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期抽了好几天时间给哥哥、妹妹们做好吃的,当然她也再请了一回陈富仁,那天,苏夫人也在场,芳期正式引荐了陈富仁与母亲结识,她只提了提想向陈富仁求教“生意”的事,略说了番她开创杂嚼批售的想法,当然也让陈富仁尝了尝前期试制的样品,烘干的乳香花生,炒制的五香瓜子,又有香辣干熏肉条,老坛密制肉酱,等等品类,陈富仁一应尝下去,两眼都在发光。
但他是个聪明人。
巨大的商机摆在面前,他也能不为所动,只道可以提供人脉,暂借启动资金,换言之就是光出力不分红,芳期却也不是没有给他好处,提供了几种食材的种子,连带着种植方法都告诉了陈富仁。
有钱人带头推广这些食材的耕种,可以迅速让百姓们看见丰厚的利益。
韶永行的事务主要是苏夫人打理,接下来陈富仁当然也主要和苏夫人接洽,又至于那陈小娘子,她还真拜了芳期为棋师,芳期从而知道了她的闺名,很符合她霸气的作风,是銮女。
陈銮女不愧为晏国师的拥蹙,出手就是枚千金印当作拜师礼。
芳期其实在这之前,就问过晏国师对陈銮女的看法。
“毫无城府机心,就是个嚣张的性子,但她也是真高傲,连作态都觉得没必要,阴谋诡计的也不屑于行使,说穿了就是个臭脾气,心眼倒不多么坏。她那位郡主祖母,虽枉自尊大,不过并没拦着不让陈富仁纳妾,对了,陈富仁家里的中馈实则上是靠妾侧打理,但那位妾侧却并没受到主母的苛折,庶子庶女都养住了,可见羿氏虽蠢不毒,她教出来的孙女大抵也是这样。”
晏国师的意思是不用太过提防陈銮女。
这天芳期得了空,又问徐娘高蓓声那边有何动向。
“她倒是奸猾,仆让她从金屋苑现有的仆婢中择一位,她推三阻四的,好半天才说不知能不能请牙行另荐些仆婢来供她择选,还讲什么薪酬可由她自己掏腰包,不就是找牙行吗?仆立时安排了,横竖她挑来择去的,还是郎主的心腹。
但因为仆这一退让,高小娘越发的得意了,笃定郎主对她已经有了好感,又提出让吴姬搬过去跟她一起住,看来高小娘是当真信任吴姬了。”
“这时也只有吴姬愿意搭理她,为她利用。”芳期觉得事态发展正如所愿,也就不急着推进,因为还没有到最佳时机。
她有些心急等待徐二哥那头的消息,却是直到十日后,阿辛才来回话。
“二郎打听过了,东平公获罪那年,高部执确然是从成都府来临安述职,就寄住在相邸。”
芳期只记得高仁宽是因述职来了趟临安,住在她家,但住的时间不长,她当时也没资格拜见这位亲长,于是早忘了是哪一年的事。
“还有当年,阿期的二叔虽然授任的是户税案司官,但派遣实管的却是大理寺检法官。”阿辛道。
芳期对后头那句话完全无能参详。
“二郎让我问阿期,阿期是否怀疑覃学士与东平公一案有关?”
芳期连忙点头。
“二郎虽不解阿期为何有这样的疑惑,不过也花了时间打听清楚了,当年东平公一案,的确是走了三司会审的这道程序,覃学士实职是大理寺检法官,多少有些干联。不过二郎让我告诉阿期,覃学士曾经跟人说起过,东平公之罪,实则罪在失信于官家,引屑小共讨之,这话就是根本不信东平公罪犯谋逆。当年此案,三司会审不过是道过场,先帝根本就是执意要将东平公处死,这样的结果,覃学士只检法官之一,没有办法力挽狂澜,甚至最终的裁决,都只需要大理寺少卿及正卿署名上呈。
大卫官、职一直混乱,当年大理寺卿与少卿根本不负责主决刑案,大理寺的事务均由判大理寺事、权大理寺少卿主决,如办事官,也就是详断官、检法官、法直官虽主实权,但遇特殊要案,他们的意见往往会被官家忽略,因为诸如差遣官,随时可以撤换,覃学士经此案后,就是立即被撤换。”
“二哥的意思是,这件事多半跟二叔无关了?”
“多半。”阿辛颔首:“二郎说,当年宰执公并未干预此案,覃学士一直听宰执公嘱令行事,且自己又对东平公怀有同情心,还与东平公并无利益纠葛,应当不会陷害东平公入罪。”
芳期听后并没有如释重负。
如果一切都是摆在明面上,那么晏迟又怎会遗漏了二叔?反而她下定决心请托徐二哥这么一察,察出来当年二叔竟然有个什么检法官的差遣,那么二叔确然有机会接触东平公一案,如果二叔是两面三刀呢?表面上同情东平公将自己择清,实际上也暗中捅了刀子……
可是动因呢?没有动因。
二叔既和东平公毫无仇隙,又不可能趋从高仁宽,听从高仁宽的指令行事。
她依然未得头绪,没有完全排除二叔的嫌疑。
芳期为此忐忑难安,又不能请教他人,这天却忽然又有风波就在国师府门口闹生了。
这天她正在清欢里,跟芳莲、芳许逗着阳春奴玩乐,教她背古诗,背一句就奖几粒玉米豆——第一批快熟的玉米已经被苏夫人试种成功,芳期试着炒了一碟,玉米自带的香甜口感格外受阳春奴的喜欢,小丫头吃了两小碗,肚子撑得圆鼓鼓的还闹着要吃,好容易哄住,这时等她消了食,再拿来当零嘴。
常映就蹿了进来:“夫人,有个疯婆子跑国师府门前骂大街了!”
