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惊喜,又感慨地仔细看着,一边用手抚摸着自己唇上那些黑黑的不再是绒毛的东西。
不禁感慨岁月的流逝,感受到了自己的成长,我觉得自己离成为真正的男人又走近了一步。
坐在写字台前,感到思绪万千,在这个夜里特别思念那些过去的日子,不由得又回想起了在河东高中时的点点滴滴。
今天的海上风平浪静,货轮在静静地航行着。而我的内心却平静不下来,感觉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出来。
不知是想跟佳慧说,还是要跟过去的岁月说。
拉开抽屉,拿出一沓信纸,打开了钢笔帽。
我看着空白的信纸思想了半天,还是在抬头写下了,佳慧:你好。
我在寂静的航船上,深夜的太平洋上开始奋笔疾书,不再控制自己的思绪,一诉而快。
信纸不一会儿就写满了,又一页一页地翻了过去,展开一页新的信纸。
时间一分一秒的嘀嗒着,不知写了多久,直到手脖子有些酸疼,握笔的指头开始发木,才停下了笔。
我把写得满满的一沓已经掀翻过去
的信纸收回来,从头看着。
看完后,感觉心里舒畅多了,找出来一个信封,刚要写邮寄地址,却发现自己无从下笔了,因为并不知道该寄去哪里。
满腹的话语想说给佳慧听,但我跟佳慧已经失联快两年了。我根本不知道佳慧现在在哪里。
刚才我满心的希望和喜悦的火焰,顿时被浇灭了,感觉到透心之凉。
我失落地收拾起了已经写满了字的厚厚的信纸,放回抽屉里。
抬腕看了看手表,俨然也不是熟悉的那块“上海牌”了,已经换做了精工表。
一切都在悄悄地发生着变化,一切都在静静地改变着,可是佳慧,时间的流逝怎么却冲不淡我对你的思念呢?
我叹息一声,双手抱头,按摩着头皮,揉了揉太阳穴,刮了几下眼眶,感觉舒服了一些。
时间已经很晚了,明天还要上工,我回归了现实。早点休息吧,我劝说着自己。
打开床头的夜灯,关了台灯,疲惫不堪地爬上了床。不知道梦里会有些什么,不知自己还希不希望梦见佳慧。
我深呼吸了一口气,关上了夜灯。
从日本横滨跑美国时,大家都很开心。因为轮船是二十四小时不停地航行,差不多两天就要跨越一个时区,船上的钟表就要调慢一小时。
也就意味着,每两天,大家就可以多睡一个小时的懒觉。
从美国往回跑的日子是比较辛苦的,从美国往回跑时,每两天,有时跑快了,甚至每天调快一小时。就是说每天或是每两天就少睡一小时,所以那些日子,很少人有玩牌的,都早早睡觉,无精打采地,都是一副没睡够的样子。
一早在厨房,二厨看到我就关心地问,“海超,昨天没睡好吧?看起来没大有精神。”
“嗯嗯,”我点点头说,“写了封信,耽误了睡觉的时间,”说完,我打了个哈欠。
“那今晚要早点睡了,对了,今天还调钟,又要调快一小时,少睡一个钟头,一早就贴出通告了。”
二厨提醒我说。
“唉,往回跑的日子不好过啊,”我摇了摇头,刚要往高级船员餐厅走。
“对了,海超,你不是说这个月的生日吗?这都快月底了,”二厨很有心地叫住了我。
“对啊,你不说,我都快忘了,”听二厨一问,我也想了起来,看了看精工表上的日期显示,“哎呀,明天就是了!”
“那正好,今天好好补补觉,估计明天不会再调钟了,明天晚上,我炒两个好菜,咱哥俩庆祝庆祝!”
