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在张家院外,江二栓有些头大,张占山不出来,这老张家连个能做主的都没有。
张来发才十四岁,一个孩子,看到张来宝的惨状,吓的脸色比他哥的脸都白。而徐美华,直接放声嚎啕,跟她说什么,她就好像听不着一样。
江二栓心知,像张来宝现在这种情况,必须得赶紧就医,要不然的话,可能连性命都难保。
只不过,就算是送医的话,也得由张家人出头,去哪儿治、怎么治,不是他江二栓能替人家做主的。
可眼下,江二栓只能对郑金明道:“老郑大哥,你赶紧去,找他们屯卫生所的大夫过来。”
郑金明闻言,反问道:“他们卫生所搁哪儿啊?”
“我哪知道啊?”江二栓说:“你找人打听、打听,我现在去找徐国华,咱们赶紧的,要不这孩子就完啦!”
“好嘞!”郑金明也知道事情紧急,忙往张占山对面那家门口跑去,寻思打听、打听卫生所在哪儿。可这家里没人,郑金明又赶紧到南边这家。
这家有个老太太在家看孩子,告诉郑金明卫生所搁西边,具体怎么走,老太太也说不明白。
郑金明怕耽误时间,便从这家出来,快步往西边跑,他打算跑一会儿遇见人再打听。最好是有个腿脚利索的,能带着他去到卫生所找人。
从张占山家往西去,第五户人家姓齐,他家男人在林场车间工作。两个儿子先后光荣入伍,保家卫国,都不在本地。
而他家的女人,此时正拿着一面口袋的山榛子,要塞给一个少年人。
“我不要。”李如海一边把面口袋往外推,一边道:“婶子,这你留着,跟我大叔俩烤着吃吧。”
这一片儿吃山榛子,都是放在炉盖上烤,烤熟了以后砸开吃。榛子虽小,但仁儿很实,烤熟了以后喷香。
“拿着,拿着。”老齐大婶皱眉道:“婶儿给你拿的,你帮婶儿干一天活,婶儿家也没啥能给你拿的。”
“婶子,你说啥呢?”李如海脸色一变,往后退了一步,把双手齐往后腰一背,道:“咱这关系,你咋还跟我外道呢?”
“谁跟你外道了!”老齐大婶一手抓住李如海右边胳膊肘,微微用力往过一带,就把李如海的手拽了出来。
她把面口袋塞到李如海手中,对他说道:“这是你大叔他徒弟给的,我俩在家也不吃这个,你拿回去当个零嘴。”
“嗯!”李如海扬起小脸一点头,道:“婶子,那我回去了哈,明天早晨咱还搁南大地碰头。”
这孩子又逃学了,还帮人义务劳动了一天。
“这个....”听李如海还要帮自己家干活,老齐大婶却有些迟疑,她看着李如海,问道:“如海啊,你天天帮***活,不能耽误你学习吧?”
“不能啊!”李如海满不在乎地一摆手,道:“我学习也就那玩意了,再说我都找着工作了,要不是我爸不让我接班,我早都上咱林场去了。”
他说这个,老齐大婶信。因为李如海在林场说书的场面,她家老爷们儿回来说过,那可真是人山人海。
在跟老齐大婶道别以后,李如海扛着一口袋榛子,准备找个地方再唠点闲嗑。毕竟这离他每天放学的时间还早,现在回家不被金小梅收拾才怪。
可李如海刚一上道,就看到了郑金明。李如海微微一怔,这个人他从来没见过啊。
郑金明看见李如海,却是心中一喜。这孩子瞅着不大不小,让他领自己去卫生所正好。
于是,郑金明停在李如海面前,下巴往前一点,道:“小孩儿!”
郑金明等着李如海回话,却不想他的态度让李如海很不喜欢,李如海也不客气,直接问郑金明道:“你从哪儿来的呀?”
“嗯?”郑金明被李如海问的一愣,下意识地答道:“我不
是你们屯子的。”“我知道你不是我们屯子的。”李如海道:“我问你是打哪儿来的?”
