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陪着美东转了好些单位,办理房产继承。遇到了好些困难。
首先,美东继承房产没有经过公正的遗嘱,有懂行的工作人员经过了解美东家的情况,知道美东只有一个姐姐,就推荐美东跟姐姐打官司,通过法院把房子判给美东。
美东起初不理解,也感觉这有些荒唐,他姐姐生活不错,也有格局和胸怀,已经同意国内父母的房子都由美东继承,还怎么忍心再去告姐姐,跟姐姐打官司呢?
后来经办事人员指点开导,才了解到这是最有效,最快速的解决办法,不然这房子继承会历尽千辛万苦,还不一定能办妥。
美东这才勉强接受,又跟身在美国加州的姐姐通过电话后,得到了同意和认可,这才找律师起诉,开始跟姐姐打官司。
虽然过程复杂一点,但一个月后,美东的房子总算是继承下来了,房产证也都办利索了。这一个月,我们也像二十多年前一样,基本上每天都在一起。
尽管二十多年没见了,但一点也没妨碍我们兄弟俩的沟通,我们依旧如学生时代一样,无话不谈,互相谈了分别后各自的境遇和经历。也分享各自对于人生的理解,对于世界的看法。
美东在烟海期间,我陪着他见了不少他想见的人,跑了不少他在美国时经常梦到过的地方。
烟墩山,我们一起玩过的半山腰的碉堡,火车站,还有海水浴场。去华伦饭店吃饭,本来还想去泡泡澡,不过北华浴池在一马路区域改造时,已经拆了,找不到当年的感觉了。
松竹楼也拆迁了,换了地方,口味也不如以前了。海员俱乐部也改造成了快捷酒店,酒吧已经撤了,晨哥去了海员俱乐部的上级单位总工会。
友谊商店也在商海竞争中沉沦了,早已不复存在。赵姐去了一家台湾省来烟海开的大型商超“大润发”当了中层经理,再过几年就退休了。孩子已经上大学了,据说,成绩优秀,准备去新加坡的南洋理工大学深造,读硕士学位。
可能是好兄弟心有感应,刘超也有了消息,刘超读完军医大学后,又持续读了硕士学位和博士学位,曾经在军内最着名的医院工作过,现在已经是北方一个大军区总医院的神经外科主任了,是神经外科医学领域的专家了。
刘超听说了美东从美国回来了,立即从军区总医院所在的省会城市赶回烟海。
老四本来想在他新开的旗舰店设宴隆重地邀请了美东、刘超和我,还有晨哥,但但是美东和大家都一致要求去海边,老四最初的那个老店聚聚。
老四海边那个餐馆还有,不过说是老店,也已经不是原来的房子了。原来的店是个临时建筑,早已在城市改造中拆了,不过老四为了情怀,也为了老客户们能找到他的餐馆,就在最初原址的旁边买下了一栋老房子,是带着小院的二层回廊式建筑,据说也是清末民初的建筑。
老四把小院也修旧如旧,朱红的木头栏杆,青砖铺地,房檐下挂起了一溜大红的灯笼。院子里设了鱼池、盆景,买来了一些仿古家具,布置在各个雅间里。
房间里还布置了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一些用具,如:竹子外壳和绿色铁皮外壳的暖水瓶,油布雨伞,军用雨衣,破旧的风箱,后边带着写着“冰棍”二字木箱子的破旧大金鹿自行车,双卡收录机和音乐磁带,用得坑坑洼洼的钢精饭盒和掉了白瓷的搪瓷茶缸,一下子让我们这帮70后的好哥们儿都找到了过去的感觉。
那趟回国,对美东的触动很大,祖国和故乡烟海天翻地覆的变化,让美东感到震惊和难以置信,毕竟他离开才二十多年,这种变化也太过神速,当然更多的还是骄傲。
