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骗了。”芳期拿着那封休书,随便坐在了一张椅子上:“晏迟没跟我说实话,他这回不是胸有成竹,他根本就没有把握躲过司马修的中伤,他急着跟辛九郎坦言,是想把阿瑗托付给辛九郎,这封休书,就是他给我安排的后路是吗?”
“是。”赵瑗颔首。
“阿瑗应该离开。”芳期很奇异自己竟然能如此冷静,她居然能够剖析事态:“司马修中伤晏郎,不会因为别的事,他肯定有了证据证明晏郎回临安就是为了替东平公复仇,一切都是晏郎的设计,如果连晏郎都不能自保,羿栩一定不会放过阿瑗,不过晏郎既然安排阿瑗明日才离开,说明至少羿栩不会立时就下杀手,今晚晏郎还是安全的,我们也都是安全的。
明日,阿瑗应当依计行事,先去安行全的地方等候消息。”
“你呢?阿期,三哥放心不下的人不仅仅是我。”
芳期笑了一笑,举起那封休书:“虽然他已经早就在作态,可当他大祸临头,我亮出这封休书就真能自保了么?他的那些作态,根本不可能骗过羿栩和司马修。”
“不,三哥不是想骗过他们。”赵瑗也挨着芳期坐下,她握着芳期的手:“他会承认早就占断了自己会有殃劫,所以才作态,也早告诉了阿期你可用这封休书自保,因为羿栩在意的,不是三哥对阿期是重情还是绝情,羿栩在意的只有阿期的态度。
有苏夫人在,羿栩忌惮辽太子,如果阿期选择大难临头各自飞,为了自保而活着,对羿栩根本不存威胁,他不会冒险杀害你,而且三哥能不能挺过这关,一来是他是否能说服羿栩继续信任他,其实是让羿栩笃信三哥有能力占断祸福,阿期明日就先去向苏夫人求庇,对三哥的话反而是佐证。”
芳期仔细想了一想,竟笑出声:“果然是晏迟啊,真是老谋深算,他想保的人,还真是都能保住。”
“那你……”
“我领情。”芳期放下手里的休书,放在腿上:“我领情,他这样抉择,主导一切,我会听他的,阿瑗你不用担心,如果听闻噩耗……你也要做到头也不回就离开,稳妥起见我不能去送你了,阿瑗,如果我们不能再见,你一定要好好保重,好好的和辛九郎生活,把过去的一切,该忘的都忘了吧。”
芳期劝着赵瑗,似乎也像在劝她自己。
这晚上必定是彻夜难眠的,小壹悄悄上线,发出的“叮咚”声都像显得格外小心翼翼,她半天也不说话,还是芳期先问:既然上线了,干嘛又不出声?
小壹:亲,你真要,明天就真的会离开国师府?
芳期:我不会听从安排,我是在骗阿瑗,我只是想让她安心的先离开。
小壹:啊?!你就不怕……
芳期翻了个身,手搭在空着的那个枕头上:我怕啊,我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我应该笃定晏迟不会有危险才对,但这回连他自己都拿不准,我就想是不是因为你,因为你建立的这个平行世界,因为改变了太多的事,才惹出这场横祸?我真后悔听你的,我不该扰乱晏迟的计划,那么这一切也许就不会发生了。
所以我怎么能接受他的安排,就这么等着,拿着他给我的平安符,等着噩耗传来,使用他给我的平安符,慢慢的忘记他。
我一点都不想死,我怕死,晏迟也许不怕吧,可我这回不能就这么丢下他,我要告诉他我早就选择和他同生共死了,小壹,他知道我没有抛下他,应该会更加努力的求生吧。
小壹:我保证不是因为我们才引发这起事故,亲您可千万别自责,吕博士说原来的世界,历史上记载了这起荧惑守心,还记载了因为荧惑守心引发的连串变乱,这本来就是应该发生的。
芳期:可历史上也记载了晏郎因荧惑守心被软禁在宫中?