“你管我是哪来的呢?”东北人说话,很多时候语气都稍显生硬,郑金明怼了李如海一句,却又问:“你们卫生所搁哪儿啊?”
李如海小脖一梗,道:“你管我们卫生所搁哪儿呢?”
“我特么....”郑金明被李如海反怼地一愣,刚要发怒,就听李如海语气温和地问自己道:“你要上我们卫生所干啥去呀?”
李如海态度上的大转弯,搞得郑金明有些懵,但他的态度也没刚才那么强硬了,只道:“我找他看病,你领我.....”
郑金明刚想说,让李如海领路,带他去卫生所找大夫。可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就被李如海追问:“你有啥病啊?”
郑金明一怔,见李如海上下抬头往自己身上打量,便道:“我没病,我是.....”
“你没病,你上什么卫生所啊?”李如海再一次打断了郑金明,道:“你买去痛片当糖丸吃啊?”
郑金明被李如海说的一愣、一愣的,心想这一片儿都是林区,又特么不是海边,这孩子咋管这么宽呢?
“爷们儿!”就在郑金明愣神的时候,李如海忽然凑到他近前,小声道:“你啥病,你就跟我说呗。这屯子我都熟,不管是实病,还是虚病,我都能找人给你看。男的不行、女的不孕,我们还有偏方......”
“滚特么犊子!”这回轮到郑金明打断李如海了,此时的他怒发冲冠,对李如海吼道:“你再特么哔哔一句,看我特么不揍你!”
“你揍他一下试试!”
突然,就听一声大喝,郑金明抬眼一看,只见一妇女从旁边的院子里冲了出来。
“坏了!”郑金明脸上一红,他以为是自己欺负人家孩子,人家家长看着不干了呢。这让郑金明感觉有些不好意思了,他一个老爷们儿,欺负人家孩子说不过去。
“婶子。”看到老齐大婶冲来,李如海就像躲避老鹰抓捕的小鸡一样,迅速移动到老齐大婶身后,指着郑金明说道:“婶子,你瞅瞅他呀!”
老齐大婶抬起左胳膊,把李如海往身后一挡,然后右手食指指着郑金明道:“你敢动他一下,我特么让你出不了这屯子!”
老齐大婶这话可不是吹牛,想解臣进屯那天打了张来宝,还招来一大帮人围追堵截呢。其中,更是连身为屯长的赵国峰都出现了。
张来宝在这屯子是啥人缘?李如海又是啥人缘?而且这年头,打群架只要不死人,一般就是白打。
郑金明也知道麻烦了,忙冲老齐大婶点头哈腰道:“大姐,我错了,我没想打这孩子,就寻思跟他打听、打听你们卫生所咋走。”
“你打听我们卫生所干啥呀?”老齐大婶疑惑地看了郑金明一眼,不是她好事儿、爱打听。这时候就是如此,一个外人进屯子,不找亲戚朋友,却要找卫生所,可能么?
韩尚医术这么高么?都引得外人来就医了?怕不是来搞破坏的吧?
所以说,虽然李如海刚才纯是好事儿、爱打听,但他问的没毛病。只不过郑金明看他年纪小,没把李如海当回事儿罢了。
可现如今面对老齐大婶的追问,郑金明万万不敢造次了,只能老老实实回答道:“不是我看大夫,是你们屯子的张来宝。”
一听张来宝三字,李如海顿时眼前一亮,从老齐大婶身后闪出,问郑金明道:“张来宝咋的了?”
“受伤了。”郑金明垂手,想往身下比划一下了,但想起有女同志在,就停手说道:“身.....下面让狗给撕开了!”
“哎呦我的天呐!”李如海忙把手里的面口袋塞给老齐大婶,然后说道:“婶子,你先帮我拿着,我过去看看,回来再取!”
“嗯呐!”老齐大婶道
:“我那锅里烧着水呢,我走不开,我就不去了。如海,你要看着啥了,等回来告诉我一声。”
“好嘞!”李如海答应一声就要跑,但却被郑金明上前拦住。他刚才听老齐大婶说走不开,那就不能让李如海走了,他还指着李如海带他去找韩尚呢。
“小兄弟!”此时的郑金明也不敢小瞧李如海了,他好言好语地跟李如海说:“你带我上你们卫生所去呗,那张来宝要再不看大夫,那人就完了!”