二厨一听,笑着拍了拍我说。
“谢谢徐哥了,你还记得我的生日。”我很感动地看着二厨。
“客气什么啊?这条船上就咱哥俩是烟海的,不得好成一个头啊。今天听我的好好休息,睡个午觉,也可以补补。”
二厨真有个老大哥的样子,让离家的我倍感温暖。
吃完早餐,昏昏沉沉地收拾完机舱部几个高级船员的房间,又送完了上午茶。我就赶紧跑回房间,迷糊了一会儿。
提前跟天津的小张说了,让他开午餐前过来叫一叫我,别睡过头了。
晚上没睡好,所以一躺下,马上迷糊了过去。睡得可真香。
感觉没睡过瘾呢,就被小张喊了起来,我揉揉眼睛,看了看精工表,“这么快就到午餐时间了。”
“快起来吧,二车已经过来了,我先回去了,餐厅没人看了,你快点啊。”
天津小张说着一口马三立老先生“逗你玩”里的口音。
我推开门,走进高级船员餐厅的时候,二车已经在喝汤了,抬头看见是我,很友好地跟我sayhello,然后搞笑地挤了挤眼。
二车每天都开开心心的,早餐之后就开始喝酒,白天基本一箱易拉罐啤酒,自己当喝水似的就喝进去了。
晚上还有一瓶威士忌,我每天去打扫他的房间都可以看见一箱空易拉罐,和一个空威士忌酒瓶子。
对了,我忽然想到问问二车愿不愿意跟我和二厨一起喝一杯,于是我也跟二车调皮地地打了招呼。
然后问二车明天晚上有没有啥事,有没有什么安排。
“No.No”二车想了想一个劲的摇头。
“Tomorrowismybirthday,”我笑着说。
“oh,happybirthday,alan.”二车很开心地向我表达祝福,脸上很夸张的惊喜状。
“Let'shaveadrinktomorrownight?”我尝试着征询二车的意思。
“ok!mypleasure.”没想到二车很痛快地答应了,估计本来自己喝闷酒就喝够了。
我也很开心,二车的加入给我和二厨也会带来好多快乐。我愉快地伸出拳头去,跟二车对了对拳头,以示敲定。
这时,有高级船员陆续进来餐厅了,我悄悄地示意二车,不再说了,二车心领神会地点点头,转了转眼球,耸了耸肩。
我开始招呼其他船员了,先是端了汤上来,然后把今天的主菜,牛肉饼和烤面包端给每一个人。
高级船员餐厅里除了船长跟大车偶尔交流几句外,大家都不说话,安静地用餐中。
(506)
午餐后,我兴奋地把我邀请了二车参加我们生日聚会的事告诉了二厨,二厨一听也挺高兴。
“二车有口福了,我正琢磨做两个什么拿手菜给你庆贺庆贺呢。”
二厨笑着说完,又不无遗憾地说,“可惜我不会说英语,不好跟二车沟通,到时你得多帮我翻译翻译。”
“行,没问题,我好些单词也不会,连说带比划吧,哈哈~”
我跟二厨一起开心地笑了起来。
中午结结实实地睡了一觉,下午茶之前才起来,睡足了觉是不一样,感觉精神了许多。
送完下午茶,跟二厨去到后甲板,看着一望无际的大洋,和远处的冰山,找到了那种海阔天空的感觉。
碧蓝的天,阳光下,有时会看到海豚跟着我们轮船一起游弋,追逐着我们这艘大船。
上船当了远洋海员之后我才知道,大洋深处其实是深蓝色的,甚至黑蓝色的,我们的船驶过后,在船尾泛起的浪花是纯蓝色的。
海洋浩瀚无边,脾气也是变幻无穷。安静的时候,像是耄耋老人,风停浪静,心如止水。
有时像是刚刚怀春的纯情少女,微起波澜,一波接一波的涌。
这次自美国开航以后,一路上还算风平浪静。船摇晃得不是很厉害。
但就算这样,铜匠也已经吐得起不来床了,铜匠,也算是初级船员里技工的头儿吧。
晕船晕得也太离谱了,大洋上刚有了点浪涌,船刚开始晃了晃,大家还没感觉到怎么样呢。铜匠已经躺在床上吐个不停了,一个劲地喊着要跳海,太受罪了。
我跑了两年船,在海上遇到过很多次风浪,甚至在日本海遇到过台风,船上蹿下跳地晃了好几天,我也没晕船,也没吐过。
管事听大副说,我们的船对着浪头全速前进那两天两夜也没开出去多远。大副是个经验丰富的老海员,海上经历丰富。
二车也告诉过我,货轮在海上遇到大风浪只能船头顶着浪头过来的方向开,就像顶牛一样。
如果不顶着浪开,不管多大的船也会被一轮又一轮的浪头掀翻,打断。所以说,再大的船在波涛汹涌,暴怒的大洋面前都像一片微不足道的落叶,不值一提。
跑过船的人,见过真正的大洋,见过狂风巨浪,心胸都会比以前开阔了许多。
而且以后,不管人生路上遇到什么艰难险阻,都会怀有必胜的信念。迎难而上,不胆怯,不后退。
第二天,二厨给船员们做好了晚饭后。开始准备我们晚上小聚会的餐食。
在美国去超市时,二厨也自己花钱买了一些鸡爪子。那天做了一大盘酱鸡爪。
炸了一盘刀鱼,炒了一盘鱼香肉丝,还有一个保留的喝酒菜,炸花生米。
而且一早起来,二厨就帮我下了一碗面条,说是长寿面,让我吃了。感动得我眼泪在眼圈里边直打转。
晚上,我本来相约二车来二厨的房间,可是二车说,还是他的房间够大,还有一个办公室兼起居室,有沙发,有一个挺大的茶几。
于是,我和二厨一起端着菜去了二车的房间,二车已经准备好了一个黑牌威士忌,还有一箱易拉罐啤酒。
二车看到色香味俱全的鱼香肉丝,又露出夸张的表情,做出一副垂涎欲滴的样子。
二厨见状赶紧递给二车一双筷子,“来,尝尝,好吃,大大的好吃!”