三双眼睛都瞪得溜圆,只有阳春奴还在认认真真的背古诗。
好在是胡椒随后就到,直接就一巴掌拍在常映肩膀上:“什么疯婆子,你也不说清楚。”
她倒是说清楚了,原来“疯婆子”是向进的妻室姚氏。
“她骂什么?”芳期印象中姚夫人可不是个疯婆子,骂人是很讲究章法的,怎么可能达到骂大街的程度?
“骂得可难听了,说什么夫人人尽可夫……”
芳期:!!!
胡椒又是一巴掌扇过去:“瞎说什么呢?!”
常映舌头差点没被打出来,赶紧捂着,稳了稳神才道:“我说错了,姚氏骂的是夫人欺人太甚,仗着有几分姿色就无法无天,她诅咒夫人下辈子投胎跟苏夫人似的,人尽可夫做个下贱娼妓。”
芳期:……
胡椒无力的颓丧着肩膀,觉着自己都没力气再打常映了。
“这可真是疯婆子在骂大街了。”芳期苦恼道。
阳春奴其实听不懂这些骂人的话,但听得懂三姑姑被骂了,古诗也不背了,扑在芳期的膝头:“姑姑别怕,我帮姑姑骂疯婆子!”
“你怎么骂?”芳期十分好奇。
“我骂她以后都没糖吃!”
这可真毒辣啊……芳期失笑,觉着这种事还是不宜让阳春奴多听,赶紧让桃叶带阳春奴先去外头,问胡椒:“究竟怎么回事?”
“问什么胡椒啊,我来跟夫人释疑。”话音刚落,晏迟抬脚就迈了进来。
芳莲、芳许立即站得笔直,异口同声招呼:“三姐夫。”
晏迟诧异地转过身,望望身后,又转回来:“可是有什么妖魔鬼怪跟着我进来了?”
三个芳一同:……
晏国师一笑:“我是看两位姨妹立时被吓白了脸。”
这笑话一点都没缓和气氛,芳许忙道:“三姐和姐夫要正事商量,我跟五姐先告辞了。”
拉着芳莲就落荒而逃。
晏迟无奈了,叹声气:“我已经尽力了啊,她们到底怕我什么?”
或许……直觉你会对她们不利?芳期心里揣着暗鬼,不敢继续这个话题,赶紧言归正题:“姚夫人究竟怎么成了疯婆子,且她为何跑我们家门口骂大街?要说是我那天把她驱出,这都隔了多久了?她现在才被气疯?”
“她很快就不是姚夫人了。”晏迟道:“今天向进已经下了大牢。”
“这么说翁翁大功告成了?向进是因什么罪名?”芳期一连发出两问。
晏迟已经除了鞋子盘着腿,坐在了外间设着的这张短榻上,他本就是往芳期这边坐下,这时胳膊一伸就把人搂在怀里……一连多日的同床共枕,虽还没有发生云雨之实,但这样的肌肤之亲,仿佛丫头总算是觉得习惯了啊,腰脊不会再僵直了,只要在没人旁观的情形下。
“大功告成嘛倒还没有,但迟早的事,至于罪名……向进父子两个为官这些年,因为有济州功臣这把保护伞,收受贿赂的事肯定有,贪赃枉法的事也肯定有,结党营私更加不要太显眼,不过这些罪行嘛,我直说啊,你翁翁肯定也有,所以从前,虽说相互都有相互的把柄,但其实谁都不敢先攻击。”
这话芳期信,现在搂着她这位别说这三桩罪,弑君都干了。
“你翁翁把握住的时机,无非就是向进铁了心的要助周太后先涉政,再废立。所以呢,他先发难,向进自然会反击,朝堂上扯皮也扯了一阵,双方阵营也基本上都显然了,羿栩觉得可以下刀了,先就把向进手底下的一员大将,吏部侍郎冼早阳给逮拿入狱,向进自然要下死力气捞,因为冼早阳可知道他更多的坏事。
冼早阳起初呢,也没那么容易认罪,因为想着横竖不会被处死,这也是因为我朝自立国以来,还真是鲜少处死文官。你翁翁这老狐狸,谏言要将冼早阳处以死决警诫群臣,他呢,其实这只是作态,因为他向羿栩密报了一件向进所犯的大罪。”
“什么大罪?”芳期好奇道。
“先不说这个,迟些就会揭曝了,总之羿栩现在十分相信宰执公,所以听信了宰执公的谏言,非但下令处死冼早阳,还把向进逮拿待审,冼早阳听闻向进自身难保,他当然不会在怀侥幸,毕竟鲜少处死文官并不是从来没有过,自古艰难唯一死,冼早阳还是会尽力争取活命的。”
“姚夫人就被逼疯了?那她该去骂翁翁啊,骂我干什么?”
“她可没疯,她精明得很。”晏迟低头,在芳期耳鬓落下一吻。
芳期心中顿时觉得一阵酥麻。
“你把脸先转过来,我才告诉你姚氏精明之处。”晏迟抛下一个大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