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胡忠厚一声呼喊,众人纷纷把目光投向陈进民一家。
陈进民、路高萍心中暗恨,暗骂胡忠厚不是个人。
胡忠厚本就是个没脸没皮的,他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指着陈进民一家的方向,大声嚷道:“早晨他们两口子背着我叨咕,说要给什么东西藏起来。”
胡忠厚也是个人才,除了狗不咬,还有个长处就是耳朵特别好使。人家两口子背着他说的话,都没逃过他的耳朵。
听到胡忠厚的呼喊,周围看热闹的人议论纷纷,眼看邢三向自己走来,陈进民忙道:“邢叔啊,那些东西真都是我捡的!”
邢三瞟了眼看热闹的人群,然后抬手一指陈家那木刻楞苫草房,道:“进你家屋说去。”
“哎,哎。”陈进民答应两声,忙跑到房前,将门拽开,然后像个门童似的把着门。
“你!”可邢三没着急进陈家,而是抬手一指胡忠厚,喝道:“过来!”
胡忠厚连忙上前,点头哈腰道:“三叔,啊!”
邢三一巴掌抽在胡忠厚脸上,然后指着捂脸的胡忠厚,道:“再特么小偷小摸的,我弄(nèng)死你!”
胡忠厚连道不敢,眼看邢三、王强进了陈家,胡忠厚拎着他那破三角就往院外跑去。
陈进民家不大,但堆满了杂物,炕上收拾的还算整洁。
邢三进屋往炕上一坐,陈进民忙拿过烟口袋,递给邢三道:“三叔,你老抽烟。”
邢三瞥了胡忠厚一眼,伸手推开了烟口袋,然后道:“去,把东西都给我拿过来。”
“哎,哎。”陈进民应了两声,然后蹬着炕沿边上炕,将摞在炕琴上的被垛搬下。紧接着将炕琴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个一把撸的兜子。
陈进民将兜子打开,从中提出个扁圆壶放在炕桌上。
看到这东西,王强下意识地伸手,而旁边的邢三脱口道:“烫娘们儿!”
邢三说的,是这扁圆壶众多的名字之一。而它最广为人知名字,叫汤婆子,相当于古时候的热水袋。
王强把汤婆子拿在手里,这件东西他有印象,小时候他还用过。但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家就跟遭劫似的,不少东西都不翼而飞了。
这时,陈进民又从兜子里拿出个铜烛台。
邢三伸手拽过空了的兜子,往旁一甩,喝道:“还有呐?”
“没有了,郉叔。”陈进民连连摆手,邢三回手掏出别在后腰的刀,带着刀库拍在炕桌上。
陈进民吓得一哆嗦,站在门口的路高萍和两个孩子都下意识地做出躲闪的姿势。
“郉叔!”陈进民双手抱拳,向邢三乞求道:“真没有了,我就捡这三样儿。”
“三样儿?”邢三眼睛一瞪,道:“这不才俩吗?”
“俩?”陈进民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忙道:“那刀让他们昨天拿走了。”
听陈进民如此说,邢三拿起刀,用刀把指着陈进民,说:“我告诉你哈,你要敢跟我撒谎撂屁,可别说我收拾你们。”
邢三说的“们”字,给陈进民吓得一激灵,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见邢三冲窗外一指,对王强说道:“去,给那小子提拎回来。”
王强闻言起身,却被陈进民拦下,然后这老小子回身,冲他媳妇喝道:“去取来去,败家娘们儿!”
路高萍转身就往外跑,见此情形邢三起身给了陈进民一巴掌。
站在门口的陈家兄妹,眼泪连串地往下掉。可这老头子太凶,就连昨晚嚷着要拼命的陈勇强,此刻也一声不敢吭。
路高萍很快又回来了,她手里捧着个铜匣,似乎有些重量。
陈进民接过铜匣,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
那铜匣上有锁,但也是那种老式的铜锁,锁上插着一把一根棍儿似的钥匙。
这时,王强凑了过来,他认得这是他老娘的东西。
邢三将锁头打开,只见匣盖内铜面呈镜能映人,这铜匣应该是女人用的首饰盒之类的。
而在铜匣里,有一堆铜钱,铜钱很干净,并没有铜锈。
邢三看向路高萍问道:“还有没有了?”
路高萍也不说话,就一个劲儿地摇头。邢三瞥了她一眼,然后拽过刚才丢在一旁的兜子,随手塞在王强手里。
王强把汤婆子、烛台、铜匣都装在兜里,然后将兜子口的绳一撸,单手挽了个扣。
眼看王强将东西收好,邢三起身冲陈进民招手,道:“走,跟我们走。”
“还干啥去?”陈进民被邢三吓了一跳,道:“邢叔,真就这些东西,都给你们了。”
邢三冲陈进民一扬下巴,道:“你不说这些东西都是你捡的吗?在哪地方捡的,领我们看看去!”
见陈进民滞滞扭扭,一副不愿配合的样子,邢三一脚将其踢得一个踉跄,道:“走!”
挨了一脚的陈进民,忙在前带路,邢三、王强跟着他往外走。
可就在三人即将出门的时候,一个弱弱的声音从后面传来:“那都是我爸捡回来的……”
邢三脚步一顿,转身向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就见一个小姑娘躲在路高萍身后。
“邢叔……”陈进民感觉事情不妙,他刚要开口时,却见邢三、王强不约而同地去解棉袄扣子。
然后,两人几乎同时从里面兜里掏出钱来。
“老哥。”王强拦了邢三一句,邢三也没跟他争,把钱重新放好,并系上了扣子。
王强抽出十块钱,丢在灶台上,邢三见状对陈进民说:“打你是因为你偷东西、因为你不说实话,既然这些东西是你捡的,我们也不白拿。”
说到此处,邢三一指灶台上的大团结,继续说道:“这给你家扔十块钱,你卖铜也卖不了这些钱吧?”