美东说他在美国也注意到一些有关于中国的报道,知道国家在发生着变化,但没想到变化这么大。美东说,尽管现在我们国家跟美国还有差距,但他相信如果按照这个速度发展下去,用不了多少年,我们中国就会赶超美国。
美东甚至开始考虑更改自己的养老计划了,说他也许以后回国安居也不一定,不过现在还不到养老的时候,还需要继续奋斗,还需要回美国继续自己的搏金生涯。
美东孩子们都在美国出生长大,两个女儿都在上大学。美东说,会找机会带他的孩子们回中国看看,尽管孩子都是美国籍,美国人了,但自己来自哪里还是需要了解的,自发现己的根在哪里还是需要明白的。
带她们回来看看自己当年生长的地方,让孩子们了解中华传统文化,建立自己内心的文化自信,加强孩子们对自己民族的认同感和自信。
我感觉美东去了美国那么多年,不光烟海的口音没有改变,思想也一点也没有改变,做人做事,待人接物,都跟以前一个样子,感觉像是没有去过美国。
不像有些从国外回来的人,先是从穿着打扮上就看出跟国内的不同,然后尽量在中国话里掺进去半生不熟的英语,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出过国。
然后说起话来,也是盛气凌人,看什么都是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张嘴闭嘴都是,“我们美国如何如何,我在美国时如何如何。”已经把自己划进美国人堆里了,但不知道美国佬们有没有接受他们。
更有甚者,本身就是烟海人,出去也没多少年,回来却这个也看不惯,那个也看不惯,空气也不好,喝的自来水也有味。马路上有尾气,小巷子里不干净。好像美国马路上没有汽车跑,到处都是一尘不染似的。
我跑船时也多次去过美国的多个城市,美国的城市确实有很干净很漂亮的地方,但也不乏有很多垃圾成堆,杂草丛生的地段。其实这种城市的死角旮旯在世界上每个城市都会有。只是看你的目光和注意力放在哪里了。
你的眼中容得下阳光,看到的就是美好,眼中容不下阳光,看到的就到处都是阴暗。
(960)
世事难料,乐极生悲,也许是这些年来路走得有点顺,也许是这些年来迎来送往,交际应酬,娱乐熬夜,推杯换盏,透支身体太过严重,我在美东离开烟海前的几天病倒了。
那天,正跟唐总和六哥开一个小会儿,讨论研究一个海都区看好的新地块,准备开发一个新的小区。
听着听着,就感觉头疼得厉害,头天晚上,几个河东高中的老同学打听到了我的消息,来了烟海,尽管当年在学校时关系一般,但毕竟也是同窗过的,人家又打着班长和老黑的旗号,说跟老黑关系很铁。
也确实,我在参加老黑葬礼时,也确实看到了他们,并留下了联系方式电。简单聊了几句,现在电话、手机都很方便了,网络也方兴未艾,qq聊天也都很方便,好像把人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但在qq上天天见,聊起来反而感觉距离更远了。
有时,心里也隐隐感觉,还不如以前没有电话、手机和qq的时候,那时候见不着面,心中还有个思念,还有个好奇,还可以写信,等待收信的过程那种焦躁不安而又满怀期待的美好感觉,回味起来还是蛮有滋味的。
头疼之下,我就跟唐总和六哥打了个招呼,想去走廊透透气,溜达溜达。可是刚站起来,想迈步的功夫就开始晃荡起来,有些站不稳了。
唐总和六哥见状都开玩笑地笑着问,“没事吧?海超,是不是昨晚身边有人没睡好啊?”
