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活该,不过两个皇孙很是无辜,芳期觉得稚子根本还不懂是非善恶,当然也并不曾行为过加害东平公的罪恶,但他们都因为晏迟的计划而夭亡,这……反正她是极其于心不忍,可她也没法说出指责晏迟的话。
不是不敢,是她确然又有些理解晏迟的心境。
清河王、晋王全都是害杀东平公的帮凶,两个皇子,哪怕其中一个已经被天子厌弃,可要想用他们的性命祭奠东平公满门也绝对不易,晏迟的计划如果要保全所有无辜,那么很有可能就会惹火烧身,且在晏迟看来,东平公及其子女更加是无辜蒙冤,可那些元凶帮凶们有哪个因为害杀无辜理亏心虚了?
争权夺利的仍在争权夺利,追求长生的照样追求长生。
芳期自问自己做不到为了两个陌生皇孙的枉死追究救命恩人晏迟的滥杀无辜,她的同情心其实有限得很,所以也没有资格指责晏迟,因为在这件事上,她仿佛也是帮凶?
虽说我不是设计布局的人,可我一来知情不报,再则如今享受着晏郎的庇护,因为晏郎的设计布局而获益,不是帮凶也是同党。
晏迟看出芳期欲言又止之下的复杂心情,他没有再解释为什么自己布的局,要拿两个稚子的性命铺垫,他就是这样的人,不会因为稚子无辜就心慈手软,他想要杀的人想要做的事注定会造成双手血色斑斑,脚底尸骨累累,他不会辩解,如果芳期无法接受和容忍这样的他,那们他们就不会是同道之人。
“你还想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么?”晏迟只是面无表情地问。
“梁氏的家人跟杀害三皇孙的凶手都会落网?”
“是,今晚羿承钧就会收网。”
“那梁氏和那个凶手……”
“他们不是我的人,他们千真万确都听令于越国公,越国公网罗这点人手也不容易,他们是越国公的死士,越国公当然不会顾重羿坤的性命,但羿堾毕竟是羿桢的亲骨肉,不过在越国公看来,羿堾只是个庶子,羿桢很快又会添两个子嗣,一个嫡出一个庶出,羿桢别的本事没有,开枝散叶的本事倒是羿承钧所有儿子中的头一位,一个庶子的性命若能换来羿桢君临天下,羿堾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越国公无法和已经被软禁的清河王商量,他是替清河王拿定了主意。
如果天子没有闭修,越国公想要逼胁梁氏也好,还是指使死士杀害羿堾嫁祸太子也罢,都不会有这么容易。但天子闭修,周皇后这后宫之主根本不多在意羿坤、羿堾的死活,后宫的监管就有不少空子可钻,尤其是羿坤被杀,太子哪里会顾及察究杀害羿堾的凶手,这就给予了越国公党顺利达成计划的天赐良机。
宫里的杀手逮获起来当然比宫外在逃的更容易,简直无异于瓮中捉鳖,只是天子其实在得到晏迟的“卦断”后内心极其吃惊,因为这个凶手可以称为天子的心腹,他居然不敢相信这个从康王府时,就在他身边侍候起居的宦官,真的就是亲手把他为数不多的其中一个孙儿丢下井中溺亡的凶徒!
“朕不想对你用刑,张吉,你要是如实招供,朕答应让你速死不受凌迟之苦。”
这晚上福宁殿的正堂并没有高照宫灯,所以显得极其的阴森,头发已经花白的宦官被押着跪在又硬又冷的砖地,他已经不敢抬眼正视天子,如此显然的惊惧和胆虚已经让天子心中有了答案,但他觉得越加的痛心疾首:“为什么?朕如此信任你!才将堾儿交托给你照顾,让堾儿唤你阿翁,把你当长辈,你为什么要害他?!”
为什么?因为我爱慕的女子,做为天子侧妾却被天子赐死,现在她的儿子尚被天子软禁,为了不让清河王被软禁终生,为了不眼睁睁看着羿栩登基之后,把清河王一家斩草除根,我只能杀害贵妃的孙儿,换得清河王一家的平安尊荣。
可这样的大实话张吉当然不会说。
“老奴有罪。”张吉匍匐在下,涕泪横流,懊悔不已:“官家闭修,太子执政,太子令逼老奴害杀三皇孙替四皇孙报仇血恨,老奴不敢不从,老奴不是没想过举告太子,可太子已经不可能再让老奴有向永寿观告密的机会!老奴一时胆怯……老奴也还想活着啊,官家是知道的,老奴这一生虽无子女,但还有兄弟侄儿等家人,他们被辽人掳去了上京,尚且不知音讯,老奴还想留着一条性命,等着能与家人团聚。是老奴一时贪生怕死,才被太子逼令着……”
“坤儿的死与堾儿何干?太子为什么逼令你杀堾儿!”天子惊怒非常。
“太子疑心梁氏是为越国公、郑国公收买,才杀害四皇孙,太子震怒之余方才迁怒三皇孙。”
张吉的指控当然不被太子承认,面对天子的质问,太子坦然与张吉对质:“简直就是一派胡言,要真如你所言,孤怀疑害杀坤儿的真凶乃是罗荣图、赵环,孤何至于迁怒一个稚子小儿?朕为何不直接冲罗、赵二人下手,用他们两个的人头祭奠坤儿?!”
