸两边也都布满了防撞胶皮和轮胎。
缆车力道极大,过上一级船闸时,因为齿轮可以跟轨道咬合得很紧密,甚至可以开上60℃的坡度。
记得从太平洋一侧进入船闸到出另一侧船闸进入大西洋差不多近二十个小时。头天下午从太平洋进入的,第二天清晨才接近大西洋出口。
印象比较深刻的一次是,排队过船闸时,突然开始慢下来,都在等,但没船过。等了好久远处开来几艘拖轮,中间又一个黑乎乎的家伙半潜着,外围还有两艘挂着美国旗的巡逻艇。
二副告诉我这是美国的潜艇,因为运河是美国人管辖的,是要让他的潜艇先过,也就是“插帮”。这也符合美国人一贯的行事风格。
另有一次在美国港外看到过美军的航母,我们的船就很大了,但跟航母比起来还是“小巫见大巫”,比我们长,也比我们船高很多,大约高七八层楼的样子。体格庞大。
那时候就想啥时候中国也能有航母啊?
时至今日,三十多年过去了,中国也真的实现了航母梦,不光有了改造的“辽宁舰”,更有了完全自己制造的“山东舰”。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但我想,中国就算有了十艘航母,行事风格也不会像美国那样。
斗转星移,沧海桑田。
世界在改变。
船在航行期间,我们船员的房间都是不锁门的。因为除了船长、轮机长,再就是服务部门的管事、大厨和我们服务生外,其他船员都是需要三班倒的。
房间不锁门有利于及时叫醒换班。
但在过巴拿马运河期间,因为船上也会上来一些运河的码头工人,协助船员系缆绳,还有配合运河闸门两岸的牵引车运转。
所以管事提醒大家都要锁好门,以免丢失财物。
过去船闸后就进入了加通湖,需要在加通湖航行一段时间,然后到达大西洋一侧的船闸,出了船闸,就进入了大西洋。
巴拿马运河作为沟通太平洋和大西洋的国际运河。位于巴拿马共和国中部蜂腰地带,横穿巴拿马地峡。
东南起巴尔博亚港,西北迄克里斯托瓦尔港。连同两端入港引航道,全长81.3公里,宽152~304米,深13.5~26.5米。
因两洋水位与地峡高差较大,加之过河船只约一半航程借用加通湖作航道,其湖面平均水位高出大西洋面26米,故运河建为船闸式。
船只往返加通湖,通过分建于运河两端的三道船闸逐级升降水位。通常情况下,入闸的船只最长不得逾289.6米,宽不超出32.3米,吃水限为10.8米。
巴拿马地峡是热带雨林气候,潮湿闷热,第一次巴拿马运河的时候是晚上,经过加通湖时已是深夜。
当到达大西洋一侧的船闸时,天已蒙蒙亮了。
据老船员说,加通湖风景也很漂亮,安静的湖面,两岸植被茂盛。
我期待着从大西洋一侧往回返时,再经过巴拿马运河会是白天,希望不仅能看到人工开凿的船闸,也可以欣赏一下加通湖秀丽的自然风光。
但我们进入大西洋的时候,天已大亮了。又回到了宽阔的洋面,但已不是太平洋了。
很感谢船员这个职业,能带我游历我们居住的这个星球,欣赏到了无数的世界各地不同的风景,走过了不少临海的国家。
了解到了有不同肤色的,世界各地的人们和他们各自居住的国家,还有各不相同的各种有趣的风土人情。
经过太平洋时,也真正了解到了世界之大,太平洋一个辽阔。
海上的航行,像极了人生。在人生的大部分历程中,都需要自己孤独地去度过,孤独地客服困难险阻,孤独地面对大风大浪。忍受寂寞,享受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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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时跑的那两年船,全球航线,带给我许多受益终生的东西。
记得那真是安静的生活,机械性的生活。每天几点做什么,第二天还是,下礼拜还是。到了点去做就好了,毫无新意。
连每天早上的出恭,都精确到分。前一分钟还没啥感觉,秒针跑了一圈,快冲刺的时候,我的肚子反应也有了,容不得很从容地走到卫生间。
每天睁开眼就漫无边际的大洋,大洋深处是深蓝色的,甚至黑篮色的,船驶过后,在船尾泛起的浪花是纯蓝色的。
海洋浩瀚无边,脾气也是变幻无穷。安静的时候,像是耄耋老人,风停浪静,心如止水。
有时像是刚刚怀春的纯情少女,微起波澜,一波接一波的涌。
有时又像喝醉酒的壮汉,暴怒惊人。掀起十几层楼高的巨浪不停地砸向船头,甲板,驾驶台。
甚至一个浪头从船头掀起,一路飞跃二百多米整艘货轮,然后狠狠地砸在船尾,像极了气急败坏的暴徒。
