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
又是一年雪。
太史府的凉亭。
屈白与几位朋友相聚。
“司马兄弟明天就要离开长安,游历天下,遍访河山,仲卿无法相送,今日相聚,权作送别!”颇为英俊的青年举杯道。
白衣青年道:“多谢卫兄!”
他旁边的青年道:“如今卫兄担任侍中,得天子赏识,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他又羡慕,又嫉妒,嘴上这么说,心里却觉得他要不是有个风华绝代的姐姐,现在还是个奴仆。
“哎,要不是屈兄、公孙兄和诸位兄弟搭救,仲卿恐已遭祸,救命之恩,仲卿不敢忘!”青年道。
这话说的圆滑,心有嫉妒的青年,怨气稍平,何况今天是给太史令之子司马迁送行,又有白帝城使者屈白在旁,大家都得给几分薄面,不好乱来。
住在长安城的贵公子们都知道,来自白帝城的屈白是一个为人仗义、出手大方、性格温和,却又神秘莫测的男人。
随着白帝城里出现的一些小“物件”,流传到长安城,诸多豪门贵人,不惜重金相购,但路途遥远,那些玩意儿始终有市无价,那么,来自白帝城的屈白,自然成为上层人物的座上宾,乃至天子都屡次召见,还许以高官厚禄,却都被他拒绝。
屈白在白帝城的影响力,日益增加,更有流言说,他和如今最得宠的卫夫人,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这当然属于瞎说,屈白不过是按沈伦所言,在卫家身上下重注,当然,不可避免的,他成为窦太主那边儿的眼中钉,那些流言,多半就是她们放出来。
这些朝廷、后宫的争斗,无需多说。
年轻的天子英明神武,还不会被些许流言所蒙蔽,从他逐渐冷落皇后,重赏卫夫人,就能看出来。
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在于天子的翅膀已经展开,不希望任何人再给他绑上枷锁,而窦太后死后,又除掉外戚窦婴,权势日重的窦太主,及其贵为皇后的女儿,便是那枷锁。
屈白微笑的望着亭中众青年,他们皆是沈伦要求结交,并明言未来白帝城的安危,系于他们身上,屈白对此深信不疑,因为他们每一个,都有惊世之才,只等待一个机会,一阵风,而他要做的,就是在关键时候,送上那阵风。
闽越国起兵,却没有立即进攻,身处长安多年,魔妃祝凤深知汉朝的强大,光凭闽越国的兵力,还不足以威胁到这个庞然大物。
所以,她来到草原。
这里有着一个不输于汉朝的强大帝国,匈奴。
当司马迁游学而归,天下已发生太多大事,先是匈奴大举入侵,攻上谷、渔阳,破辽西,天子震怒,派卫青击之,大胜而归,翌年,匈奴再度南下,天子再派卫青出征……之后十来年间,以前作威作福的匈奴,被卫家人打得生活不能自理,匈奴远遁,漠南无王庭。
不过,北方刚平定,南边战事又起,隐忍多年的闽越国,兵伐南越。
天子命驰义侯平定西南夷。
此役,闽越国以及背后的南岭众妖魔联合各部落,来势汹汹,不料,遇上随军的儒家君子。
随着天下诵读儒家经义的人越来越多,天地间,自然而然有着儒家的微言大义,此谓“改天换地”,如此,诵读诗书的文人,心怀正义,便可修一口正气,言出,犹如道家念咒、佛家念经,便可裹挟天地间的大道。
妖魔行事,本就逆势而为,再遇上有大道支撑的儒家君子,几句经义,便被震碎神魂。
众妖魔本就是成则聚,败则散,一团散沙,随着且兰被破,见事不可为,众妖魔四散而逃,连天狼、飞象二山门,亦是放话不再掺和俗世战争。
天狼山所在,夜郎国震恐,自请入朝称臣。
飞象山所在,臣服请降。
至于罗浮宫下山的那位门人,早不见踪影。
大势已去,祝凤无力回天,驱火蛟吞掉国王余善,逃进岭南深山。
至此,南赡部洲,成为汉朝天下。
长安城。
太学所在,犹如伞柄,无数读书人念的儒家经义,牵动的天地气机,使得正气如伞,扩展到整座城,乃至整个天下。
但若是细看,儒家正气笼罩中,无数丝线构成一张大网。
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气象万千而法度森严。
正是有这两重压制,长安城的妖邪,才无所遁形,唯有那些法力高深的,才能隐藏暗处,隐藏在法网和浩然正气覆盖不到的地方,苟延残喘,等待着东山再起。
天邪道人,便是其中之一。
人的寿命,那么短,窦太主一死,他便失去庇护,但,天子也是人,他的寿命,一样很短,他可以等待。
眼下,就有一个机会,报仇的机会。
扳倒皇后的那个卫夫人,如今的皇后,已经变老了,那位天子,开始宠爱别的更年轻、更漂亮的女人。
并且,随着年龄渐增,那位天子开始变得昏庸、自大,甚至,听说他重新召集当年被他赶走的方士,为他炼制延寿的丹药,为他求取长生不老的药方……
天邪道人经历太多这样的人和事,这位天子,就像曾经扫六国,平天下的始皇帝,年轻时英明雄武,年老时,却不断犯错。
所以,只要谋划得好……
长安城,今夜被刀兵所照亮,被鲜血所染红,历来皇室无情,父子相残的一幕,上演了。
尹玉和猕猴王护着屈白,立于高楼上,眺望宫城。
“唉!”
屈白叹口气。
尹玉道:“相公为何叹气?”
屈白道:“刘据必败无疑,当今天子虽老迈昏聩,但,几十年的威望,岂是一朝就能推翻?”
尹玉道:“夹在丈夫和儿子之间,卫皇后是最难受的那个人吧?以她的脾气,大抵可以料到结局。”
“这么一来,白帝城……”猕猴王忽然道。
如今他的猴儿酒庄,名传天下,自然不希望白帝城受牵连而覆灭。
屈白摇头笑道:“不,如今这点儿风雨,已经不足以动摇白帝城,所以,我的使命,大概也该结束!”
历史,未必要改变,当真相大白时,后悔已来不及,高居王位的老人,思子念妻,开始反省,下《轮台诏》,与民生息。
当感受到死亡来临,老人开始为继任者做准备,先赐死钩弋夫人,再托孤霍光,最后,唤来那位白帝城的使者。
天子已经老得走不动路,唯独双眼,依旧像火炬一样。
“朕愿加封白帝城之主为夔门龙王,你意下如何?”
屈白躬身道:“我替城主谢过天子恩赏!”
老人露出微笑,挥手遣散左右,用看待老友的目光,看着屈白,道:“为何你不愿入朝为官?”
“愿为一散仙,不做一朝臣!”屈白道。
离开未央宫,屈白背后冷汗浸湿衣衫,他手中奉旨,是加封沈伦的圣旨。
方才如果他不接旨,那位准备替继任者扫平一切阻碍的老人,恐怕不惜以一国气运,毁灭白帝城。
不过,真以为一次敕封,就能将白帝城束缚在一国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