“老奴不知太子为何迁怒三皇孙。”张吉放弃了与太子理辩。
太子极力澄清自己是被冤枉,然而梁氏的丈夫与儿子也被逮获,并被直接带来了福宁殿天子座前。
太子对他们并不陌生。
羿坤是他企盼多年还不容易盼得的嫡子,对于保姆的择任自然是注重十分,梁氏的丈夫陈木荣其实是太子妃的远亲,他虽不是世族,也从来没想过考取功名入仕为官,家境却十分不错,又因太子、太子妃一直提携,而今在临安城也置办有数百亩良田,雇佣十余户佃农,梁氏入宫担任小皇孙的保姆,还享有沐假,每隔十日就能回家与丈夫、儿子团聚,像太子曾经送给晏迟的牛,其实就是陈木荣献贡。
陈木荣跟梁氏的长子才十岁,幼女方才五岁,他带着两个稚儿其实根本没有远离临安,只是瞒名隐姓的在城郊找了户农家寄居,太子以为陈木荣已经远走,派遣的人手一路往济州追去,这回是犯了灯下黑的错误,居然让天子找到了这么个关键人证。
“四皇孙是小人的贱内杀害的,小人的贱内动手前,告知了小人,小人赶紧才带着一双子女藏匿起来,是小人明知逃亡无用,就盼着,官家被惊动,结束闭修,亲自决断察办此案,小人才能免遭太子的毒手,面圣检举太子的罪行!”
“陈木荣你还敢血口喷人!你与梁氏分明是被罗荣图、赵环收买,害杀坤儿,你已经亲口认罪,还想诬赖于孤?!”
“官家明鉴,小人的贱内是因逼于无奈才杀害四皇孙,因为只有这样小人才有机会面圣,检举太子意图篡位的罪行!!!”陈木荣没有被太子的威喝吓退,他反而正气凛然的继续呈情:“小人因与太子妃是远亲,贱内才被太子择中照顾四皇孙,太子对小人夫妇本就信任,寻常与太子妃商议要情时,太子并不会特意让贱内回避。
有一日,贱内正抱着四皇孙陪太子妃说笑,太子神色凝重入内,贱内原本是想抱着四皇孙回避,可四皇孙难舍太子妃,抱走便会啼哭,所以太子妃就没让贱内避开,贱内听闻,是鲁理壅不知所踪,太子唯恐这件事案惊动官家,鲁理壅要若不落网还好,可万一被官家逮获,为求活命只怕就会供出是他说服的许纯阳,让许纯阳结识晋王,婉转达成说服官家闭修,将临朝执政大权移交太子的目的!
原来太子竟然担心官家一直在位,当他权势益重时会被官家猜忌,落得跟清河王一样的下场,听亲信鲁理壅提起结识过一位世外高人,能修行长生之术,鲁理壅说服太子,纵便是官家请询晏国师,但那许纯阳并不是庸人,甚至与晏国师的师父钟离公也是师承一脉,许纯阳也正好因为修行长生之术,急需为他提供便利的道侣,只要晋王能结识许纯阳,便向官家举荐,官家能不动心?只要官家闭修长生之术,太子就能掌军政大权。
只要假以时日,纵便官家醒悟过来修行长生艰难,可那时太子根基已稳,官家也休想再逼太子交还权柄。可没想到的是,鲁理壅竟然会因为贪财,在造凿熙和永盛币时作假,鲁理壅察觉永盛币竟然发生褪色,眼看纸包不住火,居然潜逃,太子决心瞒报此一事案,等能够指使禁军宫卫,就逼官家退位!
贱内虽得太子信任,可哪里敢助太子行此大逆不道十恶不赦的罪行,贱内决心检举太子之罪,却苦于根本无法向官家密告,所以,贱内才先让小人带着子女先找地方藏匿,她自己动手杀害小皇孙,贱内以为发生此等恶案,便是太子仍然执意瞒报,但还有周圣人,还有晏国师,肯定会知禀官家,如此就能挫毁太子逼宫篡位的毒计。
小人恳请官家,念及贱内虽是害杀小皇孙的凶手,但目的是为忠君,贱内已经以她一己之命,抵偿小皇孙之夭丧,望官家能够赐还贱内尸身,允小人及子女安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