记得最厉害的一次是1990年的感恩节,又一次从美国东海岸经过巴拿马运河,横渡太平洋,快到日本海了,距日本海岸也就两天的航程。
遇到了台风,六十岁了,快要退休的英国老船长,平时上驾驶台就是走马观花,喝杯咖啡就下来。
但那次,船长也紧张到在驾驶室待了两天两夜,直至台风过去才疲惫地走下来。能看出当时形势的紧张和严峻。
我那时刚满18,血气方刚,正是啥也不怕的年龄。也不晕船,在船上晃来晃去的生活很令我兴奋。厨房都没办法做饭了,基本吃罐头和提前做好的感恩节火鸡沙拉。
船上的东西都会有固定的,预防大浪来时,到处乱滚,打破,损坏,伤到人。
记得我们那艘船是260多米长,近8万吨。航速一般13、4节,一节一海里,1.852公里。跑一小时差不多25公里。
管事跟我们讲,他听大副说,我们的船对着浪头全速前进那两天两夜也没开出去多远。大副是个经验丰富的英国老海员,海上经历丰富。
管事也是电报员,海上经历也很丰富,告诉我们,货轮在海上遇到大风浪只能船头顶着浪头过来的方向开,就像顶牛一样。
如果不顶着浪开,不管多大的船也会被一轮又一轮的浪头掀翻,打断。再大的船在波涛汹涌,暴怒的大洋面前都像一片微不足道的落叶,不值一提。
所以,有过两年海上大风大浪和岁月的洗礼,造就了我此生遇到任何事情都能勇敢面对的强大内心。
恶疫横行世界,凶险四伏。但宅家期间,心态平静,温馨日子。孩子妈每日三餐花样百出,尽心尽力。我辅导孩子预习新课,每日进步。
回想起当年随船跑世界那段经历,更是感慨万千。
所以有过在大洋上劈波斩浪的经历后,现在不过做什么事,遇到什么困难的,都吓不倒我。
我都会鼓足勇气,想尽办法去克服困难,跨过荆棘坎坷,迎来新一天的曙光。
困难总是暂时的,我们依旧要阳光地活着。
在美国大西洋岸的Savannah港靠港期间,也跟二厨下地去看了看。这次是去了当地一家海员俱乐部。
因为我本身以前在海员俱乐部工作过,所以也想去看看美国的海员俱乐部是什么样子。
靠港后,会有俱乐部的人上来送小卡片,上面写明了海员俱乐部的地址和电话号码。
卡片背面还会很细心地印上一个简易的地图,标注好海员俱乐部在哪条街上,也标注了我们所停泊的港口,这样,就很清晰地看到了离我们港口有多远。
我和天津的服务生小张都是分头下地的,这样可以不耽误工作,我下地时,我负责的机舱部高级船员的下午茶和餐食服务都由他帮我干了。
而小张下地时,他负责的甲板部高级船员也是由我替他服务。
二厨都是提前把饭做好,放在灶上,也都教会了水手长如何启动开关,到了饭点,热一热就可以吃了。
这样,我跟二厨下地时间会宽裕一些,不需要那么着急地往回赶。
因为在国外,一般码头离市区都会有一段距离,港口很少有在市区的。
我和二厨拿着卡片,路上打听了两个美国人,都很友好地给我指点了方向,帮助我们顺利地到达了海员俱乐部。
我们进去的时候,里面的人很友好地跟我打招呼,基本上都是四五十岁的美国大妈。
还有一帮菲律宾船员和几个南朝鲜船员已经在里边玩了。
这个海员俱乐部不大,离我们烟海的海员俱乐部规模差得太远了。
也就几百平米,几间房子区分开了功能区。有阅读室,各种书籍画报,不过基本都是英文的。
还有娱乐室,里面有台球桌,小的那种。离烟海的那个大台球桌差远了。
对,还有个乒乓球台,然后还有两个用手转着桌子上的杆子击打小球的足球游戏。
一个杆子上带着三个小木头人,转动杆子互相击球进攻或是防守。那时没见过,跟二厨玩了会,还挺好玩的。
再就是一个小型的酒吧,里边有酒水饮料。可乐是免费的。还有免费的小茶点。
放着好听的美国乡村音乐,我和二厨玩了会儿,就坐下喝着可乐,听着音乐,开始感慨人生了。
纷纷表示,这次出国跑船是睿智的决定,尤其二厨,要说刚上船时还有些无奈的感觉的话。现在就是相当地佩服他自己的选择了。
还说,这次跑一年回去,跟老婆商量一下,如果同意的话,还想再跑一年。
看样,跑船有毒,跑船可以让人成瘾。
期间,会有热情的美国大妈过来同我们攀谈,询问我们从哪里来的。当我们说是来自中国的时候,她会做出惊讶的表情。好像难以置信的样子。
我也理解,毕竟那个年代,我们国门刚开,出去的人还不多,加上六七十年代之前跟世界有些隔离。了解我们的不多。
所以美国大妈会有些惊讶。但一看我和二厨都挺友好,而且二厨尽管不会说英语,但也是满嘴“ok,howareyou”的,满脸带笑不停地唠叨着,也就露出了笑容。也愿意跟我们多交流了。
太平洋足够大,会给我们足够大的各自发展空间,但在那个没有网络的年代,也阻碍了彼此之间的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