小壹沉默了。
芳期:我知道了,历史上并没记载,所以究竟有没有横生枝节你们根本不能肯定,同样你们现在也无法保证晏郎的生死祸福,程序根本就不是万能的,你们建立了平行世界,企图通过控制个人摆布这个世界,但剧情会失控,这个世界会继续,只不过再也不受程序控制了。
她没有再抱怨什么。
因为抱怨其实一点用都没有,是她甘心被系统摆控,一次次的完成各种任务,她之所完成任务从来都是因为自己,她从来没有担心过她会改变过别人的命运。
她不是一个无私的人。
因为她,彭子瞻死了,覃芳姿成了杀人凶手大归,她一点没有愧疚不安,过去没有,现在没有,今后也不会有,因为这两个人对她根本不重要,可是她无法接受晏迟被她连累。
是她劝晏迟要心慈手软,尽量不要牵连无辜,而她无法肯定这样做有没有给晏迟造成危险。
那个人,似乎比任何人都强大,也似乎比任何人都可怜。
她也许唯一能做到的,就是不让他孤伶伶的上刑场了。
但芳期还是去见了苏夫人。
她告诉了母亲自己的决定,把一切的事,包括程序和系统的存在,包括在原生世界她应当怎么死都告诉了母亲,她希望母亲能原谅她:“阿娘,如果不是这番奇遇,在原生世界里,这时的我已经死了,还死得特别窝囊,晏郎他根本就不认识我,可现在一切都变了,晏郎是这个世上,阿娘之外对我最好的人,他答应护我周全他就会做到,是我选择了和他一起赴险,如果……我们没能够渡过这一劫难,我就不能再孝顺阿娘了,我知道我这样做其实还是自私,阿娘,我对不住……”
芳期拼命的忍着眼泪,苏夫人却哭了,她搂着自己的女儿,一边哭一边叹息:“阿娘懂啊,阿娘明白期儿你的心,别怕孩子,事情还没到那么糟糕的境地,我们一起想办法,一定会有办法的,要不我这就写信给辽太子,你不是说官家会有忌惮么,如果辽太子……”
“不能这么做。”芳期依然冷静:“辽人想要侵吞大卫,他们早就对晏郎心存忌惮了,两国相争,他们不会给自己留下敌人和隐患,辽太子毕竟更加看重江山,如果他知道了这件事,一定会想办法促使羿栩处死晏郎。”
“是我想得太简单了。”苏夫人又是一声长叹:“好孩子,不用担心我,我理解你的选择,阿娘其实很欣慰,我的女儿随了我啊,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三郎他也是个好女婿,他对你好,我一直看在眼里,你放心,无论你做什么阿娘都会支持你,这个时候你可千万别再有后顾之忧。”
芳期回到国师府时,徐娘告诉她赵瑗已经平安顺利出城了。
紧跟着就是辛远声来见,他也终于意识到晏迟担心的事已经发生,因为今天辛九郎也已经被安排出城。
“无端人呢?”
“昨日被召入宫,就断绝音讯了。”芳期道:“宫里现在是什么情形谁都不知道,便是晏郎有耳目在宫中,这时候肯定也不可能冒险送信出来,辛郎君今日不来,我也正想约你来见,我知道你一直在和司马修来往,不知……有没有发现蹊跷,司马修赶在这时发难,晏郎虽有预见,可他就没跟我说过实话,我是真不知道司马修手里有什么证据,为什么羿栩就忽然相信了他的说辞。”
“大抵重阳前吧,司马修约我见面,那天他……他似乎过量了,他竟然跟我说了他有龙阳之好,但他爱慕的人,有妻有妾,眼看还将子女双全。夜深了他还在喝,我为了套话,也喝多了。第二日,我醒来的时候听见司马修在屋子外头跟皇城司的察子说话,别的我没听太仔细,就听见鲁理壅似乎有了下落,但在辽国,暂时没法逮获,司马修还发现我在听他们交谈。
所以我不敢见无端,无端跟我说过司马修对我有防范,我担心和无端见面会让司马修生疑,我想,莫非是司马修已经逮获了鲁理壅?鲁理壅虽然不是听无端授意,但他伪替岁币那套法子可是许纯阳教授,无端替许纯阳担保过,如果鲁理壅供出了许纯阳,官家定会怀疑无端。”
鲁理壅么?
要不是辛远声提起伪替岁币四个字,芳期差不多都想不起来鲁理壅是何方神圣了。
“这件事我会想办法求证。”辛远声道:“我知道司马修肯定会防范我,不过在他口里虽难套出话,前些日子却让我一个好友结识了皇城司察部的人,走这条路子或许能有收获,三娘放心,我那好友既可靠,行事还十分谨慎,哪怕是打听不出什么也不至于露出破绽。”
结果只隔了两日,辛远声竟然就有了收获。
“鲁理壅的确被押回了大卫,不过还没至临安,恐怕等他一到,官家就会正式审问无端了,万全之计,当然还是得在官家见到鲁理壅前就把他灭口,这件事……用无端的人手更加妥当,三娘应该可以差遣。”
这两日间,临安城中一片风平浪静,晏迟被软禁的事其实未漏丝毫风声,芳期也在想羿栩应当还在犹豫,并没有正式审问,可一但鲁理壅这活口被押回皇城司,落在司马修的手上……
她几乎就要叫付英来安排暗杀鲁理壅的计划了。
却忽然品度出哪里不对。
芳期直盯着辛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