“啊!”李如海道:“你上卫生所也没用。”
说着,李如海往南边一指,说:“我刚看见韩大夫从那趟杆儿往东边去了,你赶紧追他去吧。”
“啊?”郑金明闻言,生怕李如海糊弄自己,便追问道:“他啥时候过去的呀?”
“有三、四分钟了吧。”李如海道:“你赶紧撵去吧,瞅着有手里拎肉的,那个就是。”
郑金明听着不像是假话,不禁懊恼地冲李如海喊道:“你咋不早说呢?”李如海脸色一变,回应着吼道:“你也没早问啊!”
“我.....”郑金明还要说什么,就见李如海一溜小跑奔张占山家而去。
“你还我啥呀?”这时候,老齐大婶在一旁指责郑金明道:“你不赶紧追韩大夫去,还在这儿瞅啥呀?”
说完这两句话,老齐大婶感觉咋瞅郑金明都不顺眼,便又补了一句:“啥也不是!”
然后,她拎着装榛子的面口袋,转身就往家里走去。无奈的郑金明,只能揣着一肚子的委屈,向南边跑去。
而此时,李如海已来在了张来宝家门外,他比徐国华到的还早。就见一辆马车拴在张占山家门口的柳树前,徐美华、张来发母子俩,都坐在马车后的地上放声嚎啕。
“张来宝死了?”李如海带着疑问,冲到马车前一看,顿时打了个激灵。太惨了!
李如海不敢再看,只一抬头就见张占山正从院子里往出爬呢。
“李如海!”张来发刚把眼泪抹去,就看见了李如海,他指着李如海吼道:“来我家看热闹!滚!你给我滚!”
“滚什么滚呐!”李如海往院里一指,对张来发道:“你快看你爸,都啥样了?”
张来发顺着李如海一指,往院子里一瞅,急忙动身,连滚带爬地往院子里跑。李如海绕过马车,撵上张来发,跟他一起过去,将张占山从地上拽了起来。然后,俩人各挎着张占山一条胳膊,带着半边身子不好使的张占山,踉踉跄跄地往马车前来。
这时候,张占山根本不管李如海他家跟自己的往日怨仇,他一心只想看看自己大儿子咋样了。
可到了车前,张占山只看一眼,就一头扎进了马车里!
“爸!爸!”张来发哭喊两声,没得到回应,便用力摇着张占山。
李如海刚要劝上两句,就见不远处,江二栓带着徐国华夫妇匆匆赶来。而西边,也跑来郑金明和韩尚。
李如海往后退了两步,悄悄躲在了拴马的大树后。
“姐!姐夫!”徐国华到近前,看着一家四口的惨状,不禁大惊失色。他叫徐美华,可刚哭晕过去的徐美华没法理他。他叫张占山,可张占山却生死不知。“起开!”这时,韩尚到了,他喝开徐国华,直往车里一看,不由得瞪大了眼睛,然后忙对徐国华说:“赶紧去找屯长,让他给联系车,送晚了这人就完了!”
徐国华一听,心知韩尚说的车,不是这种马车,而是汽车。而看到张来宝伤势的徐国华,也知道耽误不得,于是就拼命地往屯部跑!
韩尚长出一口气,把医药箱往旁边一放,准备想办法先给张来宝把伤口清洗一下、简单缝上。
可要做这些之前,得先把张占山扶开。此时的张占山趴在那里一动不动,韩尚以为他也是受不了刺激晕过去了呢。
韩尚一边打医
药箱,一边叫江二栓、郑金明把张占山从马车上扶下来。
二人照办,并让张占山仰面躺在地上。可下一秒,却听江二栓大叫一声:“大夫啊!你快看看这人咋的了!”
韩尚闻言一惊,忙到张占山面前。而此时的张占山脸部僵硬、呲牙咧嘴,两眼直勾勾地望着天。
韩尚仔细一看,只见张占山瞳孔散大,不由得暗吸一口凉气,心道:“这人完了!”