开始,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以为是起来得太快,我把住座椅的靠背,定了定神,想说句话,感觉舌头也有些不听使唤,于是,就勉强想抬起左胳膊摆摆手示意一下。
可是,刚举起手来,就感觉胳膊不是我的似的,又自己耷拉下去了,我又开始抬胳膊,可是,抬到一半,却举不起来了。
我开始意识到可能自己的身体出问题了,就想走两步看看,可是刚抬脚走了两步,还没走到门口,身子就像被什么力量牵引着倒向左侧去了。
我赶紧又努力把身姿调整,可是站直后,还没等抬步走,就感觉左侧有些不听使唤了。舌头也更加麻木。
“海超!你没事吧?怎么感觉走路不对劲啊?”坐得离我比较近的六哥走过来问我。
“六,六哥,我,我也不知道,”我感觉舌头也已经不听我使唤了,同时感觉脸也有些变形,嘴都合不拢了。
“不行!海超不对劲!赶紧送医院,打120快!”我听着唐总在着急地安排人,要送我去医院。
我心里也慌了起来,又想摆手说没事,同时像抬脚再试着走两步,但胳膊已经抬不起来了,嘴也张不开了,舌头也不听使唤了,脚更是抬不动了。
迷迷糊糊中被人抬上了车,隐约听着救护车响着警笛“唉~~哟~~唉~~哟~~”。
迷迷糊糊中被送进来一个屋子里,隐约中听见有人在指挥,“别动他了,不能起来,躺好,把衣服剪开!”
感觉外套和里边的t恤衫都用剪子给我剪开了,勉强睁开眼,看见眼前周围都是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感觉不一会儿,自己身体上就布满了各种仪器的探头。
“血压怎么这么高?!这么年轻不注意血压,不注意身体!”听到有医生责备的口气说,“赶紧推去做ct!”
迷迷糊糊中感觉被人推进了一条黑黑的巷道,感觉像是要推进火化炉,心里没有害怕,很奇妙的感觉,好像与我无关,好像不是我自己,我也失去了知觉……
再醒来的时候,感觉是在病房里了,我半睁着眼,感觉光亮还有些刺眼,像是白天。
“你可醒了,感觉怎么样?”耳边传来熟悉而温柔的声音,我又睁大了些眼睛,把头歪向传来声音的一边,是妻子在我身边,正俯身看着我,着急而热切地眼神,让我找到了温暖和家的感觉。
“在,在哪?”感觉舌头还是发麻发硬,不太听使唤,我勉强呜呜噜噜地问到。
“在病房了,你已经在重症监护室躺了三天了,今天医生感觉你血压和各方面的指标还不错,让你出来了。”
妻子轻声细语地跟我说。
“我,我怎么了?”我费劲地指挥着舌头发音。
“你脑出血了,幸亏出血量不大,不过也正在开颅的边界线上,出了30毫升,还要感谢你的那位当军医的老同学,他正好是神经外科专家,他来看过你。”
妻子尝试着跟我娓娓道来我昏迷的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哦哦,是,是刘超吧?”我费劲地问到。
“对!对!是叫刘超,他用钥匙在你脚心划了几下,又翻开你眼皮,用小手电筒照射你的眼球,看你的反应,最后看了看片子说没问题,不需要开颅手术,保守治疗就可以,慢慢恢复。”
妻子满怀愁绪中带着一丝丝的幸运的口气。
“哦,脑出血?跟脑溢血是一回事吗?”我对脑出血是没有什么认识,但对脑溢血还是久闻大名,脑溢血就意味着死亡,死神的降临,顿时内心一紧。
记得小学时候的一位老师就是因为脑溢血过世的。这些年也陆陆续续听到有些熟悉的人有好几位都是脑溢血去世的。
“一回事,听大夫说,脑出血就是脑溢血,不过你属于出血量少的,你别担心,医生说要让你保持情绪稳定,不要激动,以免影响血压,现在你还是在危险期,”妻子小声告诉我。
“哦,”我感觉有些累,闭上了眼睛,又昏睡了过去。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身边换成了小义,好像是晚上了,看见了灯光。
“海超哥,你醒了?饿不饿?喝不喝水?”小义小声而急切地问着我。
“小,小义,你,怎么来了?”我费劲地摆弄着舌头问到。
“海超哥,你少说话,大夫不让你多说话,我说你听就行,”小义俯下身子,小声跟我说,一股浓浓的烟草味扑鼻而来。
“嗯~嗯~,”我想点点头,才感觉是躺在枕头上,而且头和脖子也不太听使唤。
“我那天打你手机,没人接,又打家里的电话,我大爷跟我说的,我听了就赶紧赶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