“邢叔、王哥。”陈进民将那大团结拿起,递向王强道:“我还哪有脸要你们钱了?”
“拿着吧。”王强瞥了一眼那骨瘦如柴、埋了吧汰的小姑娘,道:“要过年了,给孩子买点儿啥吧。”
说完,王强经过陈进民身旁,和邢三一起走出屋去。
看着房门关上,陈进民把大团结递向路高萍。
路高萍一把将钱夺在手中,她动作幅度过大,却不是嗜财如命,而是带着气。
紧接着,路高萍皱着眉头,盯着陈进民,没好气地说:“陈进民,你说你干这都啥事儿啊?”
“唉!”陈进民重重叹了口气,转向走向屋外。可当他到门口时,却听小姑娘喊他:“爸,戴帽子。”
陈进民回头,就见他闺女抱着他那磨飞边的狗皮帽子跑来。
“闺女,爸一会儿就回来。”陈进民接过帽子戴在头上,然后转身走出屋去。
“上来。”邢三招呼陈进民上车,然后幸福250载着三人出氓流屯入山场。
……
解放车驶过桥头,进入吉省境内。下桥就是黄贵家,沿路继续走,然后往西一挑,便是五道沟。
“啊哈……”开车的李宝玉打了个哈欠,旁边的赵军道:“宝玉,我替你开会儿?”
“不用哥哥。”李宝玉道:“再有仨小时到了。”
听李宝玉这么说,赵军就没坚持。而这时,解臣道:“军哥,刚才咱往后头拖猪,听小黑搁笼子里嗷嗷叫唤。”
赵军没吭声,开车的李宝玉瞥了赵军一眼,道:“哥哥,要不给小黑留下?”
“留下不好整。”赵军道:“它长大了不像小猫,跟你闹没深没浅的,再给谁伤喽呢。”
“倒也是。”赵军这么说,李宝玉倒也认可。
“军哥。”李宝玉话音落下,解臣又对赵军道:“都到家了,要不在我家住一宿,明天早晨再走呗?”
说到这里,解臣稍微顿了一下,才继续道:“那前儿我大哥还说呢,非得半夜走啊?”
“嗯呢,小弟。”赵军道:“你看呐,咱明天晌午就得到奉天,赵叔在那儿等咱们呢。”
“那行吧。”解臣很想让赵军、李宝玉在他家住一宿,好尽一下地主之谊。但赵家商会这次出门走商,行程安排的挺紧。
明天中午就得到奉天,赵威鹏在那儿等着他们,好将两只小熊送去马戏团。
后天到赵威鹏的老家锦西做客,大后天他们将会跟着赵威鹏一起出发去常山。
锦西到常山的路挺远,但这两个地方都是赵威鹏的根据地,锦西是赵威鹏老家,而他的公司在常山。所以,中途赵威鹏会安排赵军他们休息。
等到了常山,赵军三人再往辛集卖皮张。
“也不知道咱这回能挣多少钱?”李宝玉一边开车,一边转头问赵军说:“哥哥,一万能不能挣上。”
“我感觉能。”赵军道:“就咱前天收那两张白大皮,我感觉碰着好主儿,就能挣个三千、五千的。”
“那玩意那么值钱呐?”李宝玉感到惊讶,赵军一笑道:“我不说我感觉么,我也没卖过这个,不敢确定啊。”
“可不咋地。”解臣附和道:“见,我都第一回见着这样的大皮。”
“你见过几个大皮。”李宝玉笑着调侃了一句,解臣闻言白了李宝玉一眼,他家那边不靠山,屯子人的主要营生是种地。在认识赵军之前,解臣的确是连大皮长啥样都不知道。
但解臣却不认输,对赵军道:“军哥,咱们金熊胆要拿来,得卖老鼻子钱了吧?”
杀那金熊胆的时候,李宝玉可没在现场,战利品没有他的份儿。
“嗯呢。”赵军应了一声,比起白化紫貂皮,他更认可金熊胆的价值。
但那能解奇毒的金熊胆,赵军并不打算卖。
听赵军和解臣的谈话,李宝玉忽然想起一事,忙问赵军说:“哥哥,你说辛集那地方,是专门捣腾皮张的吧?”
“啊,是啊。”赵军点头,李宝玉紧接着追问道:“那旮沓还收熊胆吗?”
“那不收。”赵军摇了摇头,但随后便道:“不过那也没有事儿,咱上完常山,再上保定。保定南头有个地方,是那个药都,咱到那儿给熊胆一卖就回家!”
“哥哥。”李宝玉道:“咱都到河北了,干脆进京溜达、溜达呗,上趟长城再去看看老人家。”
“等以后的吧。”赵军拒绝了李宝玉的建议,道:“家里钱要断流儿了,咱还溜达啥呀?卖完钱,咱就赶紧往家返。”
哥仨坐在车上唠嗑,使得旅途不至于太过乏味。
一个小时后,汽车驶过五道沟,再走三四里地,忽然李宝玉身子往前一探,盯着前面嘀咕道:“什么玩意?”
赵军、解臣望去,只见一棵大树横在道中央。
赵军一怔,随即大喝一声:“宝玉停车!”
李宝玉猛地一脚刹车,停住的汽车一顿,赵军三人皆向前一跄。
此时赵军也顾不上别的,只大喊一声:“宝玉,倒车!”
李宝玉连忙挂档倒车,可就在这时,道两旁的林子里冲出来不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