“徐哥,二车是英国人,不是日本人,”我小声提醒二厨。
“哦,都一样,哈哈~”二厨笑了起来,二车看二厨笑了,也开始笑了起来,把我搞得也莫名奇妙地有了笑意,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了。
这样,我们三个人的生日小聚会,就在愉快轻松地气氛下开始了。
二车尝了尝鱼香肉丝后,连连点头,称赞不已。二车用筷子虽然略显笨拙,但总的来说还算熟练的。
因为高级船员餐厅,每天周日会有两顿港式中餐,也是分餐制,除了刀叉勺子以外,也会摆放一双筷子。
所以,有志于学习东方文化的几个高级船员都会笨手笨脚地尝试用筷子吃饭,久而久之,多少也可以用筷子夹菜吃了。
二车在里边算是用筷子用得不错的,比大车强多了,身强体壮,但少言寡语的大车,比较严肃刻板,一直用刀叉吃中餐,到现在不会使用筷子夹菜吃。
二车吃了几筷子鱼香肉丝后,想起来酒了,起身从柜子里面拿出三个敦敦实实的威士忌酒杯。
把黑牌威士忌打开,给我们都倒了半杯,然后自己也倒上了酒。
二车先说话了,笑着举起杯跟我说“Alan,happybirthday!cheers!”
“Thankyou,sir.”我也赶紧端起酒杯。
“说啥呢?赶紧跟我说说,”二厨在旁边听不懂,着急地拉着我胳膊问。
“哦,二车祝我生日快乐,然后说要干杯。”我笑着跟二厨说。
“哦,对,生日快乐,海超,应该喝一杯,不过这酒的度数可不低啊,”二厨端起杯来,闻了闻酒说。
“这个味跟我们在飞机喝的差不多,估计度数也不小,”二厨端着杯犹豫地说。
“cheers!”二车又朝二厨举了举杯,然后伸过去要跟二厨碰杯。
“唉,豁出去了,干杯酒就干一杯吧,兄弟过生日,还是在太平洋上,开心!”
二厨给自己鼓足了劲,端着杯,笑着说,“干杯!二车!”
跟二车的酒杯,迎面相碰了一下,又一起和二车跟我碰了杯,然后,二厨,义无反顾地仰脖就干了。
半杯酒下肚,呛得二厨眼泪都出来了,二车喝了一口,放下杯子,哈哈大笑起来。
然后跟二厨开始比比划划地说,大概意思是慢一点,还问二厨这酒好不好喝。
而出听了我的翻译后,连连点头,而且竖起了大拇指,“好酒!好酒!”
然后二厨就盯着二车地酒,目不转睛了。看着二车又开始吃鱼香肉丝,二厨憋不住了,“海超,你问问二车,什么意思,不是说干杯吗?他怎么不干?”
我问了二车,二车笑着说,“cheers!”,然后又端起酒杯了,一看二厨杯子里没酒了,自己哦了一声,像是醒悟了过来,又拿起酒瓶要给二厨添酒。
“诶,别别,你还没干呢!”二厨用手挡住杯口,疑惑地看着二车笑着说。
二车也有些迷糊地看着我,于是,我用我有限的英文词汇跟二车解释了半天。
告诉他二厨已经干杯了,把酒都喝了,等着他干杯呢。
二车也还是一脸迷糊,一个劲地还是端杯“cheers.”
至此,我才明白,二车说的干杯并不是我们干杯的意思。
我又费事把力跟二车解释通了我们干杯的意思。
“哦,”二车顽皮地翻了翻眼睛,耸了耸肩,说道,“noproblem.”说完,真的一口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